這江山是本宮的了 第73節(jié)
那個太遠,暫時不去考慮,不過回頭有空了,還是可以將這片土地上沒有被發(fā)現(xiàn)的本土美食發(fā)掘一下的。 以往在慶州的時候,做這些不方便,派人出去到處搜集物資也容易引起旁人的注意和警惕。不過現(xiàn)在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倒是沒有這方面的擔憂了。 不過還是要從長計議,在這個“以天下奉養(yǎng)一人”的時代,送到她面前的都是貢品,那就不是一件小事了。 神游片刻,糖水喝了一半,賀星回才回過神來,對陸裳道,“你有什么想法?” 陸裳道,“我想,可以先招攬?zhí)煜旅t(yī),編一套可以推而廣之的醫(yī)書?!?/br> 雖然她的終極目標是掌控經(jīng)書的釋義權,潛移默化地改變?nèi)藗兊挠^念,讓自己的主張成為顯學。但很顯然,上來就編一本解釋經(jīng)書的書籍,并不是一個明智的選擇。在沒有任何基礎的情況下,她的釋義不會有人贊同,說不定反而會讓天下的讀書人都警惕起來,群起而攻之。 所以,先從其他方向入手,編一些不那么敏感的書籍,確立起秘書省的權威,就是個不錯的選擇。 但這又是秘書省的第一個大動作,如果只是編一本沒什么特色的書,肯定不會有太大的反響,所以思來想去,陸裳覺得可以從專業(yè)類的書籍下手。 醫(yī)書會成為第一選擇,是因為這個專業(yè)最容易被注意到。畢竟人人都會生病,病了就要看大夫。若是能編一本刊行天下的醫(yī)書,自然會引起無數(shù)注意。而這種利國利民的好事,也不會有人站出來反對,秘書省由女性領導這件事就會被弱化。 之后再如法炮制,編第二本第三本,直到有一天,秘書省刊行的書成為各行各業(yè)的經(jīng)典,被所有人認可,就可以開始著手最后那件事了。 不過,就像賀星回也會擔憂自己接下要做的事一樣,陸裳雖然已經(jīng)有了選擇,但并沒有十足的自信。 “醫(yī)書確實是個不錯的選擇。”賀星回點頭。古人有“不為良相,便為良醫(yī)”的說法,可見醫(yī)術一道,在讀書人之中,還是頗受推崇的,但是又不會像詩書經(jīng)文那樣,觸動這些文人們敏感的神經(jīng),確實是一個很好的切入點。 陸裳眼睛一亮,“陛下也覺得可行?” “自然可行?!辟R星回道,“不過想要編一本能夠刊行天下的醫(yī)書,恐怕并非易事。” 因為它和其他的傳統(tǒng)學科截然不同,是需要大量實踐和檢測的。某個病該用什么方子,即便在大夫之中,也未必有統(tǒng)一的答案,必須要有一個辯證真?zhèn)魏托Ч倪^程。如此一來,其中很多內(nèi)容都會變得有爭議,固然能引人注目,但想要服眾就難了。 陸裳若有所思地點頭,正要說話,春來突然開口了,“編書是怎么回事?” 她這個秘書省的主官怎么不知道? 阿喜聞言,不由有些緊張,忍不住轉頭去看陸裳的表情。這件事她是知道的,陸裳當時說,這是需要幾十年之功才能做成的事,說得太多,反而容易讓其他人失望。所以這事一直沒有被正式提出來,耽擱到現(xiàn)在,都忘了其他人還不知道了。 陸裳倒是很鎮(zhèn)定,“秘書省設立之初,便是為了掌管天下圖書,有編纂、修訂和校對的職能。既然有這樣的權力,我們自然不能放棄。不過這事,不能光明正大地說。” 春來若有所思地點頭,這是她從來沒有想過的,也是她不會想到的。 賀星回身邊本來就有不少女官,將陸裳等人招進來,自然不是為了讓她們掌管案牘的工作。這一點,春來之前就已經(jīng)有所體會,但現(xiàn)在才覺得,世家出身的女子,的確與一般人不同。 要說心里沒有失落,是不可能的。但陛下現(xiàn)在的身份不一樣了,手下也需要更多可用之人。在慶州的時候,有她們就夠了,現(xiàn)在,許多事自然要交給別人去做。 她想了想,對賀星回道,“還有一個秘書丞的位置空著,不如就將陸裳提拔上來,讓她負責編書之事?” “現(xiàn)在還不是時候?!辟R星回搖頭,“等第一本書出來了再說吧。” 她說著,轉頭看向陸裳和阿喜,“你們還有別的想法嗎?” “醫(yī)書會有爭議,那編一本藥經(jīng)呢?”阿喜說,“記錄所有可用的藥材,寫明它們的性狀和用途,不僅大夫用藥的時候可以參考,普通人也可以跟著學一些。” 大部分人生了病,都知道要請大夫。可是在民間,很多時候,普通人其實是請不起大夫,也抓不起藥的。生了病,就只能自己捱著。 若是有一本書能教他們辨識藥草,豈不是又多了一點希望么? 這么想著,她還補充了一句,“文字描述會有誤解,還可以把藥材的長相畫成圖像?!?/br> “那就更是一項大工程了,要派人到全國各地去尋找和記錄藥材。”陸裳說,“比召集大夫整理他們手里的藥方更難,說不定一二十年都編不成?!?/br> 當然這提議不是不好,也不是不能做,但是眼下秘書省就這么幾個人,這個題目太大了。 “醫(yī)書和藥經(jīng)都先記著吧,等到以后騰出手了,這些都可以做?!辟R星回道,“眼下這第一本書,我倒是有一個提議,與其打磨那些專業(yè)性太高的書籍,不如編一本啟蒙書?!?/br> 陸裳猛地坐直了,“我怎么沒想到?” 這個時候,市面上還沒有流通的啟蒙書,世家內(nèi)部,長輩們在給晚輩啟蒙的時候,倒是會自己整理一些內(nèi)容,不過也不成冊,都是想到哪里就教到哪里,沒有一個完整的體系。 若是能編一本用來給幼童啟蒙的書籍,想來大部分人都會愿意用的,因為會省去無數(shù)的時間和精力。 最妙的是,在世家內(nèi)部里,負責給孩子啟蒙的,反而都是家里的女眷。畢竟男人們要出門工作應酬,有種種雜事,而教小孩子又是一件非常需要耐心的事,在可以請蒙師之前,一般都是女性長輩帶在身邊,教一些簡單的內(nèi)容。男性長輩有空的時候,也會指點一二。 所謂的家學淵源,便是如此了。 這也是世家內(nèi)部,會讓女孩跟男孩一樣讀書的原因,因為這些對她們并非是無用的東西。 所以,由都是女官的秘書省來編一本啟蒙的書籍,非但不會引起外界的反對,反而有可能得到贊賞。因為這確實是“女人應該做的事”。 一瞬之間,無數(shù)念頭從陸裳腦海中閃過,讓她看向賀星回的眼神愈發(fā)明亮,“我家里就有幼時讀書用過的書本,回頭再找相熟的世交搜集一些。這書編起來不難,說不定明年這時候,就可以面世了?!?/br> 節(jié)省時間,這是她們眼下最需要的。 賀星回道,“若是決定了,可以先擬一個目錄,拿出來大家一起商討,查缺補漏?!?/br> “我回去就擬!”陸裳十分精神地應道。 “明日吧。”春來提醒,“這都什么時辰了?說好歇一歇,怎么不知不覺又談起正事來了!” 說得幾人都笑了,賀星回道,“那就先休息吧,再大的事,都等明天再說。” 話是這么說,但陸裳根本睡不著,連帶跟她住在同一個房間的阿喜,也有些睡不著。反正明日其他人過來接班,她們可以抽空睡一會兒,兩人索性爬起來,開始商量著擬啟蒙書的目錄。 倒是賀星回,一番談心之后,那一點不足為外人道的憂心倒是散了不少。 擔心沒什么用,事情總要一件一件地做,路也須得一步一步地走。有一個明確的方向,她已經(jīng)比大多數(shù)人更幸運了。 不過在那之前,她要好好休息一下,以最飽滿的精神來應對接下來的事。 這一天沒有早朝,賀星回提前交代過,便也沒有人來打擾她,等到一覺睡醒時,已經(jīng)到了日上三竿。賀星回從床上坐起來,伸展了一下身體,總算覺得哪哪兒都舒服了。 房間里才傳出動靜,春來就領著宮女魚貫而入,催促她趕緊起來洗漱了。 “重臣們都到了,在外頭等著呢?!?/br> “出什么事了?”賀星回詫異,“怎么不叫醒我?” 春來臉上的表情一言難盡,“什么事都沒有。只是……他們大概是不相信你也會睡懶覺吧。聽說你還沒起身,一個個都如臨大敵,以為你是病了。不見一見,想必回去也不安心。” 賀星回:“……”這確實是她沒想到的。 她是不是把敬業(yè)的人設立得有點過了?唔……要不要趁此機會休息幾天,讓大家習慣一下呢? 對了,還可以將早朝的時間推遲一些,天不亮就要起來上班,實在是太不人道了。她年紀輕沒關系,朝中可是有好幾個六七十歲的老臣的,叫人怎么忍心? 第069章 吏治 重臣們被引進來, 看到坐在花廳里用早膳的賀星回,都松了一口氣。 賀星回自從攝政之后,沒有懈怠過一天, 比他們所有人都勤勉,驟然有一天推遲了小朝會,不免叫人擔憂。如今整個朝堂上下一片安穩(wěn),人人齊心,都是她帶來的。若是她這里出了什么變故, 難免又會人心浮動。 最簡單的,雖然三十多歲還稱得上春秋鼎盛, 但死在這個年紀的帝王也不在少數(shù), 換做是一般情況, 早就有人催促著立儲了。因為賀星回身份特殊,這件事目前還沒有人提起,但她若是病上一場,就一定會有人想到這些。 ——先帝就是暴病而卒,從生病到駕崩不過數(shù)日, 以至于從上到下都沒有做好應對, 很是人心惶惶了一陣,朝臣們難免會對這個“病”字敏感一些。 大好的局勢,他們可不希望突然出現(xiàn)變故。畢竟皇帝那么多兒子,立儲之事一旦提上日程, 就會將所有人的精力都牽扯過去。 好在賀星回看起來面色紅潤,比之前幾日更有精神, 胃口也很不錯。 “諸位愛卿也還沒有用過早飯吧?”賀星回笑道, “坐下來陪朕用一些?!?/br> 帝王賜宴, 就算是這種私宴, 也是很尋常的事。不過在賀星回這里,還是頭一回。這些已經(jīng)熟悉她行事風格的老臣們,都敏銳地察覺到了她態(tài)度里的那一點微妙的不同。 說是陪她一起吃,但實際上并不同桌,而是另外擺上了兩桌,菜色也比賀星回桌上的稍減了一些。 賀星回的餐桌,和其他帝王比起來已經(jīng)算得上簡素了,但畢竟是按照皇帝的份例安排的,菜色豐富,用料講究,光是配菜就有十幾種。最重要的是,都是新鮮現(xiàn)做的,沒有一道溫火膳,味道也比往常吃到的更好。 只不過很快,他們就顧不上美食了。 賀星回每天會在早餐的時候聽春來匯報一些大小消息,這就跟每天早起刷一刷社會新聞一樣,已經(jīng)成為了一種習慣,并沒有因為多了幾個人而擱置。 而今天春來匯報的,就是朝臣們早朝時的情況。 大越的早朝是卯時開始,但朝臣們要提前到儀門去排隊站班,官職越低,來得越早,最早的幾乎要提前一個時辰。而這還沒有算上起床梳洗的時間,以及從家里到皇宮的時間。如果住得離皇宮遠一些,三更就起床也不是什么稀奇事。 所以說,當官也是件辛苦的事。就算是坐在旁邊桌上的重臣們,該站的班也是少不了的。特別是冬天,站在寒風中等上半個時辰,其中滋味,只有經(jīng)歷過的人自己才清楚。 春來還說了幾個因為看不清路摔倒,冬天的早上踩到冰面滑倒,以及起遲了沒來得及整理衣冠被諫官抓住之類的小故事。 這些宮門那邊都是有記錄的,調(diào)閱起來也快,所以賀星回前腳要,春來后腳就能匯報了。 大臣們聽得心有戚戚,碗里的美食似乎都沒有那么香了。這種事情,他們身為當事人,總是會比別人更能共情的。 “朕竟不知,原來一個早朝,竟有這諸多辛苦?!辟R星回見其他人都開始動容,這才嘆息道,“為國事勤勉是應當?shù)?,不過這般繁瑣,倒把人的精力都浪費在這些瑣事上了。” 她說著,轉頭看向幾位重臣,“朕以為,這早朝制度可以稍微改一改,諸卿以為如何?” 那當然是一件好事。 就現(xiàn)在的情況而言,說一句“群臣苦早朝久矣”,絲毫不夸張。 當年大越剛剛立國,一切都在草創(chuàng)之中,為了盡快推進各種政策,富國安民,高祖皇帝和太宗皇帝都可謂是嘔心瀝血,早朝制度就是那時候確立下來的,而當時也確實是有那么多的事要忙。 不過到現(xiàn)在,各部都已經(jīng)有了條例,日常不過依例行事,只有軍國大事才需要臨時加班,這早朝卻還是沒有變。 因為這種事只能皇帝提要求,下面的人就算想改也不能說——皇帝還沒嫌累,你就堅持不住了,那還當什么官? 先帝其實也是很想改的,但是不敢開這個口,怕被人說成是懈怠朝政,只思逸樂。畢竟他各方面都沒什么成就,勤勉竟然是唯一能拿得出手的了。 但賀星回顯然不一樣,她有足夠的底氣,也不需要用這種方式來彰顯自己,所以說改就改了。 不過越是如此,重臣們越是小心翼翼。韓青問,“陛下打算如何改?” “我聽說,很多朝臣在早朝上點了卯之后,回去或是找地方吃早飯,或是索性再睡個回籠覺,才會開始辦公。既如此,不如安安生生地睡醒了吃飽了再來,免得再分心他事?!辟R星回想了想,道,“不如就改為夏日辰時上朝,冬日巳時上朝,如何?” 一下子就推遲了那么多? 重臣們都嚇了一跳,可是又忍不住心動。特別是那個冬日巳時上朝,簡直是在誘惑所有人點頭。 冬日的早晨,誰不想安安穩(wěn)穩(wěn)地在溫暖的被窩里睡到自然醒,再吃上一頓熱騰騰的早餐,然后再去工作? 但不知怎么,又莫名地有點不爽。 畢竟他們都上了幾十年的早朝了,這個年紀,也享受不了幾年。不像那些剛剛入朝的年輕人們,正趕上了好時候。因為這一點微不足道的心思,他們一時沒有開口,是同樣剛剛入朝的瞿英笑道,“陛下這般體恤臣等,臣等惶恐無極,唯有盡心報國了?!?/br> “這就惶恐無極了?”賀星回笑了一聲,“既然說到了這里,我倒是還想提一提別的?!?/br> “不知殿下要說什么?”發(fā)問的是武煥。 前次中書省改制,增補了左右侍郎、左右仆射四位副官。賀星回讓韓青主持廷推之事,列出了五個名單,但呈上去之后,賀星回卻只提拔了左右侍郎,正是嚴文淵和武煥二人。 以前因為勛貴出身,武煥始終有點游離于朝堂之外的意思,賀星回秉政之后,他才有一種揚眉吐氣的感覺,對她的種種政策,是最積極支持的一個。 賀星回道,“吃完飯再說,不然我怕你們吃不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