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侯虞打開請柬，細細閱讀，眉頭逐漸皺起。

    楚禎問：“夏侯般如何了？”

    夏侯虞：“阿道璣拿夏侯般的性命威脅我們二人前去與他會面?！?/br>
    “我們二人？”

    “……其一?！?/br>
    楚禎：“你如何決定？”

    夏侯虞盯住楚禎的眼睛：“你知道的?！?/br>
    楚禎：“你也一定知道我的決定?！?/br>
    “別想了，蠻離荒突圍那次是最后一次，我不會再讓你自作主張?！?/br>
    楚禎笑了幾聲：“那時的我們，許久未見，見一面少一面……”

    “現(xiàn)在不是嗎？”夏侯虞打斷楚禎。

    “……是，所以我不會再給你下藥。我們公平競爭，勸說對方?！?/br>
    “不可能，我是天子?！毕暮钣荼平?。

    楚禎抬起手，將夏侯虞滑落的發(fā)絲為他挽到耳后，說：“我大概能猜到你們的計劃了。你覺得，讓兩個天子都淪陷于敵國，合適嗎？”

    夏侯虞一下子想后撤，后腦卻被楚禎禁錮住。

    楚禎：“阿道璣現(xiàn)在就是個瘋子，他不會想如今大周國力強盛，萬一殺了你欒國也就被滅了。所以你不能賭他不會殺你，相反，他絕對不會殺我?！?/br>
    “你又憑何如此肯定？”

    “他兩次敗于我之手，他絕對不會立刻殺我而后快。他恨不得慢慢折磨我?！?/br>
    “你知道你說出這番話，是在一刀一刀捅我的心嗎？”

    楚禎似是被逗笑了，撫摸夏侯虞的臉龐，道：“落紅這個毒，致命也能救命。不到它天定的命數(shù)，我是死不了的?！?/br>
    夏侯虞眼角含淚，笑了：“這并不是公平競爭，你在單方面勸說我?！?/br>
    “因為我說的句句在理，你無法辯駁?！?/br>
    “……為什么世間事，無人能控呢？”夏侯虞痛心疾首。

    楚禎笑著回道：“起碼我在這段日子里，沒有不記得你們?nèi)魏我粋€人，沒有發(fā)瘋，沒有失智……凈舟，我很感謝你?！?/br>
    “閉嘴……”

    楚禎捏了捏夏侯虞臉上的rou，強迫他咧開嘴角，露出曾經(jīng)樂怡樓第一面的那顆稚嫩的小虎牙。

    楚禎看著夏侯虞熟悉又陌生的笑容，自顧自笑了起來。

    “我會堅持到，你來救我的?！背澩崎_夏侯虞，下了床榻，拱手單膝跪地，道：“下令吧，陛下?！?/br>
    夏侯虞端坐于床榻，身邊那朵養(yǎng)起來的小花被漏進大帳的風徐徐吹動。

    *

    眾將士得了令，于校練場集合。

    夏侯虞立于高臺之上，下方正是李啟華等能臣，再遠處便是池定城的萬千將士。他們滿懷希望地看著他們的陛下。

    本該出現(xiàn)此處的楚禎不見蹤影。他們不知道的是，楚禎站在將士的身后，默默注視著所有人，和夏侯虞。

    “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

    所有人齊聲高呼萬歲，一同跪拜。

    夏侯虞輕輕抬眼，才發(fā)現(xiàn)了楚禎單薄的一抹紅色身影遙遙望著他。

    夏侯虞久久未言“平身”。

    楚禎與他隔著人海相望。

    楚禎站了許久，倏地垂眸，抖抖衣擺，單推跪地抱拳，口中鄭重道：“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

    高臺上的夏侯虞捏緊了背在身后的拳頭，半晌道：“平、身?！?/br>
    震天的“謝陛下”之聲在校練場回蕩。

    夏侯虞不緊不慢下令：“此番行動，需派一支敢死小隊與楚禎少將軍前往敵營。此次九死一生，或許此生再也回不到大周的土地，請將士們自作考量。若有自愿加入的，到李啟華將軍處報到?！?/br>
    夏侯虞話畢，校練場頓時鴉雀無聲。

    將士們想看看旁人如何選，卻又礙于陛下在面前，連個正眼都不看去看同袍。

    夏侯虞明白將士們心中的思慮，轉(zhuǎn)身便欲走，身后突然想起一個響亮的聲音：“我愿意！”

    夏侯虞的腳步一頓。

    緊接著，此起彼伏的“我愿意”響起。

    楚禎站的遠，卻也聽見將士中氣十足的一聲“我愿意”。他情不自禁地，向前走了兩步。

    第一個喊“我愿意”的士兵站了出來，對同袍們喊道：“你們家中有老小的少湊熱鬧！我一人吃飽全家不餓！我愿追隨少將軍出征！”

    “我也是！”

    “我家里只有我一個人！”

    “算我一個！”

    ……

    大家這樣你一言我一語，十人的敢死小隊便湊成了。

    夏侯虞將小隊交給了楚禎，帶著其他人離開了校練場。

    楚禎望著十人臉上興奮，又視死如歸的神情，半晌說道：“陛下說此行九死一生，其實便是有去無回。欒國欺壓我大周數(shù)十年，如今我們搶奪回了半數(shù)城池，他們將我們大周同胞記恨在心。你們真的愿意，與我去送死？”

    為首的將士呵呵笑道：“少將軍，您是不是看不起我們呀？”

    “自然不是……”楚禎頓了一下，“只是我……”

    接下來的話楚禎沒有說出口。

    只是他這些年見到了太多的死亡，無論是戰(zhàn)場上的，還是朝堂上的。

    權(quán)勢是用一具具尸骨硬堆起來的。

    年少時的他不明白這個道理，在長安待了這許多年，他終是掀開了淺淺一層皮毛。

    曾經(jīng)初生牛犢不怕虎的楚禎，如今對犧牲有了畏懼，尤其是他人的犧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