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話說出口，衛(wèi)景朝也頗為沒有底氣。

    只不過是賭一把，賭沈夫人不舍得拿這樣的話去問沈柔，再揭開她的傷疤。

    沈夫人怒道:“那是她涉世未深，被你騙了。”

    畢竟，衛(wèi)景朝這個人長得還算是人模人樣，柔兒年歲尚小，從未歷經風雨。

    他這樣的人，想騙她，簡直輕而易舉。

    衛(wèi)景朝沉默了一瞬，沒有反駁她的話。

    他的確是利用她的天真，騙了她，無可辯駁。

    衛(wèi)景朝嘆口氣，只道:“夫人且想想吧。匈奴人若知她是平南侯之女，恐怕不惜代價，也想搶走她。”

    畢竟，匈奴人對平南侯的恨意，甚至超過了皇室。

    沈夫人又何嘗不知。

    可是，可是若要她親手將女兒送給別的男人，她怎么舍得？

    她怎么舍得，看著沈柔繼續(xù)受辱？

    怎么舍得，讓她一生都這樣不見天日的，無名無分，跟在一個惡毒的男人身邊？

    她的心，像是攤在油鍋里煎來煎去，疼的左右搖擺。

    衛(wèi)景朝見狀，不咸不淡地加了一記猛料，“夫人到底在遲疑什么？莫非事已至此，您還想著讓她嫁給別的男人嗎？”

    他目光沉沉，手指微動，略有些緊張地顫了顫。

    仰著那顆高貴的頭顱，毫不服輸，“她早就已經是我的人了，肚子里說不定已經有了我的孩子。”

    沈夫人憎惡的瞪著他。

    衛(wèi)景朝平靜與她對視。

    沈夫人頹然嘆息，閉了閉眼，像是認命一般，恨道:“若是我夫君尚在……”

    “若是平南侯尚在，她如今正該是在我身邊。”衛(wèi)景朝不咸不淡接了一句，“也不可能繼續(xù)陪著夫人。”

    沈夫人一時無言。

    確是如此。

    若是平南侯尚在，今年春天，柔兒就已經嫁給他了。她連今日與他爭吵的資格都沒有。

    可是，那怎么能一樣呢？

    給人做正妻，光明正大的，怎么會和現在一樣。

    可是，如今說這些都沒用了。

    怨只怨他們夫婦無能，連累了一雙兒女。

    她唯一的兒子，隨著父親慘死。

    唯一的女兒，落得如此下場，全是他們夫婦二人的錯，怨不得旁人。

    怨只怨，她識人不清。

    當初給柔兒挑選夫婿，沒有看清此人光風霽雨的表皮下，藏著的蛇蝎心腸。

    衛(wèi)景朝看明白她的心思。

    冷冷淡淡道:“夫人不必覺得我黑心肝。若是當初你給沈柔擇了其他人做夫婿，恐怕還不如我?！?/br>
    他也不知道，自己對沈夫人哪兒來那么大的怨氣，忍不住譏諷，“換個普通人，無權無勢的，你以為能將她從君意樓帶出來，護的安安全全，一根頭發(fā)絲都不露？”

    “恐怕有心無力，只能和夫人一樣，眼睜睜看著她受辱?！?/br>
    第41章

    沈夫人恨的咬牙。

    她既恨衛(wèi)景朝黑心黑肺,更恨他說的，字字句句都是實情。

    讓她連反駁，都沒法子反駁。

    若是換個普通人……

    不說普通人,但凡是旁的勛貴人家，沒有長公主和長陵侯府的滔天權勢，都不可以護住她的柔兒。

    屆時，柔兒只能沉淪在君意樓中,恐怕比現在還不如。

    她不敢去想，若是那樣,柔兒會經歷什么。

    或許,根本就不能活下來。

    所以，她根本沒有資格去責怪衛(wèi)景朝。

    他雖冷心冷肺，無情無義,卻的的確確,在最艱難的境地里,給柔兒選了一條更好走的路。

    何況,已經這么長時間了。

    從京都到涼州，他不知道已對柔兒做了多少過分的事情。只怕，里里外外,都已被欺負了個干凈。

    如今再糾結，沒有任何用處。

    最重要的一點,哪怕是如今，這世間能護著柔兒的人，也唯有他。

    換了旁人,誰能抵御匈奴的掠奪？

    又有誰,能夠瞞過朝廷的耳目？

    為了柔兒好,只能……只能任由衛(wèi)景朝帶她走。

    沈夫人死死咬著牙,心都在泣血，半晌后才道:“你帶她走吧?！?/br>
    衛(wèi)景朝微微一笑，胸有成竹的模樣，似乎沈夫人的反應，從不在他意料之外。

    沈夫人望著他的臉，只覺又恨，又怒，又無能為力。

    她現在只怨恨，丈夫死的太干脆。

    若是沈家尚且手握十萬大軍，該有多好？

    衛(wèi)景朝起身，又飛快地變了一幅嘴臉，臉上掛著溫和的笑意，道:“伯母放心，我肯定會照顧好柔兒的。”

    沈夫人恨不得將他那張道貌岸然的臉，直接按進洗衣盆里。

    或者，直接潑他一臉水。

    可她最終也只是忍了，聲音冷冷的，毫無波瀾，“你們定親那日，你也是這樣說的。”

    所以，這就是你說的，照顧好嗎？

    你自己覺得，你的話，有幾分可信呢？

    衛(wèi)景朝沒說什么，得了她的話，就沒再管。

    轉頭抬腳進屋，去找沈柔。

    屋內，沈柔的下唇幾乎咬出了血，一雙眼睛含著淚，泛著紅，微微有些腫。

    衛(wèi)景朝輕柔地碰了碰，柔聲問:“不難受嗎？”

    沈柔沒回答，只是瞪著他，開始興師問罪:“誰許你，把……把君意樓的事情，告訴我阿娘的?！?/br>
    衛(wèi)景朝輕哼一聲，并不覺自己有錯，單手摸摸她的腦袋，平靜道:“我若是不說，她怎么知道，你受了多少罪？”

    沈柔惱怒不已:“我不要她知道！她現在肯定很傷心，都怨你！”

    衛(wèi)景朝道:“你現在，膽子越來越大了，竟敢這么對我說話？”

    沈柔瞪著他，沒有絲毫畏懼。

    衛(wèi)景朝也只強硬了這一瞬，隨即無奈嘆口氣，溫聲道:“除了這件事，別的我什么都沒說。就連你給我下藥的事兒，我都沒說。如今我已知錯了，你能原諒我嗎？”

    沈柔默默收回目光，咬牙道:“你以后，不許再胡說了。”

    衛(wèi)景朝點頭，道:“以后，我絕不提了?！?/br>
    反正，他的目的已經達到。

    還有什么可提的。

    沈柔終于松了口氣，才來得及問，“你和我阿娘說了什么？”

    衛(wèi)景朝笑了聲，手指纏上她柔軟的頭發(fā)，慢慢道:“我和伯母商量，讓你以后繼續(xù)跟著我住。”

    沈柔怔了怔:“我阿娘，答應了？”

    她似乎有些不可置信，詫異且戒備地望著衛(wèi)景朝，“你對她做了什么是不是威脅她了？”

    衛(wèi)景朝捏捏她的臉，氣笑了，“我在你心里，是會輕易威脅旁人的人嗎？”

    沈柔不語，可那雙欲說還休的眸子，卻已經告訴了他答案。你是，就是。

    衛(wèi)景朝無奈道:“我只是說你生的美貌，住在村里不安全，容易引人覬覦。伯母覺得我說的有道理，就答應了?！?/br>
    恰在此時，沈夫人收拾好臉上的表情，走進屋內。

    聽見衛(wèi)景朝的話，她腳步一頓，攥緊拳頭，忍著給他一拳的沖動，目光溫婉看向沈柔。

    “柔兒，都護府到底比此處安全，你隨著侯爺過去，保護好自己?！?/br>
    沈柔揚眉，撒嬌道:“可是我想和阿娘一起住?！?/br>
    衛(wèi)景朝臉色一僵，沒想到，他剛才讓沈夫人問，看看沈柔愿意跟誰住。

    沈夫人沒舍得問，沈柔自己主動說了。

    她可真是個孝順的女兒，什么都不知道，也能解決掉她娘的堵心事。

    衛(wèi)景朝不自覺地，磨了磨后槽牙。

    沈夫人冷冷瞥衛(wèi)景朝一眼。深吸一口氣，笑道:“柔兒，阿娘也想你。但是此處地廣人稀，又兼之民風彪悍，你若住在此處，阿娘實在怕你吃虧。”

    說到此處，她頓了頓，心底對衛(wèi)景朝頗為不滿，臉上卻還不得不掛著溫婉的笑意，“有侯爺護著你，我也能放心?！?/br>
    衛(wèi)景朝亦附和道:“我明白你思母之情。可你住在此處，我著實不安心?！?/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