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于等到她的心上人回來。

    少女三兩步跳下臺階，笑著來到太拿到身邊，踮起腳左右查看他狀態(tài)：“嗯，三月未見，看起來還不錯嘛?！?/br>
    清禾眼里盡是盛不下的笑意。

    “惡孽減弱了很多，看來回收愿力的方法確實有用?！?/br>
    與神靈分別的這三月里，為了避免干擾天道心神，清禾很少主動找他聊天。

    偶爾有需要立即溝通的事情，也是聯(lián)系赤霄劍代為轉(zhuǎn)達。

    說完這句正經(jīng)話，小姑娘就立刻原形畢露了。

    她墊腳輕盈撲進神靈懷中，天道伸出雙手，穩(wěn)穩(wěn)托住她。

    清禾喃喃道：“……想死你了?！?/br>
    說這句話需要耗費的勇氣，比她想象中要少的多。

    只是心臟怦怦直跳。

    她以前還從來沒有和神靈說過這種話呢。

    她將臉埋進天道充滿霜雪氣息的懷中，以他懷抱的冰冷，降低自己面頰的guntang。

    神靈收緊雙臂，感受少女魂體的溫度。

    清冽嗓音接著低低響起：“我也是?！?/br>
    愛語得到了回應。

    清禾臉頰在他懷里蹭了蹭，聽著布料與肌膚摩挲的沙沙聲響，只覺心里格外滿足。

    兩人安靜依偎一陣，只覺天地悄寂，雪霧婆娑。

    直到最初的思念勁頭終于在親密中稍稍得以慰藉，清禾方才意識到雪中相擁的不合適。

    ——不過也沒有雪花敢于沾染他們二人周身。

    她從神靈懷中抽身，說道：“今天是除夕，明天是大年初一，也是我的生日，還好你趕回來了?！?/br>
    “嗯?！?/br>
    “走?！鼻搴虪科鹕耢`的手，“蘇夢已經(jīng)認出阿楓了，我按照你說的方法，重新取了她的血rou，溶以無根之水，接天之葉，為阿楓重塑了rou身。”

    這便是她中間緊急聯(lián)系神靈的大事。

    借由此事，她得到了蘇夢的全心信任，而那張“祓”字更是在無數(shù)次邪祟來襲時，證明了它的能力。

    “所以蘇夢稍微宣傳一下，就有很多人都來此處謄抄開光。”

    “我看見了?！边@一路行來，神靈幾乎是被祓字迎接回的。

    “因為【祓】到底好不好，只有自己體驗過的人才知道?！?/br>
    “而且等南厭部洲與其他部洲打通之后，【祓】字還會流傳更廣?！?/br>
    “怎么樣？現(xiàn)在看見【祓】會覺得煩么？”

    天道微微搖頭：“沒有?！?/br>
    “嗯？”清禾眼前一亮，“怎么，是喜歡這個名字了么？”

    “不，只是因為看見它，我便會想起你?！?/br>
    那些人謄抄的都是清禾親手所書的符箓，字跡結(jié)構(gòu)自然更像她字跡。

    每看見一個祓，便覺得是離她更近一步，又怎會覺得厭棄。

    聽到這樣清冷卻溫柔的愛語，少女不由露出有些羞澀，又甜甜的笑容。

    “我也每天都在想你。”

    神靈并無與阿楓母子見面的意愿，他實現(xiàn)了信徒的愿望，也收到了信徒的愿力用以抑制凈化惡孽，這樣的關系便足夠。

    “那我們回家?！?/br>
    “家？”

    “南厭這邊不是還有些收尾么，”清禾說道，“只能現(xiàn)在假山水中過年啦，等這邊處理完再回天圣山。”

    “好?！鄙耢`自無不可。

    假山水乃是隨主人心意而變的靈寶，可以說，哪怕是全然違反規(guī)則的建筑，只要你能構(gòu)想地出來，便可以在假山水洞天中隨意復刻。

    清禾最初倒也用它玩了些場景復刻，但后來玩膩了，便回歸本真，只將假山水內(nèi)部布置為地宮模樣。

    而在鎖靈殿正中的圓桌上，則擺了滿滿一桌年夜飯，均是清禾從昨晚開始就在忙碌準備的。

    兩人在桌前坐下后，清禾單手撐著下巴開口。

    “是不是一模一樣？”少女自信挑眉。

    自南門進入后的玉階長廊，四十二坊，各處別宮……

    天道眉眼沉靜：“你只去過鎖靈殿，如何知曉他處模樣？”

    清禾笑容微僵。

    神靈明明沒有動怒，甚至沒有說任何多余的話，卻無端叫她有些心虛地想躲開視線。

    “這是萬年后的地宮模樣吧?！碧斓榔届o道，“不過看來即使相隔萬年，地宮中也無有變化，與我設計的相差不大。”

    清禾一時沒有搭話，而是有些心虛地偷眼瞟他。

    天道神色冷淡，仍然美貌綽約，出塵冰冷。

    她暗中觀察，發(fā)現(xiàn)沒問題，這才心里一松，行動也大膽起來。

    “別用那種口氣，都是你設計的。或許和現(xiàn)在的地宮有些差異，但那也只是我個人想法影響造成的?！?/br>
    “這里也四處貼著【祓】啊?！鄙耢`意味不明道。

    “哎哎哎，別用這種語氣了！”清禾終于羞惱，“哪有過年不貼福的！”

    “福？”

    是福，而非祓字。

    清禾歪頭盯住他：“你以為我為什么張羅著要貼祓？”

    天道謹慎地沒有開口。

    “貼福是我故鄉(xiāng)的習俗?！鼻搴填D了頓，問道，“現(xiàn)在和你說的話，萬年后你會有記憶么？”

    神靈如實道：“或許有，或許沒有，你是第一個來到萬年前的人。”

    “那我就當不會留存吧。”

    “在我家鄉(xiāng)那邊，愛人之間，應該彼此忠誠，彼此坦誠。其實早就應該說給你聽了?！?/br>
    “但我還沒有想好怎么告訴萬年后的你……現(xiàn)在正好說到這里，那就先說給萬年前的你聽吧?！?/br>
    她故作輕松地開玩笑：“記得保密?！?/br>
    “嗯?！?/br>
    “你應該也發(fā)現(xiàn)了，在我的家鄉(xiāng)，有許多和三界都不一樣的習俗。而無論是哪里，都無法和我的家鄉(xiāng)對照上?！?/br>
    神靈頷首。

    這方面清禾從未刻意遮掩過，以祓神的沉靜睿智，定早就察覺了，只是見她沒有主動提，便從未問過。

    “那是因為我的家鄉(xiāng)在另一方時空……次元？總之就是完全不同，我的家鄉(xiāng)沒有靈力，沒有神靈，只有法律和穩(wěn)定的社會……嗯，世道。雖然依然有窮人和不公，但大體來說，大家都不會出現(xiàn)走投無路的情況?！?/br>
    神靈聞言，面上毫無異色，只是頷首。

    想來他多半也有過這方面猜測。

    “你在故鄉(xiāng)，應也是錦衣玉食的出身吧?！?/br>
    “恰恰相反。”清禾露出有些無奈的笑容，“我是個寄人籬下的孤女?！?/br>
    神靈終于露出有些意料之外的表情。

    清禾沒有任何隱瞞，將自己狼狽又清貧的身世，一一道來。

    說到最后，她臉上仍然是平靜鎮(zhèn)定的微笑，內(nèi)心卻終究有些難堪地瑟縮起來。

    她不是什么錦衣玉食，家庭美滿的大小姐出身。

    她寄人籬下、患得患失、黯淡無光。

    她和生而至尊的神靈差別如此之大。

    “我死后被此世宿命選中，要求我救贖此世神靈——即為你，若能成功消除你之戾氣，便可復活回歸過去的生活。”

    但聽聞這些，神靈面上仍然毫無波瀾。

    ——哪怕是宿命聲稱他們乃是話本衍生出的世界，天道也依然毫無意外之色。

    “你一點都不驚訝么？”她就是顧慮原作才遲遲不說的。

    天道平緩開口：“你怎知不是宿命刻意蠱惑你的心神，為你炮制出虛假記憶？若無此鋪墊，你當真會選擇接受接近一名墮神？”

    清禾語塞。

    對哦。

    那時候她只是普通亡魂，還不是隨宿命拿捏？

    神靈輕聲問道：“你想回去么？”

    清禾緩緩搖頭。

    即使表哥對她很不客氣，姨夫態(tài)度也冷冷淡淡，但她過去也只能裝作不知道地蹭住。

    可那改變不了一個事實，就是她于那個家庭是個多余的人。

    “當時想著大學以后好好打工，自己搬出去住，逢年過節(jié)回去看看就好?！?/br>
    “現(xiàn)在……”清禾眨眨眼睛，“對你來說，我是多余的人么？”

    “你總喜歡明知故問?！鄙耢`的回答言簡意賅。

    清禾理所當然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