雙眼。

    與——

    嘣嚓。

    兩人的靈感，不約而同聽見一聲冥冥之中的脆響。

    乃是神靈最后一筆落下時，他心頭的愛孽也徹底散去。

    愛孽因嫉妒占有之欲而起。

    因成全克制之愛意而散。

    神靈獻(xiàn)于他的新娘的，乃是澄澈無瑕的真心。

    “這是我贈于你的第二份生辰賀禮?！?/br>
    祓神輕聲道。

    “你魂體強健，重塑rou身后，我會為你破碎虛空?！?/br>
    “自此……”

    “等你萬年?！?/br>
    第九十九章 萬年之心

    清禾想要搖頭，可淚眼朦朧的眼睛望著神靈，她卻說不出拒絕的言語。

    要留下嗎？

    可萬年后的祓神怎么辦？

    如果她在此刻留下，那萬年后她與神靈初遇，乃至于其后的一切故事都會發(fā)生變化，那她還能正常來到萬年以前，與萬年前的神靈相愛么？

    這些尖銳的疑問，就連神靈也無法給出絕對穩(wěn)妥的回答。

    神靈與少女的相遇，本就是宿命交織，萬年無得其一的奇遇。

    出于感情的選擇，無疑會帶來更多的不確定性。

    素來瀟灑明媚的少女，此刻卻陷入近乎心如刀割的兩難之中，沉默思索的每一秒，都是對她良知與愛意的拷問。

    在清禾徹底憋不住哭腔，發(fā)出哽咽聲時，神靈輕嘆。

    在她面前，神靈總是頗多無奈。

    祓神上前一步，冰涼的手握住她的手，帶著她穿透虛無的胸膛，穿過嶙峋的肋骨，觸碰了他的心臟。

    溫暖而柔軟。

    清禾下意識噤聲。

    那顆心在她指尖輕微地跳動著，仿佛隨時都會消散。

    它的存在如此微弱，卻又如此熾烈。每一聲跳動，都重重敲在她的心頭。

    “看。”

    祓神輕聲說道：“得到我的心，就這么簡單，為什么要哭？”

    “你可以隨意處置它?！?/br>
    “我想它好好待在你身上?！毙」媚镆粤硪恢皇帜ㄑ蹨I。

    她好多年好多年沒哭得這么狼狽過了。

    “沒有心臟你會受很多苦。”

    “但你要用它回到萬年以后，對么？”祓神緩聲道。

    清禾說不出話，只是含淚回避開他的注視。

    她知道自己現(xiàn)在每一句猶豫難過，都是裝腔作勢。

    ——只要她不改變回到萬年后這一想法。

    她僵在原處，左手動都不敢動，生怕戳傷了神靈的心。

    “不要再這么任性了，清禾。”

    神靈清冽的嗓音，猶如轟鳴古鐘，在她心頭炸響。

    “我、我……”

    “世上本就沒有那么多兩全其美的好事?！膘鹕癫患膊恍斓亻_口，淺淡言語不帶絲毫惱意，只是單純令某個還不夠成熟的小姑娘再成長些許。

    “你要我的心臟，要回去，那就一定會傷害我，這是必然矛盾的現(xiàn)實?！?/br>
    一直回避這一矛盾焦點的少女心虛又慚愧地垂下頭。

    “但你不必難過，也不比羞愧，因為我心中的并無怨憎意?！?/br>
    神靈音色在此刻，聽起來竟透著幾分溫柔。

    仿佛春風(fēng)吹皺一池湖水，淺淺蕩開漣漪。

    “必然矛盾，是因為我愛你，只要你不能留在我身邊，便必然是對我的傷害?！?/br>
    “并無怨恨，亦是因為我愛你，你要回到萬年后我的身邊——只不過是萬年罷了?！?/br>
    少女抿了抿嘴唇，眼里酸澀。

    “說到底?！?/br>
    神靈輕柔嘆息：“因為我愛你，所以無論你如何處置這顆心，都無妨。”

    不想傷害他。

    可只要他愛她。

    只要她愛他。

    那就一定會對萬年前的祓神造成傷害。

    “不說了?！鄙耢`輕嗤，“瞧你這表情……不難為你了。”

    清禾的手像是被什么柔軟東西彈了一下，離開了神靈胸膛。

    而一道靈光閃現(xiàn)，陡然融入她的身體。

    乃是神靈不再磨蹭，以自己的方式取出心臟，并立即融入她的魂體，重塑rou身。

    過程中，未曾叫她見到半分鮮血。

    神靈臉上仍然清峻如霜，冷冷淡淡地垂眸，不斷為她注入靈力。

    清禾直勾勾地盯著神靈，仿佛要將他此刻情狀盡數(shù)刻入心底。

    “好了?！?/br>
    祓神開口：“時機已到?！?/br>
    接下來，便是破碎虛空，讓她在記憶碎片的牽引下，返回萬年之前。

    “你會一直在這里么？會沒事嗎？一切都會和歷史上一樣么？”

    “我與你相遇的現(xiàn)實不會改變。”神靈耐心地安撫他惶惑的小新娘。

    “只是對我而言，需要睡稍有些長的一覺?！?/br>
    “而于你而言。”

    神靈展開的手掌緊握成拳回收，清禾眼前陡然“坍塌”，露出一片空洞。

    空洞之中，乃是閃爍細(xì)碎光芒的黯淡虛空。

    “只是走過有些黑暗、稍長一些的路后，便會與我再次相遇?！?/br>
    而這溫柔又平靜的言語，意味著萬年的等待。

    少女望著他。

    即使是神靈，亦會因愛人憐惜悲傷的目光而動容。

    “快走吧，不要回頭?！?/br>
    他淡聲道。

    “不要回頭看我一眼。”

    “為什么？一眼都不可以么？”清禾開口，果不其然，是哽咽的。

    “是的，你的目光會讓我反悔?！鄙耢`坦然承認(rèn)。

    光風(fēng)霽月，冷酷凜冽的天道，終究承認(rèn)了自己的私心。

    他對清禾存在私欲。

    “若不想留下來后悔，就一步也不要回頭。”

    神靈輕輕推了推她的肩膀：“去吧?！?/br>
    少女被動上前了一步。

    “……嗯?！?/br>
    她背對神靈，踏出了第一步。

    第二步。

    第三步。

    ……

    神靈始終沉靜地望著她清瘦纖細(xì)的背影，不發(fā)一語。

    清禾從來不是聽話的姑娘，但此刻的她，似乎也知道問題的嚴(yán)重性，生怕令他動搖，所以直到徹底離開，也絕對不回頭。

    最后一步。

    再向前一步，她便將進(jìn)入虛空，與天道徹底分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