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沒我什么事了，”她怠惰的道：“我繼續(xù)睡了，公子你隨意。”

    黑曜石地板蕩開漣漪，如沼澤般將她緩緩淹沒。隨著她漸漸下陷，那部分地板也由半透明變?yōu)閷嵸|(zhì)。

    眼見她又要躺進像是棺材的地板下，高德奔過去撈住她的手腕，手上的白光化作白焰，將她整個裹住。白焰燒得地板重新透明，高德一把將她扯了起來。

    “睡什么睡？”高德沒好氣的低喝，“起來給我說清楚！”

    “公子你這人真是……”手辦朱幼楚委屈的道：“強人所難啊?！?/br>
    “你不是人，只是埋在魔塔深處的殘魂?！备叩潞懿豢蜌猓骸艾F(xiàn)在魔塔沒了，我成了灰境的主人，你就是服務我的魂靈，當然得聽從我的命令?！?/br>
    “公子你這就錯了，”朱幼楚嘁了聲，“你只是坐上了這里的主位，而我就是那個位置。除非你完全取代我，否則這里的真正主人還是我?！?/br>
    高德這下才算完全明白，這分明是又一個艦靈郭瑞德！

    “那我不管……”

    認識到這一點，高德就更不客氣了，對付艦靈郭瑞德這種存在他可是太有經(jīng)驗了。

    “你不聽我的，我就一直燒你，讓你沒辦法睡覺?！?/br>
    沒錯，對付這種存在的手段就是這么簡單。

    “公子你啊，”朱幼楚異常無奈，“罷了，瞧在你生得俊俏的份上……”

    “這跟我長什么樣沒關系！”

    高德忍不住打斷，你顏控就顏控吧，別說得這么光明正大好像是我在作弊。

    “你究竟是誰？”這個不知道該叫什么靈的朱幼楚終于走出自閉圈，開始正視高德，“又是為何在此？”

    “同問，”高德催促：“你先說。”

    呂九眉等人一直等在外面，殿堂里面的情況看不真切，山谷邊緣的劇烈變化倒是一清二楚。就見處處魔人法陣磨光閃爍，不斷崩裂，如泉水般噴出股股黑灰。

    “這處灰境完了……”

    夏侯老頭的聲音驟然響起，讓其他人大吃一驚。在灰境里可沒辦法像在現(xiàn)世里那樣直接說話溝通，必須分出魔光承載意念進行交流，這家伙是怎么辦到的？

    再見隱隱白光自夏侯老頭嘴里散出，就如清晰可見的聲波，眾人恍然。原來是這白焰光輝替代了魔光，此時他們感覺心靈內(nèi)外都在綿綿燃著，白焰似乎也在他們魂魄之中，自然不再需要伸展魔光。

    “那我們該怎么辦？”

    能自由說話了，鷹爪龐開口就提到最關鍵的問題：“我們的一部分魂魄封進魔石嵌在魔塔里，現(xiàn)在魔塔像是倒了，我們到底是個什么情形？”

    “相信老大，”李蓉娘很淡定，“就算那部分魂魄沒了，他也會安排好的，不會讓我們出事?！?/br>
    夏侯老頭的思慮要深一層，“這里變得有些像社稷之座了，我們魂魄中的惡魔之力會如何變化？還能不能在這里繼續(xù)修行，凝練魂魄？”

    “社稷之座……”呂九眉仰望天幕，只覺頭上的四色星空比以前要晦暗了不少，像是混沌之力壓迫得更重了。

    “那可真是麻煩了啊，”她幽幽嘆著，本就在心底燒著的那縷火苗卻驟然旺盛起來。

    真成了社稷之座的話，那可真是太好了！

    不管王無敵是誰，他必然是有朱家血脈的，能像大明皇帝那樣燒自己魂魄。不過他還不夠強大，無法像皇帝乃至女皇那樣穩(wěn)穩(wěn)擋住混沌之力，還沒有刑天幫手，這處灰境很快會被侵入的混沌沖垮。

    在那之前，作為凡人，與混沌惡魔戰(zhàn)斗至死，應該是個不錯的歸宿。不過還是得跟王無敵談談，問問他自己能不能像他一樣燃燒魂魄，好在戰(zhàn)斗到最后一刻時把自己徹底燒掉。

    作為一個從小到大努力訓練專心做事，只為躲避血脈詛咒，最終還是敗在命運手上的可憐蟲，在馴象所又看慣了凡人被惡魔蹂躪魂魄，催生出樁樁慘烈悲劇的人，呂九眉覺得在這個cao蛋的世界里，能自己能有這樣的結(jié)局已經(jīng)是極好的歸宿了。

    呂九眉在胡思亂想，其他人卻說得熱鬧。說了許久，一股白焰忽然自天而降，在他們眼前凝結(jié)成冒著白光的高大惡魔，正是套著血魔步卒軀殼的王無敵。

    “老大！”

    “王老大！”

    “大人！”

    眾人紛紛低頭致禮，王無敵擺手說：“別客套了，正事要緊?！?/br>
    他說話帶起的白光沖擊更為強烈，似乎每個字都在燒灼著眾人的心靈。

    “我奪取了此處灰境，暗手血塔已成為過去。”

    “我還在這里發(fā)現(xiàn)了另一種壓制惡魔之力的方法，同時也是繼續(xù)凝練魂魄，修行力量的途徑，但過程很痛苦。你們現(xiàn)在有一些烈火焚魂的感受吧，這只是開始。而且這條路成果如何，我也無法保證，我只能確定有可能成功?！?/br>
    “所以我給你們一個選擇……”

    “不想冒險的話可以退出，魔塔已經(jīng)被燒毀，你們封在魔石里的魂魄也已被我點燃，我可以找出來滅掉它們。你們的塔下人位階不高，封印的魂魄不多，休養(yǎng)一陣子就會好了?！?/br>
    “如果……”

    剛說到這就被夏侯老頭打斷，“老大喲，我們發(fā)覺灰境有異，不顧你得叮囑沖了進來，想著能不能搭把手，就沖這點哪個還會退縮？”

    李蓉娘、呂九眉同聲附和，鷹爪龐跟火眼楊卻是交換了下眼色后，才有些艱澀的點頭。

    “那好……”

    高德雖知結(jié)果該是如此，此時還是異常欣慰。

    “對了我向你們介紹下……”

    他讓開一步，“這是小楚?！?/br>
    大紅袍服，蓋頭覆面，原本讓眾人無比畏懼的身影出現(xiàn)。

    楚娘子！

    眾人嚇得不約而同的后退一步，身上魔光白焰同時噴發(fā)，鷹爪龐更是呼哧一下亮出巨爪擋在了火眼楊身前。

    第193章：既然我能燒你們也能燒

    高德問：“怎么又換上這身行頭了？”

    感覺完全抓不住這只“塔靈”的思路，終究不是人了。

    “出門要穿衣，”被高德改名為“小楚”的新娘淡淡說：“這是基本禮儀。”

    高德嘆氣：“這是女孩子出嫁時才穿的嫁衣，你終究不是楚娘子，何必打扮成她的模樣?！?/br>
    “她作我時一直穿著嫁衣，”小楚終究把楚娘子跟自己分開了，“我便沒有其他能出門的衣裳?！?/br>
    “呃……”高德很無奈，“行吧，反正你也出不去了?！?/br>
    他們這一嘀咕，李蓉娘等人聽得明白，這個新娘竟不是以前的楚娘子。

    “這個小楚，你們就當是此處灰境的管事?！备叩陆o眾人解釋，“剛才我說的你們定然不太明白，我會解釋清楚，但不要插話?！?/br>
    李蓉娘還是忍不住問了：“我們的事還是其次，老大你現(xiàn)在是什么狀況？”

    此時的高德雖然還套著惡魔步卒軀殼，可覆蓋全身的甲胄，包括頭上的彎角都遍布裂痕。暖白光輝自裂痕溢出，給他全身覆上層淡淡光芒，像是隨時會崩裂的樣子。這白光又推送來明顯的熱風，比山谷上方和四周還在燃燒的白焰還要強烈，引得沉在他們心靈深處的燒灼感也更強了。

    “這是點燃了魂魄的景象，”呂九眉發(fā)出的白光聲波遲緩而滯重，“只有皇室血脈才能做到，王老大你之前默認自己是宮里人，那么事情便很清楚了，您是朱家宗室，甚至說不定是位親王或者世子?！?/br>
    親王或者世子?。?/br>
    “?。俊崩钊啬锟醋「叩?，驚訝毫無虛假。

    “什么？”龐楊夫婦震驚得目光在高德與對方之間來回轉(zhuǎn)悠，

    “王九你不是王老大的私屬嗎？”夏侯老頭的訝異卻另有來處?！爸劣谕趵洗舐?，真是宗室的話那諸多疑問就迎刃而解了?！?/br>
    “現(xiàn)世與灰境，凡人與四大寇，常人與異人，異人與魔人，塔下人與塔里人……”

    呂九眉喟嘆道：“每個人在每一層都有不同的面貌，人與人之間不可能在每層都毫無遮掩，全心信任。”

    她看了看龐楊夫婦，打上補丁：“除非是像二位這般生死相依?！?/br>
    李蓉娘欲言又止，還低下了頭，顯然有了懷疑。夏侯老頭則淡淡笑著，微微搖頭。龐楊夫婦只顧著看對方，自是對呂九眉這話既認同又受用。

    “你為何不私下找我說這個？”高德苦笑，呂九眉這一招當面揭穿？ 讓他不得不在偽裝宗室與自揭底牌之間做出選擇？ 這很不智。

    “此事需要你當眾澄清?！眳尉琶嫉恼Z氣凝重而肅然，那是面對重大選擇時的決絕?！拔也幌敫S你與女皇作對？ 哪怕代價是揭穿我的身份？ 甚至魂飛魄散?！?/br>
    李蓉娘化身的血魔步卒蜷縮起來，夏侯老頭伸展出根根尖刺編織成又一層護甲？ 而龐楊夫婦則下意識后退。

    高德恍然，呂九眉想到的竟然是這個。身為宗室卻混跡魔人圈子？ 非常有效率的奪取了暗手血塔？ 還把原本高高在上的楚娘子收為己用。順著這個思路想下去，他還真是刻意在暗中蓄積力量，準備對付女皇的朱家子孫。這會呂九眉等人恐怕已在猜他是不是敬親王的兒子。

    澄清這事并不困難，高德淡淡道：“你錯了？ 皇室血脈不可能成為魔人？ 更不可能進灰境?！?/br>
    這話是錯的，身邊就有個活生生……不對，已經(jīng)魂魄消散的例子。

    “對對！”夏侯老頭拍巴掌，“我也是老糊涂了！怎么連這事都忘了！朱家人勿論男女，血脈中都有凡人之力？ 也就是刑天那種力量?？赡軙驗檠}稀薄或者心志墮落，力量衰退得難以察覺一如常人？ 但沒有哪個朱家人會成為魔人?！?/br>
    老頭頓了頓，又猛的抽了口涼氣？ 兇神惡煞的疫魔人面樹擺出這個姿勢畫風還真有些奇葩。

    就聽他訝然的道：“可除了皇室血脈之外，也沒人能燒自己魂魄??？就算是刑天也不行？ 他們只是能在混沌里待得久一些。王老大你既是魔人能進灰境？ 又能燒自己魂魄？ 這完全說不通！”

    老頭送上的臺階很好，高德頓時有了思路。

    “你也錯了……”

    他煞有其事的道：“其實每個人的魂魄都能燒，區(qū)別只是難易程度和能燒多久。在大明建起社稷之座前，分散在震旦各地的天地鼎爐，不就是用來燒魔人甚至常人的魂魄，以此抵御混沌入侵的嗎？”

    “社稷之座其實也能燒，暗手血塔最初計劃的就是讓老太子坐上社稷之座當個幌子，其實是燒魔人。只是他們沒料到老太子被孽魔魔子壓榨得太狠，在社稷之座上都沒撐過十秒，這才有了女皇?！?/br>
    這番話既有事實，也混雜著他的猜測，但聽起來卻確鑿篤定。

    “是有這樣的說法，社稷之座不僅能燒魔人，連常人都能燒?！毕暮罾项^底氣不足的嘀咕：“不過據(jù)說條件非?？量?，不僅得作大幅改造，還過不了圣山那一關?！?/br>
    “事實就擺在你們眼前，我已經(jīng)燒起來了?！备叩屡呐淖约盒乜?，胸甲上的白光裂痕隨之閃爍，溢出更明亮的光輝。“至于事實之外的事情，就看你們?nèi)绾芜x擇了。是跟著我走這條路，嘗試著用這種方法抵御混沌之力，還是離開這里去其他灰境。而關于我到底是誰為什么要走這條路現(xiàn)在又是如何辦到的，這些其實與在我身上燒著的，也在你們魂魄里燒著的火無關?！?/br>
    包括呂九眉在內(nèi)，眾人都沉默了。

    “說半天卻沒我的事，”小楚等得不耐煩了，“我想回去睡覺?！?/br>
    “就從這位……小楚說起吧，”李蓉娘終究還是站在了高德這邊，“說說老大你的這條路到底是怎么回事，大家到現(xiàn)在還沒怎么明白呢?！?/br>
    “小楚啊，”高德唏噓的道：“她的確源自之前那個楚娘子，但卻是我……不，這把火的結(jié)晶?！?/br>
    楚娘子也是個可憐人啊……

    之前在里面高德從小楚那知道了他想知道的一切，六百年前的大明郡主朱幼楚，正是那位中興大明的昭敬皇太后的養(yǎng)女。關于皇太后為何要從宗室里找個郡主當養(yǎng)女，應該跟她與圣山的約定有關。圣山答應把朱幼楚培養(yǎng)成圣山之女，可不但沒有成功，還因為朱幼楚與圣山戰(zhàn)仆的私情糾葛，導致她魔心入靈。

    而后朱幼楚打扮成新娘，進了無終宮的北宮，就此銷聲匿跡。世上多了個楚娘子的魔人，一步步經(jīng)營暗手血塔，直至成為血塔會的主導。

    朱幼楚有皇室血脈，會變成魔人這點本不可信。不過按老古的說法，既然朱家血脈里那種含著凡人之力的“血源”是可以抽取和轉(zhuǎn)移的，那么用什么方法抽光身上的血源，是不是就能接受惡魔之力墮落成魔人了？

    高德覺得只能這么解釋才說得通……

    朱幼楚雖然放棄了自己的血源，但她終究在圣山修行多年，對凡人之力了解很深。她通過日積月累，把抽出的血源轉(zhuǎn)移到灰境里，雕刻成自己的形貌。再將一部分魂魄封進雕像里，埋在魔塔下面，與魔塔的塔基一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