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里的親戚，”小四緊張的應付：“來找我的。”

    “遭災了么，”一點也看不出是廚師的半老頭子倒很好心：“咱們這管飽，不夠再要?！?/br>
    端著盤子坐到角落里，小四大口的吞著，高德使著吃了點?？诟杏悬c像土豆泥，味道有些淡，倒是適合當主食，不過就吃這玩意營養(yǎng)真的夠么？

    “工頭大人說這是機器造的，比咱們鄉(xiāng)下人種的糧食精貴多了?！?/br>
    小四下意識的帶著點優(yōu)越感說：“吃這玩意比吃rou還管飽，也有勁，淡是淡了點，習慣了就好，很難吃膩的。有時候跟著礦車去煥州城里，吃一頓那里的飯菜都有些想吐?！?/br>
    說到后面才覺出不對：“啊是我多嘴了，大人肯定早吃膩了?！?/br>
    高德擺手表示不在意，取過干糧查看，果然是模械造的，不然不會有這么規(guī)整的密封包裝。

    包裝上有行小字，看清文字高德差點呸呸吐起來。

    “綜合營養(yǎng)供應干料?！?/br>
    這特么是飼料！是在中京只給貓狗吃的飼料！

    就在西城通天河碼頭附近，就有間飼料作坊。作坊里的模械非常神奇，把任意植物動物丟進去，就能造出一塊塊包裝好的飼料干糧。雖然沒有寫明是給畜牲吃的，但上到貓狗牛羊，下到雞鴨都能吃。人自然也能吃，只是對中京市民來說，哪怕是乞丐都不會輕易吃這玩意。

    至于價格么，對作坊來說，生產(chǎn)成本低廉到幾乎只需要計算人工，原料可以忽略不計，自然便宜得很。

    本以為這里的主事還算良心，沒想到為了省那點飯錢，竟然給工人喂飼料。

    高德的目光落在小四身上，看這身工裝布料厚實，恐怕是用什么類似編織袋那種包裝材料做的。

    不不，不管是飼料還是編織袋，終究是尋常老板摳成本的手段，只是關系到良心多少的問題，與小四和所有工人，包括剛才那個廚師身上的魔光無關。

    總之目前看到一切都還算正常，但就因為正常才不正常。

    高德的目光升到小四頭上，見他還戴著鐵制的安全帽，隨口說：“吃飯都還戴著帽子不覺得麻煩么？”

    “養(yǎng)成習慣了，”小四不好意思的笑笑，摘下帽子：“工頭要求我們時刻都戴著，哪怕吃飯都得戴著，的確有些麻煩。”

    剛摘下帽子，高德……不，紫綃得眼瞳就驟然緊縮。

    就在小四的頭頂，縷縷碧綠魔光如汗氣般彌散而出，又隨著呼吸盤旋而回。

    “我看看……”

    他取過帽子，忍住汗臭味觀察，在超脫視野里，一團隱約的暗綠渦流正在帽子底部緩緩轉(zhuǎn)動。

    那是……

    混沌之鱗！

    第199章：與自己人和迷霧斗智斗勇

    “咱們這帽子比軍爺?shù)念^盔還結實，每個人都有編號的?！?/br>
    小四盯著擺弄安全帽的紫綃（高德），顯得很是緊張。“工頭說弄壞弄丟了就別想再干下去?！?/br>
    高德放棄了當場拆開襯底找出混沌之鱗的想法，把帽子遞給小四，催促他趕緊吃。他吃的面糊其實就是這種干飼料加水煮了下，營養(yǎng)倒是基本能保證，就是跟科幻世界里的營養(yǎng)劑一樣談不上口味，更不能去深想原材料是啥。

    小四幾口吃完扣上安全帽，揣著飼料出了食堂，高德跟在后面還真像從鄉(xiāng)下來投奔他的落難親戚。

    “我家在煥州西邊，除了種田也沒啥生計?！备叩聠柶鹚麃淼V場前的生活，他終于顯露出一絲迷茫乃至麻木的情緒?！盃敔斈禽呑訜ㄖ蒿L調(diào)雨順掙下了十多畝田自己種，到我爹的時候年頭不好經(jīng)常遭災就賣得不剩幾畝，只好去地主老爺那作佃農(nóng)。我如果沒來礦場，也得跟爹一樣，都不敢去想娶老婆的事情。”

    “還好礦場到鄉(xiāng)下招工，管事說干個三五年就能攢下彩禮錢。”小四又振作起來：“那時候還不敢全信，現(xiàn)在每月手頭能留幾十百來個銀角，管事還真沒騙我們呢?！?/br>
    依舊很尋常，震旦世界的大明如果去掉蒸汽科技與模械，混沌灰境與魔人，當然還有圣山的話，跟高德所知的另一個大明沒太大區(qū)別。

    “來礦場后有沒有得病或者其他的奇怪情況？”高德繼續(xù)問，礦場主事顯然是個魔人，而且很可能是個掌握了某處灰境的塔里人。通過他都不清楚的某種方法，用藏在安全帽里的混沌之鱗浸染礦工。就不知道目的是什么，看既然礦工的都是疫魔之力，莫非是在吸取生命力？

    “很好啊，”小四拍拍胸膛說：“這里活是挺重的，還干得下來，又能吃飽，上次回了趟家我娘都說我長rou了。”

    也沒有特意限制礦工的自由，這個魔人主事還是有點格局嘛。

    高德這么想，當然也不排除煥州這里離中京太遠，朝廷對魔人勢力管束不嚴的可能。地方上的魔人行事隨意，并不注重在各個細節(jié)上細心遮掩。

    “不過這里是有些奇怪，”小四撓頭，說到了一件事：“就是晚上睡覺會做奇奇怪怪的夢，遇到各種妖魔鬼怪。不只是我，其他人也會做這種夢。大家把夢里的怪物叫夢鬼，遇到后不是被吃就是被各種折騰，慘得很，想死都死不了?！?/br>
    “奇怪的是這夢又不像噩夢會馬上嚇醒，遇到弱一些的夢鬼還能打打，早上醒來的時候就只是有些虛，干干活出身汗就沒事了?！?/br>
    果然是被拉進灰境了，不過小四他們還只算是零級疫魔異能者，距離魔人都還差得遠，沒辦法真正進灰境，而是入睡之后意識被強行牽引進了灰境，所以像是在做夢。

    “這里的工人進出頻繁嗎？”高德再問：“那些離開了礦場的工人都去哪里了？”

    “不算頻繁，”小四搖頭，“我們這批人就是兩三年里唯一的新人，離開的去哪了我不清楚，不過待得久的說主事老爺會親自見每個離開礦場的人，那肯定是好事。”

    “你在害怕嗎？”高德冷笑，“害怕說出這里的問題，我會找主事的麻煩，然后你會倒霉？”

    到現(xiàn)在為止小四一直在說礦場的好處，雖然聽口氣他是真心的，也不排除是被預先警告乃至訓練過。

    “真、真的沒有！”小四止步轉(zhuǎn)身，使勁擺手：“大人問什么我就說什么，只是大人沒問到礦上的壞事啊。”

    “這里的壞事也不少，”周圍沒人他依舊壓低了聲音：“主事老爺?shù)囊?guī)矩不多，工頭們卻很黑心。帽子是一樁，每天上工的鐘聲響了誰還躺床上就是一頓鞭子。尤其是那些還睡得很沉的，不僅用鞭子抽還要丟水里折騰?！?/br>
    這不是黑心，是把礦工的意識從灰境里拉出來。他們終究只是尋常人，意識沉在灰境太久，哪怕只是很小一部分，也會損及魂魄。

    高德終于可以確定了，這里的礦場主事的確是在訓練魔人。

    再度抽離視野，仔細觀察小四的情況。碧綠魔光自頭頂溢出，隨著呼吸緩緩游動，看起來很穩(wěn)定，沒看到有魔心奪靈的跡象。

    如此大規(guī)模的訓練魔人，聽小四說也沒出現(xiàn)明顯意外，感覺“工藝”很成熟了，也讓高德更加心驚。

    出于謹慎，他再問了個問題。

    “以前沒有找獸戲班啊，”小四撓頭，“不過工頭說每年都會找戲班子來，本來說今年可能要找放電影戲的?！?/br>
    看來找獸戲班是培訓工藝里的某個環(huán)節(jié)，并不會傷害紫綃她們。

    “看著我，”高德摘下兜帽，露出紫綃的面目。

    小四看向紫綃，此時兩人走在避開路燈的昏暗之處，只能看清紫綃的面目輪廓，即便如此，鄉(xiāng)下小子也被震懾得像見到了仙子般呆住。

    接著他被對方眼中亮起的紫光凍得如墜冰窖，繼而發(fā)現(xiàn)自己渾身緊繃，連話都說不出口眼珠子都轉(zhuǎn)不動了。哪怕是見了仙子也不至如此，自然是中了對方的定身術。

    “待我離開，別人問起，就說鄉(xiāng)下親戚來找，得知沒有活干就又走了?！?/br>
    高德警告道：“除此之外，你我談的任何話都不要再給他人提起。我已在你心中種下禁制，若是提起，你必有大禍?！?/br>
    說得嚴厲，其實并不在意，除非是說給主事，不然其他人是不會信的。

    至于主事么，他準備這就去拜訪。

    眼中紫光再閃，無形禁錮消散，羅小四只覺兩腿發(fā)軟，都想跪下了。

    果然是傳說中可以止小兒夜啼的錦衣衛(wèi)！比夢里的妖鬼還要厲害！

    他不迭點頭，應下女錦衣衛(wèi)的話，再按她的要求轉(zhuǎn)身而去。走了幾步，忍不住扭頭瞄一眼，頭皮頓時麻了。那女錦衣衛(wèi)沒了聲音，消失得悄無聲息。

    “還好終究是人……”

    羅小四勉強安慰自己，“不是那些夢鬼，而且只是來查礦場的，跟我又沒關系?！?/br>
    老實巴交的小伙子自然不知道，那位神出鬼沒的女錦衣衛(wèi)，其實還蹲在原地，正被一只灰豆芽扯著潛伏在奇魔之力編織的障眼迷霧里。

    待羅小四走遠，高德跟著毛豆豆挪到更暗的角落里，脫離了隱匿狀態(tài)。

    “我去那棟樓外面看了下，感覺果然不對，那些守衛(wèi)都是魔人。級別不高裝備也不咋的，放中京連你以前那個組織里打雜的都不如。高老大不準我摸進去，沒看到主事，不過看守衛(wèi)松松垮垮的態(tài)度，應該是從沒被人摸上過門?！?/br>
    “這里不對頭，孟武還在等我的消息，咱們回去跟他商量，想辦法連夜就走?！?/br>
    之前高德放開過紫綃的控制，就是去灰境里通知毛豆豆，讓她跟孟武通個氣做好防范。留下另外兩只灰豆芽，由毛豆豆去山腰那邊的小樓看看情況，確定是魔人的話就不必深入查探了。

    高德自然沒對毛豆豆說過他能控制紫綃，此時的紫綃就是他。對紫綃而言，毛豆豆這幫只是尊者下屬的灰豆芽自然也不清楚魔主的存在，以及魔主偶爾會降臨在她身上。

    這種跟自己人斗智斗勇的感覺真是太奇怪了……

    “車還沒修呢怎么走？”

    高德說到現(xiàn)實問題，灰豆芽無奈嘆氣。

    “去跟那個主事聊聊，”高德的決定讓毛豆豆大吃一驚，“咱們不能被動的等著明天表演的時候才發(fā)生什么事，你身上帶著錦衣衛(wèi)執(zhí)照的對吧？”

    獸戲班離開中京的時候，高德特意給毛豆豆升了小旗，毛角角毛亮亮也是校尉。當時只是讓她們做事方便些，現(xiàn)在回想有些后悔沒給紫綃弄份執(zhí)照。

    “當然，”毛豆豆有些緊張，“不過我只帶了黑星手槍、灰器刺劍和護臂，沒帶爆雷槍，那玩意太大太沉不方便隱身。”

    “夠了，”高德說：“還有我呢，而且未必需要戰(zhàn)斗?！?/br>
    “你？”毛豆豆瞅瞅高德版紫綃，“你是有點小本事，不過我們的任務之一就是保護你的安全，這事哪能聽你的?！?/br>
    之前高德交代過路上有事一起商量，真到有事了這指揮權的問題就冒出來了。

    “你不放心的話，我通知你們的高大人，”高德無奈的道：“由他給你傳令，馬上?！?/br>
    等這事了結，真得認真考慮下面幾股人馬的協(xié)調(diào)問題了。

    “我等著?！?/br>
    毛豆豆身影消失，高德也退出紫綃，再進灰境，跟已經(jīng)等在山頭破廟的灰豆芽進行了脫褲子放屁的溝通。

    “好吧，”等毛豆豆再度出現(xiàn)，她用異樣的目光看著高德版紫綃，“聽你的，不過你竟然能即時給高老大傳消息，又不是在我們那地方，你到底是什么人？”

    幸虧這時候壓制了紫綃的感知，讓她不知道這番對話。

    “你們的高大人，并不只是你們的老大?！备叩轮荒苓@么說：“可以跟他直接對話的人，也不只是你們。”

    “所以啊，”毛豆豆聳肩，說出讓高德額頭暴起青筋的話：“這么神通廣大的老大，不是公公的話還真是讓人不放心啊?！?/br>
    當你們的老大還真是苦命??！

    書房里的桌子上鋪開一張畫紙，紙上卻是空白的，短須男子抱著胳膊盯著白紙，目光游離，像是全心沉浸在他的藝術世界里。

    “裘主事……”

    低沉但仍能聽出少女音的聲音在背后響起，男子身影一僵，艱辛回首，見到兩個少女如鬼魅般出現(xiàn)。一個披著斗篷坐上客座，另一個勁裝打扮黑巾纏頭蒙面。

    “錦衣衛(wèi)，自中京來?！?/br>
    蒙面少女矮小瘦弱，跟小孩似的，但手里舉起的徽章卻不是小孩玩具，那是錦衣衛(wèi)執(zhí)照。

    “裘正仁，兵部外務主事，七年前開始主持銅鼓山礦場，年年考評中中……”

    斗篷少女用頗為熟練的官場語調(diào)說：“恰好是不升不降，所以才能一直待在這里?！?/br>
    “錦衣衛(wèi)……”

    裘正仁這才回神，沉聲問：“你們是哪個司所的？我怎么不知你們要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