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等他晚上到了下港的港口大樓前，發(fā)現(xiàn)門口就已經(jīng)人頭攢動。

    “你該穿戰(zhàn)甲來的?！?/br>
    遠(yuǎn)坂愛手按刀柄，略略緊張的掃視這些人。“魔人太多太雜，你有些自大了?！?/br>
    灰豆芽都不在身邊，王昆侖等人也都是獨掌一攤事的大員了，高德沒必要拉他們來。不過即便只是跟白虎等少數(shù)討論細(xì)節(jié)，以高德的身份也有些擅專了，所以他把遠(yuǎn)坂愛拉了過來。

    “不要緊張。”高德笑道：“我請你來，是讓你作女皇陛下的耳目，不是來當(dāng)我的保鏢?！?/br>
    他指指身后：“真正的保鏢是這位?！?/br>
    在兩人后面，還有個魁偉雄壯宛如刑天的巨人，面目藏在斗篷的兜帽里看不清，散發(fā)出的氣息與聚在樓下的魔人相似，仔細(xì)感應(yīng)又要純粹濃郁得多。

    魔思達(dá)維斯坦斯，把高德的清單上報給郎世德之后就無所事事了，也被高德拉了過來。他被高德賦予了三重使命，一是通過他讓郎世德了解高德對如今震旦局面的掌握程度，二是通過他讓震旦魔人知道高德跟魔思達(dá)也有緊密合作，三么，就是當(dāng)保鏢用了。

    不過看似乎來自天南地北的魔人們瞬間噤聲，還不約而同的后退，維斯坦斯又發(fā)揮了額外的效用。

    魔人們似乎把他當(dāng)做刑天了。

    遠(yuǎn)坂愛回頭瞅瞅魔思達(dá)，不悅的哼了聲，不再說話了。

    人群分開，穿得像是暴發(fā)戶傻兒子的精致少年急匆匆出來，向高德抱拳致行禮，然后也楞了楞，顯然是沒料到魔思達(dá)會出現(xiàn)在這。

    高德悠悠的道：“你們跟郎世德的合作持續(xù)了好幾百年，都是老熟人，不要這么辛苦的裝作不認(rèn)識。我出現(xiàn)在這里，你來迎接我，足以說明……此一時彼一時?！?/br>
    “倒不全是掩飾。”白虎苦笑道：“是真的沒料到，這位連隊長竟然也在王爺身前奔走，以前我們也只接觸得到一般的魔思達(dá)?！?/br>
    “你們這里就沒有消息管制嗎？”高德沒繼續(xù)這個話題，掃視那些形形色色儼然是門路混雜的魔人，埋怨道：“好像整個下港都知道我們要在這里聊聊了?！?/br>
    白虎趕緊解釋：“這些人是至尊統(tǒng)御的，并不服我們管教。血塔會那邊又是通過至尊的渠道發(fā)布消息，一時有些混亂，我們也無能為力?！?/br>
    好吧，都是老爸的錯。

    說到塔林之主，高德雖然時不時會用“老爸”代稱，卻沒真的把他只看做父親。

    這是個很復(fù)雜的人，不能簡單的用善惡概括。

    首先他是最初的人族和最初的刑天，他在以自己的理解和堅持，跨越了十萬年，依舊孜孜不倦的為拯救這個世界而努力，這是他善的一面。

    其次他不把魔人視為敵人，相反還把魔人看作是拯救世界的脊梁。以普遍理性而論，這是個正確的思路，所以這是他理智的一面。

    第三他雖然不認(rèn)為并非魔人的廣大凡人有多大力量，但他還是沒有完全站在魔人的立場上，做那些足以讓凡人全體滅絕的選擇。他還記得最初的出身，已經(jīng)當(dāng)初身為刑天的誓言，這算是他仁的一面。

    不過高德不覺得他因此就能算個好人，他既然站在了魔人一邊，組織起了塔林，這數(shù)百年來魔人與凡人的沖突，他都得算上一份。但他對此無動于衷甚至漠視，這足以證明在他眼里，些微凡人的犧牲是值得付出的代價，這種以上位者自居的想法就是冷酷的體現(xiàn)。

    更明顯的是，北冥山是凡人維持純粹現(xiàn)實的最后依憑，他執(zhí)意要毀掉這處依憑。女王可以借此解脫十萬年的虛妄宿命，高德和小麗也可以借此樹立置之死地而后生的信念，但他卻不能以“服從魔人意愿”的理由來強(qiáng)迫。

    他對北冥山的處置，說明他已如舊時代君王一樣，已經(jīng)沒有人性。

    當(dāng)然這個老爸面對自己還有高苗的時候，或許還能維持親情。他身為人族始祖和首位刑天的身份，也讓他自己給自己加上了太多責(zé)任。相比之下，高德完全站在凡人角度的想法，說不定是格局太小。

    不過這些都不影響高德對這個老爸的觀感，那就是……如果再見面的話，繼續(xù)作一場。可能的話，索性來個生死斗。把老爸干趴下了，劇情或許就能轉(zhuǎn)入另一條線路。

    可惜，現(xiàn)在他還真打不過。

    “沒有接到至尊會出現(xiàn)的消息?！备叩滦闹须s念紛陳，隨口問到老爸行蹤，白虎說：“應(yīng)該還在北冥山?！?/br>
    小麗還在北冥山啊。

    說到北冥山，高德情緒變得低落，擺手道：“走吧。”

    白虎的辦公室挺大，不過擠了幾十個人后，就顯得異常局促了。正如遠(yuǎn)坂愛說的，人多心雜，再加上高德又拉了魔思達(dá)進(jìn)來，以至于高德入座后，這場“震旦凡人魔人前途協(xié)商大會”竟然陷入長時間的冷場。

    畢竟連白虎都不清楚高德召集各個魔人組織各座魔塔到底有什么用意，有血塔會乃至至尊的保證，加上眼前的形勢，倒不擔(dān)心高德來個一鍋端。

    “高王爺不會是來勸說我們走你那條路，個個都點燃魂火的吧？”

    朱雀似真非真的開著玩笑，下港四大人里，就她跟白虎到場，不過也足以代表海塔會。

    “如果可以的話，我當(dāng)然希望如此啊。”

    高德順?biāo)浦鄣慕酉铝?，“我來這里的第一件事，就是為化魂衛(wèi)廣招天下豪杰。只要愿意加入化魂衛(wèi)，成為提燈人，本王可以替朝廷做主。以往罪行消減一等，而后以功抵罪，不管是誰，都有機(jī)會成為堂堂正正的大明子民。”

    哪怕有魔思達(dá)壓陣，房間里數(shù)十掌控著各類魔人組織以及魔塔的大佬們也笑出了聲。最初是吃吃低笑，直至哄堂大笑。

    “高王爺，你來這里，不就是跟咱們談怎么瓜分大明天下的嗎？”某個壯漢不屑的道：“這大明子民，眼瞅著就是人人恨不得剝掉的臟衣服，還有誰會當(dāng)做正路？”

    白虎也淡淡的道：“最新消息，今天中午，松州東面的龍州某縣，地開大窟，黑氣沖天。半個時辰之內(nèi)，縣城陷沒，十五萬人消失?！?/br>
    他聳肩說：“后續(xù)消息還沒到，不過我相信那些人不遲于午夜就會回來，不過回來的不是十五萬人，而是十五萬頭惡魔?！?/br>
    侍立在高德身邊的遠(yuǎn)坂愛板著臉說：“別以為就你們消息靈通，朝廷已經(jīng)知道了詳情，并已做出應(yīng)對。最新的消息是，先回來了一萬多人，雖已變成跟你們一樣的魔人，卻都愿意嘗試點燃魂火，洗盡惡魔之氣。”

    高德臉上波瀾不經(jīng)，這消息還是出發(fā)時他告訴遠(yuǎn)坂愛的。而他又是通過艦橋灰境，從呂九眉那里得到的消息。至于呂九眉他們的消息來源么，那就是麗德號的強(qiáng)大力量了。雖然已經(jīng)往北冥山而去，但飛在上百公里的高空，震旦大地至少是北面的情況，一目了然。有了大的異動，直接派出小隊乘坐飛機(jī)前往勘測，同時由灰境向中京總部通報，朝廷也能在第一時間動員地方。

    “這只是開始。”沒鎮(zhèn)住高德這邊，白虎也不泄氣，畢竟他在講述事實。“王爺正是清楚這點，才通過血塔會那邊，急著當(dāng)天召集大家商議的吧？”

    他掃視辦公室里眾人，血塔會那邊方閣老并沒有來，連他手下那個女子也沒來，來的就是個普普通通就是帶著耳朵來的管事。其他人里，小半都是在下港設(shè)立了據(jù)點的魔塔，其實算得上海塔會的外圍。大半是從各個渠道得到了消息，再借助自己的方式緊急趕來的地方勢力代表。

    剛才那個發(fā)話的壯漢就帶著明顯的南方口音，他不耐煩的道：“王爺找我們來，不該是攤開輿圖商量怎么分地盤嗎？還這般絮絮叨叨的，我們可沒耐心玩這些玄虛。”

    “大膽！”

    遠(yuǎn)坂愛終于忍不住了，鏗鏘拔刀，指住此人：“找你們談的只是治權(quán)調(diào)整，哪是瓜分天下，你們可真是想岔了！”

    環(huán)視左右，她又沉聲道：“我替高王爺澄清一件事，這不是分天下，只是混沌降臨，大明封藩。哪個以為自己能分走大明土地和子民，哪個敢打起自己旗號，哪個敢拒絕朝廷查驗，斷絕朝廷聯(lián)絡(luò)，哪個就是逆賊，朝廷必討之！”

    沉默了片刻，朱雀先輕聲嗤笑，其他人又哄堂大笑。

    “小、小姑娘，你這認(rèn)真的模樣還挺讓我肖極烈動心呢。”哪個壯漢更是笑得揉起了肚子，“大明真還能糊住臉面，你的王爺又何至于紆尊降貴到咱們白虎大人的辦公室，跟咱們這些與惡魔為伍的魔人討價還價？”

    他搖著頭說：“差不多得啦?！?/br>
    白虎咳嗽了聲，大概是想說這位可不是高德身邊的侍女，而是大明女皇身邊的內(nèi)廷總管，羽林衛(wèi)頭目。可嘴巴張了張，卻沒出聲。

    朱雀更是抬起下巴，示威般的看向高德。剛才她就跟遠(yuǎn)坂愛目光交戰(zhàn)了好一會，這會是覺得那個肖極烈的話說得痛快，向高德挑釁呢。

    “我可以找那家伙單獨聊聊嗎？”

    遠(yuǎn)坂愛已然氣炸了，卻還努力克制著問高德。胸脯劇烈起伏，倒沒看出太大幅度。

    旁邊一直沉默著的維斯坦斯忽然說話了，“殿下，在我們巴托那邊，沒到一方打敗另一方，或者雙方打得頭破血流，實在沒辦法再打下去的時候，才會開始談判。我以為這場談判已經(jīng)完成了這個環(huán)節(jié)，現(xiàn)在看似乎還沒開始?！?/br>
    高德對遠(yuǎn)坂愛擺手說：“既然是我請你來的，針對你的事情我都得攬下，你放心?！?/br>
    接著他呵呵笑道：“維斯坦斯你說得對，不過有一點咱們震旦跟巴托不一樣，那就是先禮后兵。該給的體面，必須先給出去?！?/br>
    “喔唷……”那肖極烈別看形象粗獷，心眼倒是伶俐，品出了高德的話外之意?！巴鯛?shù)囊馑际?，咱們不接下這禮，就是不受這體面，王爺會讓咱們體面？”

    “體面是體面人才有的?！备叩?lián)u頭，“你不配?！?/br>
    肖極烈一下子蹦了起來，嘿嘿冷笑：“王爺是準(zhǔn)備拿我示威，震懾大家，好在分地盤的時候不敢獅子大開口嘍？”

    他掃視左右，看身上的力量波動，自是異常戒備緊張到了極點，嘴上卻是篤定的道：“小人若是能有這個價值，這條命獻(xiàn)給王爺也就罷了。就怕大家只把手上的輿圖當(dāng)做不做小人的門票，可以安生出這道門而已。等回去了，該怎么做那可就未必如王爺?shù)脑噶?。?/br>
    接著他招呼白虎朱雀：“兩位下港的大人，你們的意見呢？”

    白虎剛才都沒出聲提醒，這會自然更不說話了。

    朱雀卻是躍躍欲試，先對肖極烈說：“放心，王爺若是拿你做了榜樣，我會幫你討個公道?！?/br>
    再看向高德：“王爺，我知道不僅是我，這滿屋子人都不是你對手。不過松州一別后，我倒是有了新鮮玩意，想跟王爺分享。”

    “王爺果然是來殺我們的么？”

    “可惜就我們這點人到了，王爺還是太心急。若是再等個幾天，把天下魔塔的塔主都召集來，到時王爺就能豐收了。”

    “再等幾天怕是至尊也到了，真想看看至尊跟王爺?shù)膶Q，不過至尊出手嘛……嘿嘿，別說下港，中京都未必能保住啊?！?/br>
    “這還談什么攜手呢？先打出個死活！”

    其他人七嘴八舌的嚷著，白虎看向高德，想看他被擠兌得如何下不來臺。

    “我說了，來這里是先禮后兵?！?/br>
    高德淡然的道：“即便你們想裂土分疆，吃掉大明，陛下和我，也本著顧全大局的原則，先與你們好好商量?！?/br>
    “今天召來你們，是給你們機(jī)會，先到者心先誠者，自然可以從朝廷這里獲得最大的誠意?！?/br>
    “若是本王連一絲誠意都沒能收到，反倒是你們自以為可以憑著形勢，要朝廷，要本王讓步低頭，那就是另一番說法了?！?/br>
    遠(yuǎn)坂愛的怒氣驟消，低聲道：“高德，不可沖動?！?/br>
    “這不是沖動?！备叩潞叩溃骸斑@是測試?！?/br>
    第485章：我的底牌你們無法想象

    “高德！”

    朱雀急不可耐的跳了出來：“要動手？先得過我這一關(guān)！”

    她看看后面那個臉色發(fā)白卻還強(qiáng)自鎮(zhèn)定的家伙，又冷笑道：“不過這家伙也挺討厭的，你如果能一招擊敗我，還不傷到其他人……不，也包括其他東西，我就幫你拿住他。要怎么處置這家伙，至少我沒有二話?！?/br>
    “白虎大人！”

    那個肖極烈終于繃不住了，“你是跟這高德合謀，要除掉我們這些人嗎？”

    不少人跟著嚷嚷其他，倒也沒有決絕的奪門而逃。畢竟高德只是嘴上說說還沒動手，而且以這些人的見識，又哪會不知，真要動手了這時候跑也沒用。

    “高王爺不過是言語教誨兩句，你們就受不了啦?！卑谆⒖此坪拖∧啵瑓s也在警告高德：“王爺說了，是抱著誠意來的，又怎會無視大局意氣用事呢。”

    魔人各自努力上戲，這邊高德還沒發(fā)話，維斯坦斯卻主動請纓了：“殿下，解決這種小卒何須你親自動手，就由我代勞吧。我個人愿意展示這樣的誠意，與我們的合作沒有關(guān)系?！?/br>
    說話時魔思達(dá)踏前一步，黑氣隱隱吞吐，讓本就擁擠的空間驟然變得異常局促，以至于開始窒息。

    “關(guān)你什么事??？”肖極烈這下真怕了，高德是大明燕王，哪怕真的動手也會自忖身份顧全大局有所保留，可魔思達(dá)就不一樣了。這幫洋人可不會顧全大局，更沒把活人放在眼里。

    說話時身上紫光流溢，縷縷黑氣如蛇般盤旋，還準(zhǔn)備跟魔思達(dá)過一招。

    金光驟然亮起，亮得像是拆掉了屋子的頂蓋，夕陽落到了頭上。魔思達(dá)的黑氣在金光中消融，肖極烈的紫光也瞬間褪卻。

    僅僅只是眨眼間的剎那，金光又消散了。除開朱雀白虎等少數(shù)超越了調(diào)和者級別的魔人，其他魔人都生出在熔巖里泡了一瞬間的恐怖感覺，那種被金光消融血rou焚滅魂魄的恐怖與痛苦，還在心中激蕩不息。

    “他說得對，震旦人的事與你們無關(guān)?！备叩孪葘S斯坦斯說：“好意心領(lǐng)了?！?/br>
    魔思達(dá)也被這瞬閃而逝的金光閃得黑氣盡散，不過倒沒有魔人們的震懾感，只是恭謹(jǐn)?shù)狞c頭說“如殿下所愿”，乖乖退了回去。

    “放光也不說聲，差點閃瞎眼。”遠(yuǎn)坂愛在旁邊抱怨，語氣卻緩了下來，自然明白高德并沒有動手的打算。

    高德沒有理會那些還在揉眼睛的魔人，看向白虎：“血塔會那邊應(yīng)該給你們帶到話了，既然你愿意把人召集到這里，那就說明認(rèn)同了大的前提，對吧？”

    白虎抽了抽嘴角，這事是沒辦法回避，如果不認(rèn)同的話，的確沒有必要開這場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