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觀華指引著他們把冷柜放在靠近門的位置。在門外貼上冷飲的木牌。

    陸林希騎自行車去冰棍廠批發(fā)冰棍。打開冷柜卻發(fā)現(xiàn)她爸把啤酒放在里面，“啤酒冰過更好喝。中午我賣出十幾瓶了?！?/br>
    雖然常溫的啤酒也有人買，但冰啤酒喝起來更爽。

    陸林希笑瞇瞇點頭，冷柜一半放啤酒一半放冰棍。她把價格表貼在冰柜上面。一天下來，他們能賣出一百多根冰棍。甚至油鹽醬醋茶的銷量都卻遠(yuǎn)遠(yuǎn)不如它。

    男人們下班會買一瓶啤酒解解乏。一瓶啤酒下肚，由于酒精度數(shù)低，大多數(shù)都喝不醉。所以也不影響第二天上班。

    小孩子會在中午烈日當(dāng)空時買一根冰棍解饞。

    一周下去，陸家生意趨于穩(wěn)定，每天營業(yè)額都有三四百。但是大部分客人來自街坊四鄰，小賣部壓了近六成貨款。

    陸觀華終于有了動作，他讓閨女做了一桌好吃的，他要請人收賬。

    陸林希這些天也在思考怎么把賬收回來。還別說她真想到了。參考后世的做法，買臺電腦弄會員卡，讓大家買會員卡，然后給大家會員價。但是現(xiàn)在電腦那么貴，再整個會員系統(tǒng)，里外里要掏兩萬多。他們家哪有那么多錢。

    聽到爸爸的做法，她腦子有點懵，就有點不樂意，“他們欠我們錢，我們還要請他們吃飯？”

    難不成還真像后世說的：欠錢的都是大爺！這還有天理嗎？

    陸觀華聽到女兒說孩子話，樂起來，“你想啥呢。我請他們吃什么飯。當(dāng)然是請周主任和周廠長了?！?/br>
    陸林希沒弄明白，“請他們干什么？”

    雖然她知道周主任和周廠長很能耐，但這又不是公事，人家怎么可能摻和這種私事。她這也是將心比心，反正她絕對不會摻和員工私事。這叫公私不分。

    陸觀華笑瞇瞇道，“周主任是居委會，大家欠債不還當(dāng)然是請他幫忙說合了?？偛荒茏屛胰フf吧？這樣大家肯定在背后嘀咕我小氣。以后就不來咱們這兒買東西了?！?/br>
    陸林?；腥?，原來爸爸是想請周主任當(dāng)這個惡人，但是這世上從來不缺自掃門前雪的人，很少有人雪中送炭，周主任為了陸家得罪鄉(xiāng)里鄉(xiāng)親，這可能嗎？她不報希望，“周主任能樂意嗎？”

    “放心吧，周主任那人心善，只要咱們把難題講給他聽，他肯定愿意幫我們?！标懹^華卻很有信心，“街坊四鄰互相幫助很正常，這次我們欠他人情，下次他有難請咱們幫忙，我們再還回去。你別有心里負(fù)擔(dān)?！?/br>
    陸林希將信將疑，不過鑒于她也沒有好辦法，跑一趟也沒什么。

    周主任和周廠長很快來了陸家，陸觀華請他們落坐，還拿出半瓶茅臺，這酒平常請客可舍不得喝。

    前幾天剛在這邊吃過飯，現(xiàn)在又請，再加上還有茅臺這么好的酒，周主任覺得事情沒那么簡單，“你這不年不節(jié)請我們吃飯，是有事吧？”

    陸觀華請他們坐下，他也沒有賣關(guān)子，爽快承認(rèn)了，“確實有點事情，嗯，想請你們幫個忙?！?/br>
    他給兩人倒酒，“這件事對你們來說是力所能及的小事，不會讓你們?yōu)殡y?！?/br>
    周廠長聽到他的保證這才放心喝酒。

    酒過三巡，周廠長問他到底什么事情，“你不說，待會兒我們喝醉了，回頭忘了，你可別怪我們?！?/br>
    陸觀華這才拍著自己的傷腿說，“承蒙大家照顧開了這個小賣部。勉強(qiáng)能夠糊口，但是賒欠的人太多。家里錢周轉(zhuǎn)不開，我就想能不能把我的工齡給買斷。”

    周廠長瞪圓眼睛打量他。陸林希也嚇了一跳，她爸事先可沒說這事啊。

    周主任年長一輩，說話就隨意多了，“你瘋了？你不打算當(dāng)工人端鐵飯碗了？”

    陸觀華早就在心里算過一筆賬，小賣部如果不賒欠，一個月下來能凈賺兩千多塊錢。比當(dāng)工人強(qiáng)多了。不過這話不能明說，他拍著自己的傷腿唉聲嘆氣，“我這也是沒辦法，孩子要念書。我又要守著小賣部，一心不能兩用。我總不能把小賣部給扔了吧？”

    陸觀華給他倒了杯酒，又繼續(xù)道，“小賣部要進(jìn)貨，手里壓了那么多貨。我這真金白銀交出去。人家才能給我。但是大家多數(shù)都是記賬。”

    周主任聽出他話里的為難，給他出了個主意，“你不能一直由著大伙賒欠。你給大家提個醒，每半個月結(jié)一次帳。這樣你也能周轉(zhuǎn)開。”

    陸觀華為難地?fù)u了搖頭，“鄉(xiāng)里鄉(xiāng)親，我磨不開這個嘴。還請周叔幫幫忙?！?/br>
    周廠長倒是能猜到他的想法，“如果你錢不夠的話，廠里這邊可以借你一些度過眼下難關(guān)。”

    陸觀華繼續(xù)招呼他們吃菜，“廠里也難，我現(xiàn)在不是廠里的正式工，哪能給廠里添麻煩，您的好意我心領(lǐng)了。還是買斷工齡吧?！?/br>
    周主任見勸不住，只好答應(yīng)。

    周廠長覺得陸觀華開小賣部挺好，這樣自己就不用費盡心思給他安排工作，他爽快答應(yīng)了，“沒問題?；仡^我就想辦法給你辦工齡?！?/br>
    陸觀華給兩人敬酒，主要是請周廠長幫忙跟鄉(xiāng)里鄉(xiāng)親提個醒兒，“我的工齡只能管這次進(jìn)貨，下次可就沒錢了。要想繼續(xù)開下去，還得見到回錢。您官大，大家都聽您的。我面皮薄，張不開這個嘴兒。您給幫幫忙。我以后肯定好好謝您！”

    周主任笑著點了點他，“行。你小子倒是會耍心眼了，這是讓我給你辦事呢?！?/br>
    陸觀華姿態(tài)做得很足，“周叔，自打我進(jìn)了廠，您就一直在照顧我。您就是我的親人，我有事第一個就想到您了。您可別嫌我麻煩?！?/br>
    陸林希去灶房端菜，進(jìn)來剛好聽到他們的對話。心想：她爸倒是會說話。

    周主任拍拍他肩膀，“行啦，你小子不用裝這么可憐。你有這么好的女兒，以后有后福呢?！?/br>
    陸觀華笑著給兩人倒酒。周叔沒有否認(rèn)，這件事就算答應(yīng)了。

    翌日，周主任在跟街坊四鄰閑聊時，向他們傳遞消息，陸家小賣部要黃了，大家都賒欠。陸觀華的小賣部周轉(zhuǎn)不開，他張不開嘴找大家還錢，昨晚找他買斷工齡，陸家經(jīng)濟(jì)有困難，讓大家不要再欠債。

    以前他們買東西都要跑到菜市場，不說遠(yuǎn)，就說時間不固定，晚上6點就關(guān)門，非常不方便。現(xiàn)在家門口開了一個小賣部，炒菜缺瓶醋，指揮孩子跑一趟就買來了。不用找鄰居借來借去。

    這小賣部要是開黃了，生活就不近便了。

    周主任也是個能人，逢人就說陸觀華如何不容易，“他瘸了一條腿，老婆跑了，帶個孩子也不容易。他不好意思跟大家說，昨兒請我吃飯，在飯桌上都哭了。大伙幫幫忙，把欠的錢都還了吧。以后半月結(jié)一回賬，要是有人不結(jié)，我讓我兒子直接從他工資里扣?！?/br>
    這事要是驚動周廠長，那就不是簡簡單單的小事，很有可能會影響工作。

    到中午的時候，街坊四鄰陸續(xù)過來結(jié)帳，陸林?？吹接腥藖恚⒖踢M(jìn)屋喊她爸，“爸，這招真的管用。他們真的來了?！?/br>
    陸觀華彈了她一下，“那是，你有你爸懂嘛?！?/br>
    陸觀華拄著拐走進(jìn)小賣部，神色自如跟大家打招呼，“大家要買什么東西啊？”

    大家原本還有點不好意思，見他沒有表現(xiàn)出來，松了一口氣，“今兒不買東西。我們結(jié)賬來了?！?/br>
    小賣部空間太小，大部分人都退出去等待。為首的大娘笑瞇瞇道，“你給我算算我家欠了多少錢??？”

    陸林希就看見她爸還在那邊瞎客氣，“不急。這才一個星期。您著什么急呀?！?/br>
    大娘以為他還在要面子，立刻笑道，“哎呀，我這不是怕忘了嗎？你給結(jié)算一下吧。你這小本生意也不容易?！?/br>
    兩人你來我往客氣好一會兒，陸觀華才拿出賬本，一個個念給她聽，然后說出結(jié)論，“總共十三塊五毛錢?！?/br>
    大娘點頭，“沒錯！就是這些。”

    這邊開了口，下一個進(jìn)來結(jié)算。其他人站在門口等待，閑著無聊開始聊八卦，就在這時馬路對面拐進(jìn)來兩個人。

    第17章

    “喲，這不是王叔王嬸嗎？好幾天沒見著你們了，你們打哪來??？還在早市賣衣服?。课医裉烊ベI菜怎么沒看到你們呀？”

    原來王爺爺和王奶奶從早市賣完貨回來了，之前他們在三岔路口賣衣服，不能降價就只能往城里走。早上他們要提前一個小時出發(fā)，回來的時候已經(jīng)到了中午。老兩口只能在早市隨便買兩個饅頭對付一下?；貋砗?，老兩口又要補(bǔ)覺。所以許多人都沒碰到他們。

    本來他們看到這邊有人，就想加快腳步回家。沒想到，被他們給叫住，只好停下來跟他們一塊嘮嗑。

    王奶奶蔫蔫回答，“我們不在這個早市，往城里去了。”

    有人走出來，朝板車上瞅了幾眼，“你們每天早上拉那么多衣服出去。能賣得完嗎？”

    王奶奶早就憋了一肚子氣，老頭子為了面子，還不許她向街坊四鄰抱怨。她整天憋著都快憋出病來了。她此時也顧不上面子，開始抱怨，“夏天快要過去了，衣服不好賣。”

    城里人比郊區(qū)人還要趕時髦。根本看不上他們挑的冬衣。倒是王奶奶之前修過的衣服賣得七七八八。為了把衣服全部賣出去，他們把冬裝都換成了夏裝。但是夏天很快就要過去，他們的夏裝也不好賣了。

    因為改過的衣服不好換貨，他們這次就沒敢改衣服?？钍讲恍路f就更不好賣了。他們只能來回?fù)Q款式。每天把老李折騰得夠嗆。

    王奶奶一把鼻涕一把淚向大家訴說自己有多么不容易，“有一回還遇到兩個混混，他們直接上手搶。一毛錢都沒付。我還摔了一跤，膝蓋都磕腫了?！?/br>
    大伙也知道王家衣服賣的價錢，原以為一件衣服能翻倍賺，老兩口應(yīng)該賺了不少錢，誰知他們居然這么慘。于是所有人都用同情的目光看著她，時不時安慰她幾句。

    王奶奶還想再博同情，看到人群后的陸觀華也在看熱鬧，自覺丟臉，唉聲嘆氣走了。

    其他人交頭接耳討論，“我瞅著王叔王嬸好像沒有賺到錢?！?/br>
    “衣服剩那么多，都壓在貨上呢?！?/br>
    眾人無限唏噓，結(jié)完賬就陸續(xù)離開了。

    王爺爺和王奶奶到了家，將板車放到院子里，老兩口坐在凳子上唉聲嘆氣。

    王小娟貼心地給兩人端來涼白開。

    王奶奶向王爺爺抱怨，“這馬上就要開學(xué)了，夏天就要過去，以后衣服會越來越難賣?，F(xiàn)在我們成本價都沒人要，咋辦??？”

    王爺爺也不想那么多衣服搭在手里，聽著老妻抱怨，他背著手溜溜達(dá)達(dá)出去了。

    不知不覺，王爺爺走到周家門口，正好周廠長從里面出來，差點撞上。

    周廠長嚇得一身冷汗，王叔這么大年紀(jì)，他要是給撞到地上，這不得賴上他啊，他緊急躲閃，差點閃到腰，好在扶住墻才沒摔倒。

    周廠長揉著腰，驚魂未定看著王爺爺，“王叔，您有事啊？”

    王爺爺也有點磨不開面子，但是這事還真得找周廠長。畢竟他是服裝廠老大。倉庫經(jīng)理都得聽他的。

    王爺爺指了指里面，“咱們進(jìn)去說吧?！?/br>
    周廠長請他進(jìn)屋。其他人都不在家，孩子們見他們談事情都出去了。

    王爺爺坐下來，周廠長給他倒了杯水，里面還放了些茶葉。

    王爺爺經(jīng)過好一番心理斗爭才開口，“我是來談衣服的事兒。這么多實在是賣不出去。”

    周廠長也有點想不通，“您說您又沒賣過衣服，你怎么膽子就這么大，敢拿那么多衣服在手里？”

    王爺爺老臉通紅，他不好意思說自己防著陸家才拿那么多貨，只說自己眼光不好，“當(dāng)時以為能賣出去，誰想到砸手里了。你給想想辦法，通融一二把衣服給我退了吧。哪怕打九折都行。我們吃點虧?！?/br>
    今天他們只開了兩單，以成本價賣出去。賺的錢買了四個饅頭和兩斤菜，白跑一趟。如果能夠全部出手，哪怕便宜10%，也比砸手里強(qiáng)。

    周廠長有些為難，“王叔當(dāng)初是你們自己要賣的，我們又沒有逼你。你們賣不出去又要退回廠里。這讓我們也很為難?！?/br>
    王爺爺說盡好話，又說自己老兩口賣衣服被混混欺負(fù)，周廠長都沒松口，畢竟今天他開了這個口子，明天別人就會用同樣的理由來找他通融。

    王爺爺卻提起一件事，周廠長再也拒絕不了。

    十年前周廠長經(jīng)人介紹和一位家境很好的女同志談對象，兩家都說好了，王爺爺也不知從哪知道女方有作風(fēng)問題。這種私密事不是親近人根本不知道。王爺爺偷偷告訴周家，兩家親事就黃了。

    周廠長轉(zhuǎn)眼娶了現(xiàn)在的媳婦。后來那個女的果然被后來的丈夫捉j(luò)ian在床。女人被罵作風(fēng)有問題。男人被戴綠帽子，也被許多人指指點點。

    幸虧當(dāng)初王家提醒，要不然被戴綠帽子的就是周廠長，丟人丟大了。周家從此就欠王家一個人情。

    現(xiàn)在王爺爺舊事重提，擺明是讓周廠長還人情。

    這個社會的規(guī)則就是這樣，欠人情就得還。

    如果周廠長拒絕幫王家，他家名聲也得受損，他思忖再三道，“您先回去，我想想辦法?！?/br>
    王爺爺見他這次沒再拒絕，點頭走了。

    沒過多久，周主任推門進(jìn)來，“你怎么還沒回廠里？你好歹是一廠之長，天天翹班合適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