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林希保證不會告訴別人，他才回答，“喝了一碗稀飯，沒吃飽。”

    “沒吃饅頭嗎？”

    包子搖搖頭，“不夠分的?！?/br>
    陸林希皺眉，這周家什么人，孩子還沒領(lǐng)養(yǎng)呢，就開始省口糧了，這干得什么事兒。

    她去灶房給包子熱饅頭，一直待在屋里，閑著無聊的鄭mama走出來，看到包子拿著針?biāo)颇Ｋ茦涌p著玩偶，當(dāng)下都快嚇傻了，“哎呀，你這么點(diǎn)的孩子怎么能拿針呢？”

    鄭榮小的時候，她最怕他拿剪刀、針之類的東西。因?yàn)樾『⒆雍闷?，沒少受傷。

    鄭mama奪過針，不讓包子碰，“你太小了。”

    包子不覺得有什么，“我不會扎到自己的?！彼褎偛抛约嚎p的帽子拿給她看，“你看，我縫得可好了，一點(diǎn)都不晃?！?/br>
    鄭mama一怔，傻呆呆接過帽子。

    包子見她不說話，以為被自己說服了，接過她手里的線繼續(xù)開始縫。

    他熟練的動作讓鄭mama一陣恍惚，她艱澀地舔了舔嘴唇，“你……你怎么會這個？”

    這才五歲啊，居然都會縫衣服了，比許多大人都強(qiáng)。

    包子卻不覺得有什么，“我以前玩的時候不小心把衣服給扯破了。我怕奶奶打我，就偷偷找針自己縫上了。我奶奶沒看出來……”

    他為自己的精湛的手藝得意，鄭mama卻聽得辛酸。

    又傳來一陣嘰里咕嚕的聲音，包子將縫好的帽子放到筐里，然后抱起肚子，等這鉆心的疼痛過去。

    鄭mama卻是滿臉錯愕，“你沒吃飯？”

    這家到底是什么人啊?，F(xiàn)在又不是六十年代糧食緊張，讓孩子吃飽飯還是非常容易的。

    包子還沒回答，陸林希已經(jīng)端著熱氣騰騰的饅頭、一個雞蛋和一碟小咸菜進(jìn)屋。

    陸林希放到桌上，讓包子過來吃。

    包子還有些局促，“我還沒干活呢。”

    陸林希被他逗笑了，“吃完再干也是一樣的?！?/br>
    包子這才坐過來，拿著饅頭小心翼翼夾著咸菜。

    陸林希怕他噎著，又給他倒了一杯熱水放在邊上。

    鄭mama瞧他可憐，就問他在周家經(jīng)常餓肚子嗎？

    包子搖頭，“如果回家晚了，飯菜沒有了，就會餓肚子。今天這是第一次。”

    陸林希瞇了瞇眼，“那你今天怎么沒在家打水洗衣服？”

    鄭mama瞪大眼睛，“這么點(diǎn)的孩子洗衣服？”

    洗碗就夠過分的，居然還要洗衣服。這家人是拿孩子當(dāng)奴隸使喚嗎？

    包子解釋，“奶奶說她自己洗，讓我過來找你玩。我就來了?！?/br>
    陸林希瞬間明白這是周家的手段，想讓鄭mama心疼包子，從而加價。好惡心的手段！家屬區(qū)那么多好人，偏偏就有兩家攪屎棍。

    包子很快吃完一個饅頭，放下筷子就要過來幫忙。

    陸林希看雞蛋沒動，就提醒他，“把雞蛋給吃了呀?！?/br>
    他們早飯會炒一盤蔬菜，但是她討厭吃剩菜，所以每次都會把菜吃完，只剩下這么點(diǎn)東西了。

    包子驚訝地看著她，摸著雞蛋不舍得吃，“給我吃嗎？”

    “對啊?！?/br>
    包子小手摩挲著雞蛋，“我配吃嗎？”

    三人都愣住，唐奕暖沒什么心眼，噗嗤就笑了，“雞蛋誰都能吃，還有配不配的嗎？”

    包子被她笑話，也不生氣，只握緊雞蛋，“只有我爸在家，我才有雞蛋吃?！?/br>
    唐奕暖笑不出來了，周華死后，包子成了孤兒，生活水準(zhǔn)自是一落千丈。

    鄭mama聽著心疼，這孩子實(shí)在太可憐了，一下下拍著包子的后背，“吃吧。以后到阿姨家里，有的是雞蛋吃?！?/br>
    包子猛地抬頭，手里的雞蛋掉在地上，發(fā)出一聲輕微的響，“我可以去阿姨家嗎？”

    鄭mama將包子摟在懷里，“當(dāng)然可以。阿姨會收養(yǎng)你的。”

    這孩子太可憐了，也太招人疼了。

    就在他們親香時，鄭同康從外面走進(jìn)來，看到堂屋的情況，他笑了笑，“包子來了??？”

    包子羞澀地松開水，撿起地上的雞蛋，小心翼翼剝殼。

    鄭同康沖陸林希眨了眨眼，“好啦。我已經(jīng)說服他了，他要兩萬頂帽子，你這邊有嗎？走的時候，我?guī)退麕н^去。連運(yùn)費(fèi)都省了?！?/br>
    陸林希縫這個帽子已經(jīng)縫了一周，陸觀華閑著沒事的時候就幫女兒縫帽子，已經(jīng)縫了一萬多頂，就等著石標(biāo)峰出差把帽子順便帶到外省去賣。

    之所以只縫了一萬，主要石標(biāo)峰過幾天才走，她們不著急。

    這會見鄭同康有意幫自己喜不自勝，“您什么時候走？”

    “三天之內(nèi)吧?！?/br>
    陸林希表示沒問題，她立刻找爸爸商量讓帽子廠再送一批貨過來，對了，還有玩偶也得補(bǔ)貨。

    等貨來了，她就發(fā)動家屬區(qū)的大娘大嬸們幫忙縫帽子。

    縫帽子可一點(diǎn)技術(shù)含量都沒有，誰都能幫忙。

    陸觀華得知女兒又有個新單子，自然也高興，他讓女兒幫忙看店，自己一瘸一拐去打電話。

    這事還真沒人能代勞，主要帽子廠的接話員只聽陸觀華的吩咐，不會聽一個孩子的話就送貨過來。

    等陸觀華打完電話回到家，陸林?；氐教梦?，只剩下唐奕暖在獨(dú)自奮戰(zhàn)。

    她有點(diǎn)好奇，“咦？他們?nèi)四?？?/br>
    “鄭叔鄭嬸帶包子去他們家談收養(yǎng)的事了?！碧妻扰χ鴴赍X，沒空看熱鬧，所以就沒去瞧熱鬧。

    陸林希自然也不會去。這是兩家在博弈，她去了也幫不上什么忙，還不如賺錢呢。

    大約半個小時，鄭同康和鄭mama回來，只是鄭mama的情況有些不妙，一直捂著胸口喊疼。

    鄭同康扶著鄭mama，不停給她順氣，“你不能激動，別激動。沒必要跟這些人吵，心平氣和一點(diǎn)?！?/br>
    陸林希立刻過來幫忙，“怎么了？吵架了嗎？”

    她給鄭mama倒了杯熱水，鄭mama淺淺啜了一小口，才覺得心口舒服了些。

    鄭同康見她恢復(fù)如初，這才緩過神，咒罵周家人無恥，“他們非要五千，寸步不讓。我妻子說他們虧待孩子，他們就開始罵人。我跟他們吵起來。算了，不收養(yǎng)了，這種親戚就是牛皮糖，一旦粘上甩都甩不掉?！?/br>
    鄭mama想到包子可憐兮兮的樣子，捂著胸口一陣抽疼。

    就在這時，周大伯和周大伯母過來給鄭家道歉。

    “我們不是故意的。只是話趕話，您別放在心上?！敝艽蟛干逻@事黃了，立刻過來賠禮道歉。

    鄭同康卻是鐵了心，“算了，你們家的孩子是金疙瘩，我們家廟小，容不下他，收養(yǎng)一事作罷。以后不要再提，我們明天就回江南。你們回去吧。”

    周大伯急了，“鄭兄弟，有話好好說嘛。我們也不是故意的。我們是包子的親人，卻不是他的親生父母。這孩子輕不得，重不得，還不能管，要不然就會有人指著我們的鼻子罵我們虐待。任誰好心好意養(yǎng)別人的孩子，還被人誤會都得生氣。這事就是擱您身上，您也得急。”

    鄭同康不想聽他歪理，他親眼所見還能有假，更何況這是包子親口說的。

    “算了，你們愛咋養(yǎng)咋養(yǎng)，跟我們沒有關(guān)系。”鄭同康開口攆人，“請吧！”

    周大伯鬧了個大紅臉。

    陸林希撇了撇嘴，該！讓他虐待孩子。明明昧了周叔三萬塊錢的賠償款，還虐待包子，簡直不是人。一毛錢落到他們手里，她都覺得虧得慌。

    等周家人走了，陸林希試探問，“鄭叔，鄭嬸，你們還想收養(yǎng)包子嗎？”

    鄭同康嘆了口氣，“這種家庭以后肯定還會再纏上來，沒完沒了。我不想小舅子省吃儉用省下來的家當(dāng)全便宜了這家人。什么東西！”

    陸林希也厭惡周家，但是包子是無辜的，她生怕這事黃了，于是就向他出主意，“其實(shí)你們要收養(yǎng)包子不用花那么多錢。至于周家以后的麻煩，等你們回到z省，隔著幾千里，他們輕易也去不了?！?/br>
    周家可沒有第二個司機(jī)，跑到幾千里外的z省尋親，怎么去？

    等十幾年過去，包子長大，五官發(fā)生變化，估計(jì)對面相逢不相識呢。

    就算真的尋到了，周家老兩口還能活那么久嗎？聽說過贍養(yǎng)父母，可沒聽說過贍養(yǎng)隔房叔伯的。這些人鬧上門也沒理。

    鄭mama其實(shí)還是想要收養(yǎng)包子，她握住丈夫的手，“我覺得包子怪可憐的?，F(xiàn)在周家對他不好，咱們對他好，他才會更珍惜我們的心意?！?/br>
    鄭同康低頭思忖片刻，這話是有道理的。周家貪是貪了點(diǎn)，但是這孩子無父無母，以后沒有大麻煩。他這才抬頭問陸林希，“怎么做才能讓他們2000就答應(yīng)？”

    陸林希視線落到鄭mama身上，“其實(shí)只要鄭阿姨繼續(xù)病著就好?！?/br>
    鄭同康和鄭mama對視一眼，兩人齊齊愣住。

    陸林?？戳搜厶焐?，“我去跟包子說一聲。”

    陸觀華走了進(jìn)來，顯然也聽到他們剛商量的方案，他阻止女兒去找包子，“包子太小了，大人隨便兩句就能套出他的話，暫時別告訴他。”

    陸林希仔細(xì)一想，她爸擔(dān)心的也有道理，便沒再去找包子。

    “鄭先生，您考慮得怎么樣了？”一大早晨，周大伯就厚著臉皮登門。

    鄭同康冷著臉，“不用考慮了。你們家太邪門了，我妻子只在你們家待了兩天，她就病得起不來了。我們還嫌晦氣呢?！?/br>
    說完，就像看到什么臟東西一般，猛地關(guān)上門，差點(diǎn)撞到周大伯的鼻子。

    周大伯吃了閉門羹，又覺得事情大發(fā)了，他立刻到小賣部向陸觀華打探消息。

    陸觀華探頭瞅了一眼院子，壓低聲音向周大伯告密，“昨天回來，他妻子就嚷嚷著心口疼。你說他哪還有心思□□啊，這事就算了吧，強(qiáng)求不得！”

    周大伯急了，“不能算了呀。是他主動到我家要求收養(yǎng)包子的，他不能說話不算話啊。”

    “不是你們不同意嗎？非要人家出五千，你咋能怪到人家頭上，你這就不厚道了啊。”陸觀華覺得周大伯和周華比差遠(yuǎn)了。周華雖然性子急了點(diǎn)，但為人還是不錯的?？芍艽蟛亩际呛诘?。

    周大伯老臉一紅，訥訥道，“我這不是想岔了嘛。兩千就兩千，麻煩你去幫忙說道說道。事后，少不了你的好處?！?/br>
    陸觀華定定看著他，“行，看在街坊十年的份上，我就幫你問問。”

    他進(jìn)去找鄭同康商量，也不知說了什么，鄭同康非常激動。

    周大伯趴在門邊，清楚聽到鄭同康拒絕，“兩千？算了吧。這家人沒有一點(diǎn)人情味兒，包子骨子里流的是周家人的血，誰知道他長大會不會也這樣。我已經(jīng)有了前車之鑒，不能再犯一回錯。你回去跟他說，這事就當(dāng)我沒提過?！?/br>
    陸觀華勸道，“別呀，這孩子好不好得靠大人教。周華是我好兄弟，他人非常好，包子是他兒子，肯定錯不了。”

    周大伯聽到鄭同康似乎不情愿，“錯不了也不行。這孩子出生克死母親，后又克死父親，我媳婦跟他接觸一回就心口疼，他該不會刑克六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