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后 第3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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婦人似乎來了興致:“阿福,你還小,不懂這個,這情啊——” “好了?!卑⒏B曇粢怀粒鹊?。 她十二三歲的年紀,嗓音稚嫩,但卻讓婦人立刻閉嘴,轉開了視線,不敢看女孩兒的眼。 女孩兒眼有些嚇人,此時沒有被眼淚充盈,不再被長長睫毛垂下遮擋,黑黝黝如深井一般。 床邊陷入詭異的沉默。 窄小室內(nèi),在床邊收拾包袱的另一個女孩兒,如同沒有聽到看到一般,只低著頭給包袱打結。 “阿?!遍T外傳來驛丞的喊聲。 阿福立刻轉過頭,黑黝黝的大眼睛被淚水蒙上:“許老爺——” 驛丞一腳邁進來,面容含笑:“總算是有了著落了,我讓他們給你們挑一匹溫順的馬?!?/br> 阿福對驛丞大拜:“多謝許老爺,許老爺大恩大德?!?/br> 女孩兒語無倫次,不會說話,唯有這一句顛來倒去。 另一個女孩兒更是只會施禮。 還是床上的婦人強撐著起身:“許老爺大恩大德,奴家來世銜環(huán)結草為報。” 驛丞讓她躺好:“些許小事,我也沒幫上什么,你們不幸中有萬幸,這么快就遇到了恰好去邊郡的驛兵?!庇侄趦蓚€女孩兒,“跟著驛兵趕路很辛苦,你們一定要堅持,但實在堅持不了也不要強撐,丟了性命可就白受苦了,只要活著,才有機會見到你們爹爹的?!?/br> 阿福眼淚如雨而落,俯首將頭貼在雙手上:“我一定會好好活著,一定要見到爹爹?!?/br> 第四章 一別 光陰似箭,一天一夜也不過是一閉眼一睜眼,一個午休幾乎只是眨了一下眼。 驛站外來來去去,有新來落腳,也有重新啟程的。 少年阿九一行人的隊伍多了兩個人四匹馬,在驛站外集結更喧鬧了。 兩個女孩兒也戴上了帽子裹了圍巾,穿著厚厚的棉衣,背著小包袱,圓圓滾滾的像一個球。 她們再次沖驛丞施禮拜別。 驛丞擺手:“好了好了快走吧,放心吧,我會照看好你們娘的?!?/br> 兩個女孩兒垂淚,看向驛站內(nèi),因為身體原因,婦人并不能送出來,她們遲遲不挪動腳步。 這一別,母女怕是再無相見時候了。 幾個驛兵雖然上了馬,也不忍心催促。 “喂?!蹦苋绦牡拇叽俚闹挥邪⒕牛弊訃碚谧∷哪?,露出一雙鳳眼,眉梢都是冷意,“走不走?不然你們還是留下來陪你們的娘吧?!?/br> 這小子脾氣十分乖張,說翻臉就能翻臉,驛丞忙將兩個女孩兒推著到馬匹前:“快走吧快走吧,早點去,早點找到你爹,讓他快些回來見你娘。” 兩個女孩兒再無遲疑上馬,動作很穩(wěn),可見是真的會騎馬。 阿九收回視線,一催馬:“駕!”當先向前而去。 其他驛兵亦是催馬,兩個女孩兒裹挾其中得得的也跟著疾馳,眨眼就遠去了。 驛丞站在門外目送,神情頗感慨。 “大人,又做了一件善事啊。”一個驛卒上前恭維。 善事嗎?驛丞拍了拍肚子,胖乎乎的肚子,腰帶都有些系不住,腰帶上掛著兩個滿滿的錢袋,這就是做善人的報酬。 “善人。”那婦人氣若游絲的在床上道謝,“您收下這些錢,就是做善事,否則我死了,兩個孩子也沒了命,留著這些錢又有什么用,不如舍了它,用它給我兩個孩子買條生路,只要把她們送到她們爹身邊,就算沒有錢,也能活下去?!?/br> 他收錢辦事,童叟無欺,為這兩個孩子尋了條生路,待那婦人死了,他還會把她安葬,不會讓其暴尸荒野,嗯,這么一說,他的確是個善人。 “干活干活去吧?!斌A丞笑呵呵的說,拍著肚子轉身晃悠悠的進去了。 但第二天一大早,驛丞的門又被拍響。 “怎么了?那個楊家婦人死了嗎?”驛丞略有些驚訝的問。 請來的大夫說楊家婦人活不了多久了,這幾日她一直懸著一口氣活著,莫非是兩個女兒一送走,放下了重石,一口氣就斷了? “不是?!斌A卒說,“楊家娘子雇了一輛車來,說要走?!?/br> …… …… 一輛驢車停在后院,楊家婦人裹著破棉衣半躺在內(nèi)。 “你這是做什么?”驛丞不解的問,“寒天地凍的,你又病成這樣,怎么能行路?” 楊家婦人孱弱的一笑:“許老爺,我還有一口氣,我想回家鄉(xiāng)去,葉落歸根,我不想流落他鄉(xiāng)荒野。” 這樣啊,驛丞嘆口氣:“楊娘子,你在這里養(yǎng)著,說不定還有機會見見你男人和孩兒?!?/br> 路途折騰一番,只怕立刻就沒命了。 楊家婦人搖頭,面容凄然但又帶著歡喜:“他們能相見,我就安心了,將來來我墳前見我,也是一樣的。” 既然如此,驛丞也就不再勸說了,不過,要是想把錢要回去,真讓他白白當個善人,那可是不行。 他摸了摸腰帶:“楊娘子,行路回家需要盤纏,那——” 不待他說完,楊家娘子忙擺手:“已經(jīng)麻煩許老爺太多了,不能讓老爺您破費,奴家還有留了一些盤纏,足夠回家,我這樣的人,也不需要太多的錢了,拿著倒是拖累?!?/br> 她說罷垂垂無力的倒在被褥上,神情有些緊張。 也是,哪能真的就把全部身家都送人,這婦人必然給那兩個女兒一些傍身,自己也留了一些——不過,他也不會真的把婦人的身家都要了,收一半也可以了,他可不是那種骨頭rou全部吃掉不留的人。 驛丞神情和藹的說:“也罷,隨娘子的心意,那就,祝娘子走好。” 楊家婦人忙以頭點了點被褥代叩謝。 “好好把娘子送回家,也算是你一樁善事?!斌A丞沉著臉叮囑車夫,“不要作踐這個苦命人,否則,我決不饒你?!?/br> 那車夫連聲應是,驢車咯咯吱吱的駛出驛站,沿著路遠去了。 驛丞再次站在驛站外目送,摸著肚子,一眨眼先后送走了母女三人,他甚至有些想不起來這母女三人是怎么來的了,感覺跟做夢一樣。 他忙摸了摸腰里的錢袋子,還好還好,錢還在。 那就沒事了,不是大夢白忙一場。 車馬來去,日升日落,北曹鎮(zhèn)驛站重復著自己日復一日的忙碌,驛站也不是總是有落難的可憐人,驛丞也并不是總是當善人,他的日常多是坐在室內(nèi),噼里啪啦的翻看賬冊,查看進出結余。 偶爾有路過達官貴人,他也不需要近身侍奉,鐵打的驛站流水的官,這次來了能住上等房,下次說不定就只能住大通鋪。 不過當?shù)乜じ墓賳T們來,驛丞還是要熱情的迎接。 今日陰天,風吹的臉生疼,大廳里燃著炭火,一群差役或者坐或者站,罵著天太冷抱怨著這里的酒水不好。 看到驛丞進來,坐在正中穿著官袍,正將配刀扔在桌子上的一個四十多歲的男人說:“哪里是酒水不好,是老許把好的酒水藏起來了?!?/br> 官差們便都指著驛丞叫囂。 驛丞跟他們熟悉也不為怪,指著其中一個男人:“曹老四,我的酒藏在哪里你還不清楚?自己搬去。” 叫曹老四男人也不客氣,招呼幾個官差熱熱鬧鬧的就出去了。 驛丞坐到配刀男人身邊:“齊督郵,這大冷天的,有什么大事竟要勞動你出府?” 這位齊督郵不僅是掌管驛站的上官,更重要的是郡守的小舅子,在郡內(nèi)手握大權,做事只需要動動手指,根本不用苦寒天氣出行奔走。 除非有惹不起的事和人。 最近也沒聽說郡內(nèi)有什么大事啊? 齊督郵端起熱水一飲而盡:“這事說起來,又大又小?!彼麑⑺腩D在桌子上,“京城一位小姐走失了?!?/br> 第五章 楚女 京城,一位小姐走失? 驛丞有些驚訝。 每年走失的人多了,從頑童到老人,大姑娘小媳婦都不稀奇,走丟一個小姐還真是一件小事。 能算大事的只能是小姐的家世大了。 “是京城哪位權貴的小姐啊?”他好奇問。 齊督郵擺擺手:“不算權貴,不過,家門也不簡單?!?/br> 這就有意思了,驛丞更好奇了。 “這位小姐姓楚?!饼R督郵說,“伯父無官無職,譙山書院教書授徒,父親倒是一個人物,你也必然認得?!?/br> 他看著驛丞一笑。 “云中郡衛(wèi)將軍,楚岺?!?/br> 驛丞眨了眨,倒沒有被走丟小姐的身世揭示而恍然或者驚訝,心中閃過的第一個念頭是,真巧,好像是第二次聽到楚衛(wèi)將軍的名字了。 “你嘀咕什么呢?”齊督郵對他的反應不解,問,“楚衛(wèi)將軍怎么了?你可別說你都記不得是誰了?!?/br> 驛丞忙笑道:“哪里能不記得,我是想這么多年楚衛(wèi)將軍的名字很少提起了,這段日子怎么了,總是聽到他的名字,快要趕上當初他最風光的時候了?!?/br> “還有誰提?”齊都督問。 “前幾天有往邊郡去的驛兵。”驛丞簡單的說,這些也算是不能外傳的,否則有泄露機密的嫌疑。 當然,也沒人真把往邊郡去的驛兵當什么機密要事。 往邊郡去的兵提到楚岺將軍也不奇怪,齊督郵丟開不問了:“楚衛(wèi)將軍如今沉寂了,但他的女兒在京城又聲名鵲起了?!?/br> 驛丞笑問:“這位小姐莫非也去跟陛下討論軍國大事了?” “要真是那樣也算是子承父業(yè)?!饼R督郵笑,“可惜這位楚小姐不學無術,飛揚跋扈,橫行霸道,前些日子將鴻臚寺卿梁大人的女兒一腳踹到湖水里,差點鬧出了人命。” 真是想不到,京城的貴族小姐們竟然跟鄉(xiāng)村潑婦一般打架。 驛丞搖頭嘆息:“楚衛(wèi)將軍怎能將女兒教成這樣?莫不是真破罐子破摔無心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