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園主

    晨光照在帳子上，睡在其中的楚嵐翻個身，用袖子蓋住臉，但還是沒用。

    他憤怒地坐起來。

    夜怎么過的這么快？白天又來了，而楚園又將涌進(jìn)來無數(shù)的人。

    “來人來人?！彼鷼獾睾啊?/br>
    喊了半天才有一個小廝跑進(jìn)來，而不是他身邊常用的婢女，小廝慌手慌腳地給他斟茶穿鞋，竟然把鞋給他穿反了，楚嵐氣得一腳將小廝踢翻。

    “彩鳳呢？”他罵道，“竟然學(xué)會偷懶了嗎？”

    小廝委屈地說：“老爺，彩鳳也被阿昭小姐叫走去楚園了?！?/br>
    楚昭調(diào)動家中奴仆，原本老爺夫人小姐公子身邊有臉面的婢女不聽她，但阿樂氣勢洶洶，竟然直接抓人。

    阿樂力氣大，又靈活，躲在哪里都能被她找到，找到了就抓著帶進(jìn)楚園。

    而老爺夫人根本不敢去楚園要人。

    就這樣，被抓走的越來越多，老爺夫人跟前都沒有幾個人聽差了。

    最心愛的婢女也被抓走了，楚嵐也并沒有立刻起身沖進(jìn)楚園把人要回來，只是恨恨捶桌子：“這個家是做主，誰說了算?！?/br>
    小廝低著頭想，老爺說得挺多的，但在阿昭小姐哪里什么都不算。

    “這到底要到什么時候？”楚嵐趿拉著鞋子走出來，站在廊下向外看，隔著高墻，也能聽到楚園那邊的熱鬧。

    還好楚園另有入口。

    這個門以前楚嵐特意封了，讓來客從家中過，這樣能顯得楚家高朋滿座。

    現(xiàn)在楚嵐是一點都不想楚園跟自己扯上關(guān)系，讓人把封起來的門打開，將楚家大門緊閉。

    蔣氏愁眉苦臉地帶著一個仆婦過來了。

    “每天這么多人，吃吃喝喝的要花多少錢啊。”她更著急這件事，“家底都要糟踐光了?！?/br>
    楚嵐不管營生，聞言更怒：“竟然還要吃喝？那些人不是來比試的嗎？”

    蔣氏無奈：“又不是所有人都要比試，也不是同時比試，每次就那么幾個人，其他人就看熱鬧?！?/br>
    而且現(xiàn)在一多半來都是看熱鬧。

    既然是看熱鬧，園子也一并看了，楚園美名眾人皆知，趁著這次機(jī)會，在其中游玩賞景。

    既然是游玩賞景，必然就要吃茶吃點心——

    “那都是我們出錢？”楚嵐震驚問。

    “那倒也——還不知道?！笔Y氏遲疑一下說。

    這是什么意思？楚嵐看蔣氏。

    “就是那些吃喝的沒有從家里要?！逼蛬D忍不住說，“是楚昭小姐讓人從外邊買的。”

    楚嵐皺眉：“買？她哪里有錢。”

    楚岺為了托孤把錢都給他了，這是理所應(yīng)當(dāng)?shù)?，給女兒私藏錢，是防著他這個大哥嗎？既然如此，楚岺還是把女兒另托他人吧！

    “是賒賬嗎？”楚嵐問。

    賒賬的話，那些商家也只會來找他，沒有人會把一個稚女當(dāng)楚園的主人。

    楚嵐又要捶廊柱，還好仆婦又急急說：“老爺，也不是賒賬。”

    到底是什么？她又偷錢了？楚嵐瞪眼。

    他的小廝搶著開口：“不是，是阿昭小姐讓他們自己出錢，然后我們?nèi)ソo他們買?！?/br>
    實際比他說的要復(fù)雜一些。

    是楚昭先告訴酒樓，楚園需要吃食茶酒，如果能價格優(yōu)，她就會讓人來這里買。

    楚園如今在京城已經(jīng)有了小望春園文會的別稱，商家知道里面有多少人，這不是小生意是大生意，立刻就同意了。

    然后楚昭再讓仆從們每日開園之后擺出展板，寫上今日提供什么茶飲食物——除了酒。

    “小姐說為了避免影響比試公平，所以不讓飲酒?！毙P打開了話匣子，說得眉飛色舞，“但其實大家都知道，小姐是為了避免有人酒后鬧事，所以園子里不提供酒，進(jìn)來的人也不能自己帶酒?！?/br>
    不能吃酒，讀書人興起時怪無趣的，就紛紛點茶點，尤其是看到這些茶點還是京城有名酒樓提供的。

    只要多加個跑腿費，日常到酒樓才能吃到的，就能送到楚園里，坐著一邊看比試一邊吃，實在是雅致。

    楚嵐和蔣氏聽得目瞪口呆，楚嵐還好，蔣氏掌管家事，下意識就伸出手掌翻了翻，這里里外外不是賠錢，是賺錢??！

    “錢呢？”她不由脫口問。

    都在楚昭手里？

    小廝神情有些悵然：“小姐說，她不是家里的長輩，楚園也不是用來開文會的，讓仆從們在這里做事，不是他們份內(nèi)的，所以——”

    蔣氏手掌一緊握?。骸八匀绾?？”

    小廝沒說話，她身邊的仆婦幽幽開口：“小姐把錢都給做事的仆從分了?！?/br>
    分錢的規(guī)則也很簡單，不分男女，不分老幼，不分資歷，更不分是灑掃的粗使，還是老爺夫人公子身邊的嬌婢，只一個規(guī)矩，多勞多得。

    錢，分的越來越多了。

    小廝和仆婦臉上浮現(xiàn)哀怨和羨慕，楚昭小姐沒有把他們也搶走，若不然，他們也能發(fā)一筆財。

    論起做事，她們是老爺夫人最得力的，比家里哪個仆從都厲害，他們?nèi)羧チ?，必然是拿錢最多的！

    可惜，也正是因為他們是老爺夫人得力的，阿昭小姐才沒有把他們搶走——到底是晚輩，不會真把長輩身邊的人都拉去用。

    唉。

    楚嵐覺得自己耳朵聽錯，似乎聽到眼前這兩個仆從的哀嘆。

    真是氣死人了，楚昭原來是用錢收買人心，怪不得自己的愛婢被搶了也不肯偷跑回來了！

    蔣氏握著手，手掌翻了幾翻，算算掙了多少錢，再一算都分出去了，一會兒呼吸急促一會兒窒息，連話都不知道說什么，只喃喃：“她可真舍得！她怎么舍得！”

    要不，還是她接管吧，畢竟她才是楚園的女主人。

    ……

    ……

    齊樂云挑起車簾看前方，神情有些驚訝，對楚棠說：“你家這邊好多人?！?/br>
    楚棠也向外看，點點頭：“不奇怪?！?/br>
    城中都傳遍了，她們這一路走來，聽到好幾次“小望春園文會”的話。

    “那我們從哪里進(jìn)？”齊樂云問，“楚園這邊也有門?！?/br>
    楚棠想了想：“我們是來看文會的，就從楚園這邊走。”

    另一個女孩兒有些擔(dān)心，看著來往間的讀書人：“萬一不讓我們進(jìn)呢？”

    三皇子的望春園文會就不讓女子進(jìn)，兩個公主跟三皇子鬧都不行。

    楚棠失笑：“你想什么呢，來這里就是與女子比試的，怎能不讓女子進(jìn)?！?/br>
    也是，女孩子們都笑起來，糊涂了，于是下車在楚棠的帶領(lǐng)下走進(jìn)來。

    楚園門外有十個仆從，負(fù)責(zé)引路，查驗——不像望春園文會那般需要考才藝才讓進(jìn)，但問一聲名諱還是必須的。

    看到楚棠，仆從認(rèn)出來，忙施禮“阿棠小姐。”

    因為她們是女子，其他進(jìn)出的讀書人也看過來，不過，也沒說什么。

    楚棠道：“我?guī)Т蠹译S便看看，你們不用理會我。”

    那仆從猶豫一下，果然不再理會，笑著說：“阿棠小姐熟悉路，我就不引路了。”說罷便丟開楚棠匆匆去忙了。

    多勞多得，少引一個人，少分一份錢呢——阿棠小姐是家里人，不能算錢。

    楚棠雖然的確沒打算讓仆從招待，但也沒想到仆從會這么不客氣，說丟下她就真不管了。

    旁邊的一個女孩子噗嗤一笑：“阿棠，這都不像是你家了?！?/br>
    第四十五章 女子

    這里的確不像楚棠熟悉的家了。

    倒不是說人多，楚園以前舉辦過不少大宴（其他權(quán)貴借楚園辦的）。

    楚園里仆從很多，見了她，都施禮問好，然后就繼續(xù)去忙碌了。

    她好像的確成了客人，甚至還有一個仆從熱情地說：“阿棠小姐，那邊有個涼亭，最適合你們坐，距離近，看得清，還不會擁擠?！?/br>
    楚棠有些哭笑不得，讓仆從帶著齊樂云等人去那邊坐。

    “你們就不用管我了?！彼龑ζ蛷恼f，“我去看看阿昭?！?/br>
    真是好笑，她也是家里的小姐呢，還用你們招待指引。

    仆從立刻引著齊樂云等人去，楚棠還聽到他給齊樂云等人推薦今天都有什么茶點。

    “……醉仙樓特供的，小姐們選喜歡的，一刻鐘就送過來……”

    “…幾位小姐人多，不如訂這個整席，茶水點心全部都有，還能更便宜些……”

    這幾位小姐都是財大氣粗的，在乎的從來不是便宜不便宜，而是新鮮，果然楚棠看到幾個小姐接過單子指指點點——

    家里如今成了酒樓？仆從都成了跑堂？

    楚棠穿過人群走過回廊，來到聽魚堂。

    這里有一闊朗的四面廳，正對著湖面，廳前平臺寬敞，池水曠朗清澈，四周假山回廊亭臺環(huán)繞高低錯落，不管在哪個位置都能看到這里。

    她一眼就看到了楚昭。

    那女孩兒穿著很簡單，淺粉青黛，但坐在廳堂，熠熠生輝。

    今日的比賽還沒開始，有人在說笑，有人在準(zhǔn)備今日的比試，還有人在大聲喊楚小姐如何如何。

    那女孩兒手里握著一卷書認(rèn)真地看，對外界的嘈雜不聞不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