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棉紅站在床邊，纖細(xì)的身影在昏昏光線里搖晃，她看著床上躺著的男人，十幾年的過往瞬時(shí)翻上心頭——

    她雙手掩面跪坐下來。

    “從什么時(shí)候開始的，我不知道。”她哽咽喃喃。

    楚岺神情平靜，無喜無怒：“知道又如何？你可以起死回生嗎？”

    木棉紅哭著說：“將軍你說話還是這么嫌人?！?/br>
    楚岺默然。

    安靜的室內(nèi)，翻起了過往。

    似乎很久，又似乎是一瞬間，楚岺打破了沉默，壓下過往。

    “我之所以讓你見我一面。”

    “是因?yàn)槟憔攘税⒄岩幻?。?/br>
    “誰救了我阿昭，誰就是我的恩人?！?/br>
    “我的恩人既然有求，所求不過是見我一面，我自然應(yīng)允?！?/br>
    只是恩人，只是因?yàn)榫攘怂畠?，僅此而已。

    木棉紅跪坐在床邊，看著面前陌生又熟悉的男人，淚如雨下。

    ……

    ……

    “他說他在廚房這邊等你呢?！?/br>
    阿樂在廚房里外轉(zhuǎn)了轉(zhuǎn)，問仆婦和守衛(wèi)，仆婦守衛(wèi)也都搖頭，說沒見到謝燕來。

    “不理他?！背颜f，嘗過雞湯，準(zhǔn)備盛好，謝燕來從外邊轉(zhuǎn)回來。

    “你去干嗎了？”楚昭問。

    謝燕來也不說話，在胸前拍了拍——

    楚昭一眼看到他胸前鼓囊囊露出的小兔子，撲過去：“是我的！卑鄙，你竟然調(diào)虎離山?！?/br>
    謝燕來轉(zhuǎn)身躲開，挑眉道：“是我的，我先發(fā)現(xiàn)的?！?/br>
    楚昭才不管，去他懷里搶小兔子。

    謝燕來伸手按住她額頭：“給你也可以，但要有條件，我跟你父親也說過了，你父親說了，應(yīng)該有條件。”

    父親嗎？他適才去跟父親說話了嗎？楚昭噗嗤笑：“你又跟我父親花言巧語說什么了？”

    謝燕來道：“楚將軍公正嚴(yán)明，同意我拿走兔子，不過，你給我做一碗羹湯吃，兔子就送給你了?！?/br>
    楚昭哈了聲：“好啊，我敢做，你敢吃就行。”說罷果然去洗手做湯。

    阿樂撇撇嘴，不理會(huì)他們斗嘴，門外站著去了，謝燕來倚著門等著自己的羹湯，一邊聽楚昭絮絮叨叨。

    “我父親還醒著嗎？”“你跟他怎么說的？”“你巡查一晚上了怎么不去睡？”“你得閑了來跟我父親多說說話?！?/br>
    他有一句沒一句的回答，正說著話，外邊傳來選喧鬧，聲音如炸雷。

    “——你怎么在這里！來人——”

    這是鐘長榮的聲音。

    謝燕來面色一變，楚昭更是啪嗒摔了碗，抬腳就像外沖。

    “楚昭?！敝x燕來伸手將沖到門邊的女孩兒攔住，“等一下?！?/br>
    第六十七章 聽到

    等一下？

    楚昭抬頭看謝燕來。

    鐘長榮是父親最信任的人，父親如今的狀況，鐘長榮都大喊來人了——

    是個(gè)人都要瘋狂地往楚岺所在去。

    謝燕來竟然攔住她！

    攔住——

    楚昭抓住謝燕來的胳膊：“你瞞著我什么？你在騙我！”

    什么找她要小兔子，什么要她做羹湯！

    楚昭發(fā)狂地?fù)u晃他，眼淚模糊了雙眼：“你在騙我！你為什么也騙我！為什么你也騙我！”

    謝燕來看著女孩兒從未有過的癲狂，再聽這句話，什么叫你也騙我，他騙她有什么稀奇的，他為什么不能騙她——

    謝燕來咬牙將女孩兒箍住。

    “楚昭，你聽我說?！彼啊?/br>
    兔子趁機(jī)跑了，阿樂本也要向楚岺所在跑，又不知道該不該扔下小姐——

    “我爹是不是死了，你在騙我在騙我?！背芽藓?，用力要掙脫。

    聽到這句話，阿樂再無遲疑撒腳疾奔而去，她就是小姐的眼，她要替小姐多見一眼將軍！

    “沒有！”謝燕來說，按住掙扎的楚昭讓她看自己的眼，“沒有，你父親要見一個(gè)人，他不想讓你知道，他沒有事?！?/br>
    楚昭看著他，將明未明的光影里，年輕人眼神冷肅。

    父親要見一個(gè)人，不想讓她知道？所以讓謝燕來把她騙走——

    “什么人？”楚昭問，“什么人我父親不讓我見？”

    謝燕來看著她沒說話。

    “謝燕來！”楚昭抓著他，“你從不騙我，只有你不騙我的，我知道，你也知道，我父親是為了我好，但是，我已經(jīng)糊涂一輩子了，不能再糊涂了，我死了活過來就是為了知道這一切到底怎么回事——”

    女孩兒的眼滿是淚水，說的話也似乎混亂，謝燕來不忍看。

    但楚昭不讓他避開，干脆伸手捧住他的臉。

    “謝燕來，我知道，你也知道，到底做一個(gè)糊涂傻瓜好，還是哪怕痛苦也要活得清楚明白更好?！?/br>
    “你若是我，會(huì)愿意知道，我若是你，也不會(huì)瞞著?！?/br>
    其實(shí)不用他說，她這樣子分明是猜到了，猜到了都不敢說，非要?jiǎng)e人來確定告訴她，可見母親這兩個(gè)字對她多重要——

    人活一世，不受傷是不可能的。

    謝燕來按住女孩兒的手，拉下來，道：“你母親來了。”

    楚昭深深看他一眼，轉(zhuǎn)身就向外跑。

    “等一下?！敝x燕來再次喊，伸手抓住她，不過這一次不是把女孩兒禁錮，而是帶著她向前走，“跟我來?！?/br>
    楚昭沒有再掙扎，任他牽著手疾走。

    ……

    ……

    謝燕來帶著楚昭從另一邊的墻上翻進(jìn)了楚岺這邊，翻過墻頭的時(shí)候，楚昭還看到阿樂被攔在門外。

    “——我要見老爺啊?！卑范迥_。

    守衛(wèi)不為所動(dòng)：“鐘副將有令，任何人不得進(jìn)?！?/br>
    她身子一輕，被謝燕來攬著跳下去，就算多了一人，謝燕來落地依舊輕巧無聲。

    外邊都戒嚴(yán)了，四周被清場了，院子里空無一人，謝燕來拉著楚昭悄無聲息地靠近窗戶。

    鐘長榮已經(jīng)不再咆哮了，但隔著窗戶也能感受到他聲音里的激動(dòng)。

    “——木棉紅，你有什么臉來！你來想干什么！”

    “想看將軍臨死的慘狀！”

    “哦哦，不對，你木棉紅狡黠如狐，最會(huì)蠱惑人心，怎么會(huì)做這么蠢的事?！?/br>
    “將軍一死，你來掉兩滴眼淚，追憶往日舊情，顛倒一下黑白，把阿昭哄騙認(rèn)你這個(gè)娘?！?/br>
    鐘長榮的話說到這里時(shí)，室內(nèi)響起一個(gè)女聲。

    “長榮大哥，我不是這個(gè)意思?！?/br>
    ……

    ……

    倚在窗邊的女孩兒身子一顫，人就要彈起來，還好身旁的人及時(shí)按住她，將她穩(wěn)穩(wěn)箍住。

    謝燕來看著女孩兒一瞬間漲紅的臉，滿面的不可思議，幾乎停下的呼吸，知道她認(rèn)出這個(gè)聲音是誰了。

    到底是一路相伴，雖然那個(gè)丁大嬸并不常出現(xiàn)在楚昭面前，但隊(duì)伍中只有她們?nèi)齻€(gè)女子，如此鮮明的女子，楚昭哪能不熟悉。

    她肯定猜到丁大嬸身份不簡單，也猜到丁大嬸有圖謀，謀財(cái)或者謀權(quán)。

    他則還更進(jìn)一步猜到丁大嬸還圖謀楚岺——是被哪一方收買的jian細(xì)，中山王啊，甚至西涼人。

    但不管再怎么猜，他們都沒有猜到這是楚昭的娘，楚岺那個(gè)亡故的妻。

    ……

    ……

    “哈！”

    鐘長榮似乎聽到了多可笑的話。

    “你沒這個(gè)意思？那你還能什么意思？木棉紅——”

    “你別以為我不知道，這么多年你天天盯著阿昭，哪一次的集會(huì)上沒有你？”

    “你除了不敢來落城，你哪里不去？”

    “你一天天盯著她，不就是等著將軍一死，就開開心心認(rèn)女兒，享受天倫之樂?！?/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