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時(shí)他未將私情看得太重，不懂她所言，如今心中寒月卻守得云開。

    “無論如何，我都不愿讓她蒙受流言之苦，甘心而跪?！?/br>
    牧仲一怔，問：“事關(guān)風(fēng)月？”

    “從未，我敬她一身風(fēng)骨，不想她受辱。”

    見他坦蕩，牧仲?zèng)]有再問。

    大雪漸停，太極殿解下防備，女郎踏出殿門，目光所致，皆白覆玄色。

    沈婉走至牧衡身前，望他笑意，眼眶驟紅，默然跪在他身后。

    眾人不知君民所言，皆以為她因傳言受責(zé)，聞宦官之言，讓她在大殿中顫抖不止。

    原來有人為她而跪。

    直至宦官宣讀詔令，眾人才陸續(xù)得以起身。

    沈婉手捧良田詔書，未等張口，就聽他言。

    “怕嗎？”

    “不怕。王上仁德，不曾為難我?！鄙蛲裨捯羯灶D，問道：“亭侯何故為我這般……”

    女郎眼中氤氳欲落，含有千言萬語，牧衡卻撫上六星，沒有再看她。

    “回吧。”

    行至止車門，牧仲卻倏地停步，望向女郎。

    沈婉不知何故，行禮等言。

    牧仲觀她良久，才道：“他敬你一身風(fēng)骨，不想你受辱。”

    沈婉一怔，望向七香車，風(fēng)中傳來他輕咳聲聲。

    她幾欲哽咽，俯身而跪，叩謝他恩。

    他為民謀，她心中明白，卻知他貴為諸侯，其實(shí)不用跪，也有萬千方法達(dá)成目的。

    唯獨(dú)不曾想，是此般緣由。

    第13章 梅香落

    咳聲漸息，夾道兩側(cè)落梅如雪，凌亂疊雜，冷香陣陣。

    牧仲車輦漸行漸遠(yuǎn)。

    七香車上，郎君挑帳而觀，女郎知禮叩謝，他頷首作為回應(yīng)。

    直至寒風(fēng)驟起，吹梅落于腕間，使得沈婉脊背僵直。

    “沈婉！”

    厲聲傳于耳中，驚醒了她。

    “在，亭侯?！?/br>
    “上來，同我去個(gè)地方?！?/br>
    沈婉壓下心中驚慌，與他同坐車輦，冷香卻順隙而入。

    牧衡側(cè)目，觀她肩頭微顫，氣息紊亂，問道：“為何會(huì)怕寒梅？”

    “我知你性情沉穩(wěn)，卻不止一次如此?！?/br>
    她聞聲微怔，搖頭不語。

    牧衡卻從袖中拿出一物，沈婉識(shí)得，那是她刺殺兇獸的銀簪。

    舊事倏地涌上心頭，她望著銀簪，竟從梅香中嗅出血?dú)?，讓她幾欲無法呼吸。

    在她臨近崩潰時(shí)，藥香卻沖淡血?dú)?，牧衡眉眼與她不過一寸之距。

    “沈婉，回答我?！?/br>
    “亭侯……”沈婉話音微頓，眸中含淚，“這枚銀簪，平城外老丈相送，他在我眼前倒在雪里，四周兇獸咧著血口，將他吞食。那些血，實(shí)在形似寒梅，令我膽寒。有關(guān)人命與寒梅，都會(huì)讓我想起這些。”

    她顫抖吸氣，竭力隱下恐懼悲痛，已不能再言。

    牧衡沉默須臾，女郎悲怮神傷，似能透過她雙眸見到那日慘狀。

    他聽后，卻覺此話刺心。

    平城地處趙國，卻是三國交界，孤城一座。那日難民目的，不用直言，他也能猜到。

    可那時(shí)魏國危在旦夕，無人能顧及難民去處。

    牧衡視線落于帳幔外，雪覆夾道，梅落其中，如今卻讓人不忍觀之。

    “民有土地，就有陋室避寒，糧食充饑，便不會(huì)有同樣的事發(fā)生?！?/br>
    “凡大魏國土，再不會(huì)人饑相食，寒梅雪，唯有佳景二字可解，再無影射之意，你也不必再怕。”

    沈婉輕應(yīng)，沒將他的話聽進(jìn)心里，以禮回應(yīng)。

    “嗯。魏國君臣，皆以百姓為重，加以時(shí)日，定會(huì)如此?！?/br>
    寒梅雪，僅僅三字，帶給她的只有觸目驚心，于她而言，并不是三言兩語的勸慰就能忘卻的。

    牧衡望她睫羽，再道：“不是這樣。”

    “什么？”她不解，回望他。

    “今日言行，為萬民謀利，不會(huì)再使百姓饑寒迫死，我知你聰慧，應(yīng)當(dāng)知曉。我卻存有私情，敬你一身風(fēng)骨，不想你受辱，還有——”

    他話音稍頓，將銀簪放于她掌心，“為民，本有萬千方法，卻不愿見你再備受煎熬?！?/br>
    銀簪微涼，使沈婉徹底清醒，“亭侯早知緣由？”

    “在寧縣城樓，已略猜一二?！?/br>
    牧衡垂眸，握住她發(fā)顫的手。

    “閉眼?！?/br>
    沈婉不知何故，腦中混沌，倉皇閉眼。

    耳旁卻呼來他的氣息，溫?zé)峋d延，使她霎時(shí)情怯。

    “亭侯……是要？”

    “為你念清心咒，不必驚慌?！?/br>
    沈婉喉中一噎，在他的聲色下，慢慢平息。

    待他念完，兩人不再靠近，沈婉卻呆坐許久。

    “我再卑微不過，亭侯貴為諸侯，其實(shí)不必這般行事?！?/br>
    “何為修竹品性？”

    突如其來的發(fā)問，令沈婉一怔，還是答道：“雨鋒嚴(yán)冬，不可摧折?！?/br>
    他又問：“如何具體？”

    沈婉一時(shí)答不上來，搖頭思索。

    “你為具體。”牧衡說得平淡，卻笑，“我等心愿，艱辛萬難，你雖生于微末，卻為此不斷前行。每每見你，總讓我念起竹林四年，見過的滿山修竹?！?/br>
    “所以，不要再妄自菲薄。沈婉，你值得我這樣做?！?/br>
    話音落下，車輦帳幔微動(dòng)，冷香卻不再使女郎發(fā)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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