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地苦寒，步六孤部族少牛羊，大多數(shù)人沒有足夠的衣袍御寒。因此，修筑運河時，朝中才會發(fā)放衣物，體恤他們勞苦嚴(yán)寒，無論貴族百姓亦或奴隸，皆有衣可穿。

    見此，他沒有再次阻攔，而是往巫女營帳方位走去。

    與眾人擦肩時，才頓下腳步，“信仰的前提，是要好好活著，他沒錯，你們也沒錯?！?/br>
    貴族聞言皆怔愣，當(dāng)鞭子回到手中時，卻沒有再次落下。

    *

    兩人走遠(yuǎn)后，沈婉還是忍不住問道：“亭侯會怎樣與巫女交涉？”

    牧衡沉吟良久，才問：“在你看來，魏國會使此地百姓如何？”

    沈婉不假思索地道：“能讓他們有衣御寒，有田可耕，再無衣食憂慮?！?/br>
    他垂眸嘆道：“所以仙語所言非虛。”

    仙語曾指引巫女，服從魏國，會使鮮卑巫術(shù)沒落。

    初時沈婉沒有深想這段話，聽他此言，方有頓悟。

    “信仰百年的巫術(shù)，沒有使他們溫飽，魏國卻輕而易舉做到了。長久以來，信仰巫術(shù)的人將會變少，所以這并不是錯的?！?/br>
    她話音稍頓，卻望向了他。

    “仙語的指引，巫女理解卻有偏頗，追求百姓對巫術(shù)永恒的信仰，忘卻了巫術(shù)傳達(dá)的本意，對嗎？”

    牧衡點頭，平聲道：“步六孤信仰的巫術(shù)沒有錯，自上任巫女，就談有民心與土地，他們不該過這樣的日子?！?/br>
    “錯的，只是巫女。”

    一席話說完，氣氛倏地沉默。

    牧衡要駁倒的，從來不是巫術(shù)，而是巫女。

    當(dāng)一個人生來位高權(quán)重，受萬人敬仰，就難以會承認(rèn)自身的錯。

    她想了又想，才問：“亭侯有何計策？”

    “沒有計策，上聽天命，下看黎民?！?/br>
    他停下步伐，回望她容顏。

    賭巫術(shù)會再次指引巫女相信魏國，賭黎民珍惜魏國這段時日做過的事，無論哪個，都能讓巫女甘心認(rèn)錯。

    沈婉與他對視良久，俯身而拜。

    “亭侯所想，定能一切順?biāo)??！?/br>
    “緣何這樣信我？”

    她轉(zhuǎn)身望向人群，看到奴隸不再被打，貴族們皆沉默無言，和他們有著感同身受。

    “若我是他們，便會在今日謝您?！?/br>
    牧衡手中六星微顫，卻沒有感應(yīng)的意思，而是問她：“為何？”

    “謝您喚醒了他們?！?/br>
    無論是誰，都該有衣可穿，擁有該有的權(quán)力。

    這一切，都是她遇到這位諸侯后，才逐漸認(rèn)識到的。

    第26章 曉山雷

    寒風(fēng)朔吹，枯木作響，牧衡與沈婉相對而立。

    女郎溫婉淺笑，緩緩俯身而拜。

    牧衡轉(zhuǎn)身，將踏入營帳，在四周苦寒的景象里，鼻間竟嗅到一抹春意。

    良久，他才消失在她的視線中。

    與巫女交涉，牧衡只能攜護(hù)衛(wèi)進(jìn)去，沈婉本來要做的，就是耐心等他出來。

    但現(xiàn)在，她卻望向了醫(yī)者。

    “不知您可有空？我想請您替一人醫(yī)治。”

    醫(yī)者點頭，仿佛已經(jīng)知道那是誰。

    “女郎仁心，吾當(dāng)應(yīng)。”

    沈婉穿過人群，走到奴隸身側(cè)。

    他衣袍上滲血，連露出的手腕都有鞭痕，顯然傷得不輕，見到沈婉的霎時，還是充滿戒備與抗拒。

    “你別怕、別躲我，你的傷不治會很痛，可能還會發(fā)燒，足以要了你的命?！?/br>
    奴隸氣若游絲，還是出言拒絕，“不用你管……你是魏人?！?/br>
    沈婉搖頭，耐心地勸慰他。

    “我生于趙國，并不是魏人，接受我的幫助，不會違背巫女的話。你護(hù)住這身衣袍，它的存在，只是為了溫暖你，不能讓它失去你?！?/br>
    她的聲音溫婉至極，少有人能排斥這樣的溫柔。

    奴隸逐漸明白她話中所言，唇齒間囁嚅良久，沒能再次拒絕。

    沈婉見此，倒也不再詢問，而是讓醫(yī)者直接為他醫(yī)治。

    上藥時，奴隸痛苦地哀嚎著，吸引了周圍人的視線。

    貴族面露鄙夷，從未有人在意過奴隸的死活，紛紛痛斥女郎所為。

    沈婉不為所動，視線落在許多陰暗處，有許多這樣的奴隸，還有百姓。盡管他們心有懼怕，她還是能發(fā)現(xiàn)，那些目光里藏有對生的渴望。

    她垂頭思索片刻，遂問：“修筑運河時，會受到這樣的鞭打嗎？”

    奴隸疼得神智不清，忘卻防備，回道：“不會……那時監(jiān)工的是魏人，除卻言語催促，從不拿鞭?！?/br>
    “累嗎？”

    “累……但是魏人說，修好就能調(diào)水，還能分田耕地，我們都愿意?！?/br>
    沈婉又問：“為何愿意？身為奴隸，也要替他人耕田。”

    “嘶！”藥灑落傷口，使他痛呼出聲，還是顫道：“不是的，魏人的土地，不歸旁人，我們都能分到，這樣就能吃飽飯，所以愿意……”

    沈婉沉吟后道：“魏國原本的土地，其實也歸門閥士族，后來有人為民求來土地，才會在你們這里延續(xù)?！?/br>
    奴隸側(cè)首望向她，“剛才那個人？”

    “是，你怎么知道？”

    “他滿身貴氣……卻為奴攔了鞭子，他和那些人不一樣?！?/br>
    沈婉聞言沉默許久。

    浮雪化為的甘露，降在每個人的身上，就算奴隸不想接受他的好意，也會猜到他的所作所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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