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亭侯！”沈婉一急，忙按住他手道：“我不能走……也不欲走”

    回去必然危急重重，她明白牧衡定會隨軍。但她，不想在此時離開。

    “這三萬將士，九死一生，我尚不知能活幾成，不能再有余力護你?？赡闶敲?，本該由我庇護，不能再以身涉險?！?/br>
    觀她搖頭欲語，牧衡故作淡然地收回視線，只是被她按住的手還在發(fā)顫。

    “城中萬民我要護，但在這之前，要先護你。此為軍令，不可不從。”

    他說這話時的語氣，要比往日的情緒都稀薄，仿佛沒有回旋的余地。

    沈婉喉嚨一鯁，明知不能違背，還是開了口。

    “我為女郎，不能提刀殺敵，甚至連馬都不會騎，肯定會拖累魏軍，這我明白。但護我，或許要數(shù)位士兵陪同，他們?nèi)艋厝?，哪怕一人只能殺一敵，也能為百姓換來多一分的生機，何必為我這樣做……”

    “沈婉……”

    “我知這是死路，亭侯與魏軍將身赴死為換民無憂，焉知民不愿與你同赴？”

    沈婉說到此處，緊握他手，顫道：“亭侯不必護我，婉寧愿與你同去。”

    “不要拒我……”

    “好……”

    牧衡闔目，艱難地吐出這個字，與她十指緊扣，再無一言。

    魏軍前行十里后，探馬就層層傳遞來了軍報。

    將領(lǐng)忙行至車輦處道：“亭侯，該下令回去了，前秦軍要比設(shè)想中多，原以為那幾股不過數(shù)千人，據(jù)探馬剛言，恐怕有萬余人正逼近安寧縣。不過在我軍棄城后，河水就不再漫堤，想必旁處的魏軍，應該也南下了?！?/br>
    牧衡點頭，吩咐道：“即刻回旋殺敵，護城中百姓。再派探馬追趕旁處魏軍，若能尋來援軍最好；尋不來，就算用命換，也要阻敵在城外。魏國不能被前秦嫁禍，百姓也不能因此枉死?！?/br>
    “是?！?/br>
    待回調(diào)后，牧衡卻嘆出一口氣，闔眼靠在車輦上。

    南下已有半日，雖行軍緩慢，也有十里。尚不知能否將前秦軍阻在城外，若六星的指引無錯，縣令應當會將沈婉的話聽進，不會輕易打開城門。

    但他心中深知，這是在賭民心能否取得百姓的信任。就算縣令明白，旁人見到前秦軍隊，并不一定會堅守。

    此行，萬重艱難，正如沈婉所言，將身赴死。

    他不悔不懼，唯想護她護民。

    *

    在魏軍走后，縣令在城門前苦思良久，才明了沈婉話中深意，忙下令緊閉城門。

    “快關(guān)城門，沒有吾令，無論見到何人都不能開?！?/br>
    縣中其他官員卻不解，遂問：“縣令可是要防魏軍回來？雖不知他們何故離開，但魏軍不會殺害百姓，此舉恐將其激怒啊?！?/br>
    “非也，要防的不是魏軍，而是王軍?！?/br>
    “這？”眾人聞言皆驚，就連百姓都停下了家去的步伐。

    “縣令可是要叛國！軍中還有吾兒，你怎能不讓他進！可是魏軍許你功名，連臉都不要了！”

    一老婦走出，忙用拐杖戳他，只覺縣令受了魏軍恩惠，意在叛國。

    聽她此言，無數(shù)百姓深以為然，皆要奔向城門處，嘴里紛紛辱罵著他。

    “夠了！”縣令怒呵，走在最前，攔住了面前的老人們。

    “汝等說軍中有兒郎，兒郎可曾護過你們一日？城中女人孩童，皆被他們帶去供君王享樂，魏軍來前，他們還親自搜刮城中，甚至這座城他們沒有護一下就落荒而逃。這樣的人，就是你們的兒郎？我實言，君王昏庸不如畜，王軍皆走狗，他們不配稱為人！”

    “你……你怎敢！”

    老婦聞之變色，渾身震顫指著他，“你為前秦人，怎能這樣說，王軍明明說魏軍會屠城，才搜刮城池的……”

    “魏軍，屠了嗎？”

    縣令吐出這句話后，嘴角卻現(xiàn)有自嘲。

    “爾等年老，被這些畜生常年壓迫，不明事理我不怪罪。但要記得，沒有魏軍，爾等早就餓死在家中，無人能替爾收尸。今日這城門，絕不為王軍開！”

    他說完，抽出腰間佩劍，一人立于城門下。

    百姓觀之，不敢向前一步，也有些人，將他的話聽了進去。

    縣令心中其實已有猜測，那時他為保全萬民，沒細想前秦軍的作為，直到今日他才反應過來。

    恐怕前秦是要屠這一城百姓，才會如此行事。而魏軍占領(lǐng)城池，本無理由棄城，應當是受到脅迫，不得不走。

    他雖不知緣由，可身為縣令，定要護百姓無憂，哪怕他們沒能清醒，他也絕不后退。

    沒過多久，城外就傳來了兵馬的聲音，縣令讓官員們守在城門處，自己獨登城樓。

    往下望去，皆為前秦軍，他們奔波良久，言行急躁萬分，恨不能馬上入城。

    “爾速速開城迎接我等！否則重罪處置！”

    縣令沒動，反問道：“將軍想入城，先答我個問題，那日為何要棄百姓而逃，不與城池共存亡？”

    “大膽！汝算什么東西，竟敢質(zhì)問王軍！”

    “身為將士，難道不該護城中萬民？難道不該與城共存？”

    將領(lǐng)聞言，將手中長戟指向他，嗤笑道：“城中老弱，焉能算作百姓？這破城又有什么好守的？吾不欲同你廢話，快開城門！”

    縣令提聲再問：“城中也有爾等父母，怎不算作百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