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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山亭侯在線閱讀 - 第68頁

第68頁

    她心中是明白的,咳疾好轉(zhuǎn)只在民心。割麥嘗苦、分糧之舉、回旋護(hù)城,皆為因,才使安寧縣萬民愛戴他,得到了善果。

    但她不敢明言,知道在他心里,為民而行是責(zé),因此讓咳疾好轉(zhuǎn),只會讓他心生愧疚。

    模糊地說了這句,就再無他言。

    牧衡輕應(yīng)一聲,卻想著她剛才的舉動。

    “去拾那根簪子吧,它好像對你意義非常。”

    兩人立于檐下,沈婉聞言下意識回首而望。

    想了想,她遂去撿起,走至他身側(cè)道:“簪子是阿父刻給我的,他說桃木簪寓意為平安,我就一直戴到了現(xiàn)在。說重要倒也不算,待見到阿父,再讓他刻一個就好。”

    沈婉將木簪再次放起,不像言語中那樣毫不在意,但也不再提及。

    她與父兄同在軍中,其實甚少相見,斷裂的木簪不知何時阿父能再刻給她,卻不算什么執(zhí)念,不過挽發(fā),隨意折枝即可。

    兩人沒有再言,脫屐進(jìn)室,余留一地雨中殘景。

    待雨停夜深,魏軍再次歇于安寧縣。

    衙署院堂,室內(nèi)爐中香線剛盡,沈意便推門而入。

    “雪臣,你尋我來,要桃木作甚?你也和那些方士一樣,要以此為劍,斬邪除惡?”

    牧衡放下手中軍報,望向眼前的人。

    “木劍難救這天下黎民,我并無此意?!?/br>
    他輕咳數(shù)聲,伸手接過那節(jié)桃木,將它暫放案上。

    “中軍可定何時南下?前秦兵敗,士氣大挫,我軍雖傷亡甚多,要比之前設(shè)想好上許多,當(dāng)一鼓作氣,直攻都城。只可惜,被我耽擱了。”

    沈意聞言搖頭,遂道:“安寧縣死局能破,護(hù)萬民性命,雪臣大功,不能再談此言。況且此役,意外讓我軍知其虛實。除上郡那時難攻,恐怕前秦都城兵力并不充足,若不然今日城外,被斬的該是我軍啊。”

    “我來前,王上剛與眾臣商議,待后方糧草供上,即刻揮軍南下,速破敵城?!?/br>
    攻取上郡,守各處城池,讓二十萬魏軍銳減許些,棄城南下實屬無奈,勝算僅為六成。但安寧縣一役,卻意外成了轉(zhuǎn)機,不但知曉敵軍虛實,破敵精銳三萬人,還使得三軍士氣大振,民心得歸。攻占前秦疆土,伐無道之主,指日可待。

    魏軍也不必再分攻守,三軍僅需破敵。

    沈意說到此處,握盞笑道:“雪臣可記得你那一卦?如今想來,字字皆為天意啊?!?/br>
    那時溫時書與眾謀臣苦于破敵,直至卦象言夏至人禍導(dǎo)致水患,才促使魏軍棄城,而牧衡回旋救萬民,又引敵軍不顧代價包夾,諸此種種,環(huán)環(huán)相扣,才有了魏軍如今勝機。

    牧衡垂眸,心中卻想著一人。

    “與鶴行言棄城的,非我,而是沈婉?!?/br>
    “女郎之見,遠(yuǎn)勝我等?!鄙蛞庹f著,才想起桃木的事,遂問:“你要這個,究竟何用?”

    未等牧衡作答,門扉就再次被推開。

    沈婉端著藥碗緩步走來,袖間還帶有夜間冷風(fēng)。

    在她抬眸前,牧衡就已將桃木放于案下,沈意張口欲問,見到沈婉用花枝挽發(fā),倏地想到些什么,將話咽了下去。

    “亭侯要當(dāng)心咳疾,今日大雨,夜間寒涼,要多注重身子,該早些歇息?!?/br>
    沈婉將藥擱下,看兩人正在議事,略囑咐了幾句,便起身要退下。

    牧衡頷首,在她臨走前道:“你也早些歇息,不必惦念我?!?/br>
    “好?!?/br>
    門扉輕合,燭火下,又剩二人促膝。

    沈意斟酌片刻,試問:“你要為她刻簪?是何種心意?”

    牧衡手中動作一頓,拿起藥碗后,輕道:“她為護(hù)民,將身赴死,身為女郎不能有功名,我還未想好,能替她怎樣求功,又欠她宴席,今使她發(fā)間木簪斷,還她一個罷了?!?/br>
    “為求心安?”

    “是?!?/br>
    沈意沉吟良久,望他認(rèn)真問道:“僅此而已?沒有私情?”

    牧衡沒有作答,藥入喉中,苦澀直至心間,使他有話難言。

    他急咳數(shù)聲,想了想,反問他:“攻取代國時,曾見子俊帶回一女郎,她留在平玄了?”

    “沒有?!?/br>
    沈意一怔,不見平日灑脫,偏頭望向窗欞。

    “我要隨軍,不能長伴她。好在突古斯草原不會再遭戰(zhàn)火,她回去了?;蛟S等我軍攻取前秦,班師回朝后,她會來賀我?;蛟S……也不會來?!?/br>
    他刻意壓平聲中情緒,但牧衡仍能明白,那句“不會來”,實屬剜心。

    “她定會賀你?!蹦梁庑π?,接著道:“沒有安慰你,你為她恢復(fù)了草原往昔景象,做了她最需要的事?!?/br>
    沈意雙手發(fā)顫,極力隱下情緒,說道:“有時我會羨慕你,至少你們能日夜得見?!?/br>
    牧衡將桃木拿在手中,輕道:“我何嘗不慕你,我能做的,僅此而已。”

    他說完,嘴角的笑中,有自嘲、自嘆,最后化為期許。

    一根木簪,分量不重,甚至她并不會在意。可他深知,欲為她做事,或許要用這一生。

    沈婉初時想見的,不過是父兄;而后為民愿起而行之,為此付出諸多,幾經(jīng)生死走到今日。他們雖同心同行,這條路卻萬重艱難,不知何時才是盡頭。

    所以這根木簪,還有虧欠她的宴席,都是在這之下,他唯一能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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