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摸摸干涸的雙眼與臉頰, 夢中連眼淚都如此真實。

    窗外仍處在四更天的夜色中, 顧煙杪卻再也睡不著，渾身酸軟, 脖子臉上仍是微燙。

    回想起昨日之事, 心里仍恨得不行。

    這時, 沉香小心翼翼地推開門，輕手輕腳進來，想要叫顧煙杪起床。

    卻見她已經(jīng)睜眼，便上前探了探額頭：“郡主醒了？好在退熱了。”

    “郡主感覺如何？還難受么？奴服侍您起來吧，今日要去天圣宮。”沉香也很為難，亦是對自家主子心痛極了，可能有什么辦法呢。

    顧煙杪又倦又乏，懶聲應(yīng)了，隨便沉香擺弄。

    沉香等其他丫鬟一齊將顧煙杪收拾利索了，又穿上規(guī)制繁重的冠服，今日是大年初一，皇室成員與朝臣皆要前往皇廟祭祀，祈求新一年大魏的風(fēng)調(diào)雨順、豐衣足食。

    往年顧煙杪不在京城倒也罷了，今年既來了，必是要去的。

    仆從抬了軟轎出門，又換了馬車。

    顧煙杪剛上去，顧寒崧便遣人拿了一床小被子來，蓋在她的膝蓋上。

    她想起凌晨的夢，簡略說了，顧寒崧聽了沉默許久，面有惆悵，好半晌才與她道：“母妃去世那日便是穿著碧綠長裙，那是她最愛的顏色?！?/br>
    一番話，說得顧煙杪也沉默了。

    她從未見過母妃，自然也沒有顧寒崧與母妃相處過幾年的情分，可若是說她一絲一毫都不在意，那也不可能。

    雖然做過二十來年的孤兒，可顧煙杪回來后，與父兄相處相處甚好，于是也同樣堅信著，若是母妃仍活著，必然會給她如夢中那般溫柔似水的疼愛。

    祭典盛大，前往天圣宮祭祀的大隊伍，也早早擺好儀仗。

    先是帝后皇子公主，再是宗室，再是文武百官。

    浩浩蕩蕩的各家馬車從苑林坊出發(fā)，在宮門口集合，而后沿著官路走出城門，經(jīng)過郊區(qū)，再順著天圣山的山路蜿蜒而上，最終抵達了皇廟天圣宮。

    再次看見巍峨宏偉的天圣宮廟門，顧煙杪難免回憶起了上回的驚心動魄，卻在看見竹語道長老神仙似的和藹面容時，慢慢平靜了下來。

    竹語道長率領(lǐng)著眾道人，在天圣宮巍峨的大門處迎接，而后與帝后互相見禮。

    魏安帝望著發(fā)須雪白卻依然精神矍鑠的老道長，贊嘆道：“朕都老了，道長仍神采飛揚。”

    “哪里，陛下正值壯年，怎能嘆老?！敝裾Z道長笑瞇瞇地自謙，而后請眾人進入天圣宮。

    安歌作為竹語道長的關(guān)門弟子，自然站在師父身后。

    他穿著道袍時不茍言笑，風(fēng)雅出塵，不動聲色地瞟了一眼顧煙杪精神不濟的樣子，微微皺眉，卻也沒說話，只作不認識。

    三皇子自然也看到了安歌，但絲毫也沒認出來，面前這位鶴骨松姿的道士，跟那一夜驚鴻一瞥的燒餅仙女，是同一個人。

    幸好他沒認出來，否則不得失望得厥過去。

    祭典還未開始時，謝皇后就十分看不慣顧煙杪扶著丫鬟“故作嬌弱”的模樣，于是她揣著金絲手爐，居高臨下地冷嘲熱諷一句：“真是金貴，不過早起一回，竟是站都站不直了?！?/br>
    顧煙杪特?zé)┨锰靡粐屎笠娞靸簩に逇庹宜臣堋m然她知曉事出有因——可仍是按捺不住昨日的火氣，一聽這話就頂了回去：“不比娘娘皮糙rou厚。”

    魏安帝一眼瞪過來，警告這兩位女眷不要御前失儀，祭奠大禮前不容有誤。

    顧煙杪立馬垂下頭去誰也不看，而謝皇后則是忍了又忍才咽下這口氣，想著以前派去的殺手全都是一幫飯桶，小小一個丫頭片子，竟讓她死里逃生數(shù)次！

    新年的祭祀儀式十分復(fù)雜。

    祭天地、祭神明、祭祖宗，時間非常漫長。

    通常全套流程做下來，幾乎要整整一日光景。但主要忙活的還是皇帝，其他人倒沒什么大安排，只是得跟著站一天，別的不說，十分考驗體力。

    眾人大多有些受不住這高強度的考驗，更別提本就有些發(fā)燒的顧煙杪，她腦子昏昏沉沉，在山間一吹冷風(fēng)，又發(fā)起熱來，幾乎難以走路，剛到天圣宮時，她靠沉香扶著才堪堪站穩(wěn)。

    待祭禮時沉香退下后，煎熬才剛剛開始。

    儀式過半時，已是正午時分。

    大年初一的天氣晴好，氣溫不低，陽光普照，是難得的冬日暖陽，也沒有刮骨寒風(fēng)，可就算如此，顧煙杪站在原地，也是冷汗涔涔。

    可就在這時，魏安帝注意到，竹語道長抬首看著藍天，久久地沉默不語。

    眾人順著道長的目光看向天邊，卻赫然發(fā)現(xiàn)，白色長虹穿日而過！

    “長虹貫日?！敝裾Z道長眉頭緊鎖，“人間將有災(zāi)禍。”

    魏安帝對于竹語道長還是十分信服的，連忙問道：“請道長教朕?！?/br>
    竹語道長閉目，沉吟片刻后，字字珠玉般緩慢地道出真機：“天災(zāi)人禍，皆出北方?！?/br>
    此話一出，包括魏安帝在內(nèi)，大家伙兒想到的第一個人，便是鎮(zhèn)守北境多年的玄將軍。

    ——玄將軍戰(zhàn)功彪炳，國之忠臣，難道因為如今被這般打壓，就此揭竿而起？

    可仔細想想，將軍府就算被奪權(quán)，卻也少不了榮華富貴，實在不至于。

    玄將軍被大家伙兒心照不宣的眼神看得臉色發(fā)黑。

    真?zhèn)€兒荒唐！他要真想舉兵南下，之前為何要上交兵權(quá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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