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振聲會主動向妻子報告行蹤。

    都是些無聊的瑣碎，時間久了，馮若楠都懶得留心。他甚至?xí)嬖V妻子，他要去看望一個朋友。這個朋友是故人的遺孀。馮若楠甚至還知道，他幫這個女人解決工作，有時候，還會給拿一點錢。都是小錢，數(shù)額不大。馮若楠認為這種幫助是在正常范圍內(nèi)。

    況且，她實在不覺得，自己那個風(fēng)度翩翩、自視甚高的丈夫，會對一個三十來歲、初中學(xué)歷、死了丈夫、還拖帶兩個孩子的中年寡婦感興趣。

    如果她見到周鶯本人，她可能就不會這么想了。但她畢竟沒見過周鶯。所以，她腦子里想象出來的，就是一個蠢笨粗陋、瘦弱憔悴，因為長年累月的生活壓力和命運打擊而過早衰老、提前步入更年期的黃臉女人——這樣的女人，往往已經(jīng)不能被稱為女人。因為，眾所周知，大多數(shù)生存艱辛、受苦受難的底層婦女，是沒有性別的。她們受苦的程度往往和容顏憔悴的程度成正比。除了生育產(chǎn)崽的時候，沒有人會把她們當(dāng)女人。

    馮若楠自然不會有什么旖旎的猜測。

    并且，許振聲說起那個女人的語氣，總是透著一種看不起的意思。許振聲甚至給她講過那女人爛糟糟的事跡。他語氣就跟講起任何一個可笑滑稽的熟人八卦一樣，甚至有點刻薄。

    唯獨這一點奇怪。

    因為許振聲為人，其實并不刻薄。他是個體面人，也從來不愛講熟人的八卦。馮若楠有些奇怪，他怎么會在自己面前刻薄一個普通的女人。但許振聲那嫌棄的口吻使她完全不覺得丈夫?qū)@個女人有什么好感。

    至于丈夫為什么要關(guān)心這家人，許振聲也給了理由。

    “主要是孩子可憐?！?/br>
    這十年里，許振聲經(jīng)常會因為“加班”、“出差”等理由而晚回家，或者干脆回不了家。但馮若楠也完全沒有多想。

    第10章 孩子

    小孩子最知道好歹。

    她的身邊，誰有錢，誰有地位，誰說話有分量，小孩子心里其實完全知道。

    比如六歲的凜凜，她完全曉得自己的幸福生活，都來自于許振聲。所以她對許振聲，幾乎有種特別的崇拜。這種崇拜是人骨子里的天性，并且會演化成一種愛意。她愛許叔叔。

    mama也愛許叔叔。

    mama見了許叔叔，柔情似水，頓時就由一個喪了偶、拖兒帶女的可憐寡婦，變成了一個嬌羞幸福的小女人。不但眼睛在笑，連臉蛋兒都在發(fā)光。她把自己打扮的美麗動人，讓許叔叔高興。她對許叔叔關(guān)心照顧，無微不至。凜凜小的時候不懂，許叔叔為什么又給她拿錢，又供她讀書，直到她九歲那年，偶爾在家里的垃圾桶看到兩只用過的、帶點血漬的避孕套。

    她隱隱懂得了什么。

    多年來，凜凜一直盼著許叔叔和mama結(jié)婚。她想讓許叔叔成為自己真正的爸爸，但一直未能如愿。凜凜大約知道，許叔叔有家庭。他有一個老婆，還有個兒子，所以不能娶凜凜的mama。但可能是凜凜從小就認識他了。凜凜早就接受了許叔叔，所以并沒有覺得哪里不對。她覺得許叔叔愛她、愛mama，那個她不知道名字的女人，才是多余的人。她要想盡一切辦法把許叔叔挽留在身邊。事實上，這些年，他們的感情確實不減反增。凜凜心理上，已經(jīng)覺得跟許叔叔是一家人了。

    可是隨著青春期的到來，凜凜的信念，也漸漸開始動搖。

    直到她遇見許途。

    凜凜第一次知道許途，是因為一張照片。

    那照片夾在許振聲的錢包里。

    有一天許振聲過來，六歲的凜凜習(xí)慣性趴在他懷里，翻弄他衣兜，掏出錢包，就看到這張照片。

    一個小男孩，眉清目秀，唇紅齒白，非常漂亮。跟凜凜差不多大。穿著白色的翻領(lǐng)短袖，齊膝蓋的小短褲，坐在一片草地上，張嘴大笑。他有點兔牙，笑起來非常可愛。

    凜凜瞬間被照片上的男孩吸引了。

    “叔叔，這是誰？”

    許振聲笑著說：“這是許途?！?/br>
    凜凜問：“他是叔叔的兒子嗎？他幾歲了呀？”

    許振聲說：“他比你大半歲?！?/br>
    凜凜說：“那我應(yīng)該叫他哥哥，對不對？”

    六歲的小孩，單純極了。許振聲聽到這個問話，笑著點頭說：“對，應(yīng)該叫哥哥?！?/br>
    有好幾年時間，凜凜老盼著能見到許途。

    她愛許叔叔，對許叔叔的兒子天然有好感，覺得算半個家人。她心里認定這位素未謀面的小哥哥會跟許叔叔一樣好。要是他能成為自己真正的哥哥就好了，她就能夠多個哥哥，多個伙伴。她簡直期待的不得了。

    她日思夜想，隨時把許途掛在嘴邊上。

    “mama，我什么時候能見到許途啊？”

    她三兩天就問一次。

    周鶯總是笑著說：“以后有機會就會見到了?！?/br>
    mama老說有機會，但機會從來不知道在哪。凜凜新買的玩具，總舍不得玩，怕玩舊了。她想等許途來了，跟他一起玩。

    但許途始終不來。

    她又問許振聲：

    “叔叔，你什么時候帶許途來跟我一起玩呀？”

    凜凜說：“我可以給他彈我的電子琴。還有我的樂高?！?/br>
    許振聲總是笑說：“許途他在上學(xué)呢?！?/br>
    “許途去他外婆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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