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鶯一直以為王寶剛老給他們免單，送酒送菜，是因?yàn)槠渲幸粋€朋友和他是老鄉(xiāng)。后來才知道王寶剛是對她有意思，所以每次她來，都獻(xiàn)殷勤。

    也就是前一陣兒，王寶剛突然找她約會，還買了個大鉆戒給她求婚。

    周鶯認(rèn)識他，至少有五年了，不過一直都是和朋友去他店里吃飯，沒有特別的私交。周鶯就很納悶。王寶剛說，是因?yàn)樗麐屗懒?，他兒子上大學(xué)了。他以前就喜歡周鶯，因?yàn)榧依锏那闆r，不敢說。而今送走了他那癱瘓媽，把兒子送去大學(xué)，他才有勇氣跟周鶯提這個事。他現(xiàn)在生意做的不錯，開了幾家店，本地買了好幾套房。買了個戒指價值九萬塊，還承諾要婚前贈送一套房子給周鶯，協(xié)議都擬好了。誠意十足。周鶯便答應(yīng)，和他處一處。她想試一試，自己究竟還能不能擁有正常的婚姻和家庭。

    這結(jié)果讓她很灰心。

    即便她知道，許振聲的諸多毛病，她還是心軟。

    她不忍心讓他傷心。

    她試著說出結(jié)婚的話，和他割斷。但許振聲的責(zé)問，讓她沒有辦法坦然地開始新生。

    她從包里，拿出個戒指盒子，還給王寶剛。

    王寶剛不明所以，只當(dāng)是自己的粗魯惹她生氣了，心下十分懊惱，卻又不敢硬攔她。

    周鶯打了個出租，轉(zhuǎn)眼不見了。

    天已經(jīng)黑了。

    周鶯心情低落。

    她獨(dú)自沿著街走了幾步，想起凜凜還在店里，便打了個電話過去。

    “mama?！?/br>
    電話那頭，凜凜清脆的聲音說：“你一直沒回來，我看時候不早了，店里沒什么事，我就關(guān)了門，自己先回家了。我把燈、機(jī)器設(shè)備，都檢查過了。”

    幸好有這個女兒。

    周鶯說：“那你早點(diǎn)兒休息吧。吃了飯了嗎？”

    “我和弟弟在家，我煮了面條?！?/br>
    周鶯說：“行。”

    凜凜說：“mama，你什么時候回來啊？”

    周鶯說：“我等會兒?！?/br>
    她獨(dú)自一人，沿著街散了半天的步。黑夜的涼風(fēng)，稍稍驅(qū)散了心頭的愁悶。她找了個飯館子，吃了個簡單的晚飯。

    回家時，已經(jīng)是十一點(diǎn)多鐘了。

    她走到小區(qū)外，發(fā)現(xiàn)必經(jīng)之路的門口，停了一輛黑色的轎車。

    那是許振聲的車。

    他居然還沒走。

    她心情，頓時又沉落到谷底。

    她走上前，站在車門邊。隔著擋風(fēng)玻璃，她很用力，才看到里面的情形。

    是許振聲。

    他獨(dú)立坐在車?yán)?，一言不發(fā)，沉默著。頭發(fā)凌亂，嘴角和鼻梁、眼角地方多處受傷。

    沒有包扎，他在車?yán)?，沒有去看醫(yī)生。

    她有種被逼上絕路，要窒息的感覺了。

    她猶豫了一下，拉開一側(cè)車門，坐在副駕駛上。

    許振聲發(fā)現(xiàn)她了。

    他沒扭頭，依然沒說話。好像知道她會上車一樣。

    其實(shí)并不是。他只是有點(diǎn)麻木了，他在這門口，坐在這車?yán)镆呀?jīng)等了三個多小時。

    他都已經(jīng)做好了等到天亮的準(zhǔn)備。

    不算太晚。

    但其實(shí)也很晚了，都十一點(diǎn)了。

    周鶯坐在那。

    半天，她難受地開口：“你怎么在這，沒去醫(yī)院包扎一下嗎？”

    她扭頭，打量他臉，忍不住湊近看了一下，上手檢查他的強(qiáng)勢。

    打的可真夠慘的。

    這么體面?zhèn)€人兒，打的豬頭腫臉。連濃密的頭發(fā)，都被揪掉一撮，明天指定沒法見人。

    “你不去醫(yī)院？”

    他不吭聲，氣氛陰陰的。

    “你去醫(yī)院看看吧。”周鶯建議說。

    “你不回家嗎？”

    周鶯問了好幾句，他一句也不答。

    周鶯靠著椅背，不知道該說什么了。胳膊上的傷，在隱隱作痛。

    她不知道過了多久，幾乎以為他不會同她說話了。許振聲卻伸出手，搭住了她放在座椅旁邊的手，溫?zé)岬剡×恕?/br>
    “你這是何必呢?！?/br>
    周鶯黯然道：“你跟我，只有一半的姻緣。咱們命數(shù)不同，遇到的不是時候。能有這幾年的好日子，我就很知足了。你也應(yīng)該知足，別執(zhí)迷不悟。你這樣下去會毀了你自己現(xiàn)在的生活。”

    “你現(xiàn)在的人生這么好，有父母，有妻兒，有工作。別弄的眾叛親離，旁人議論，妻兒父母都恨你。我不忍心看你那樣，真的。”

    周鶯說：“你沒經(jīng)歷過，我經(jīng)歷過。這世上最痛苦的事，莫過于父母親人都恨你。家人和睦是最難得的事，血濃于水。外人再好，也取代不了親人的重要。我是沒法子了，你不同。能珍惜的要珍惜。這些話，本來我是沒有資格說的。咱們在一起這么多年，我是真心希望你好。我的人生就這樣，同不同你結(jié)婚，都沒什么分別。就算我嫁給你，你的父母兒子，親戚朋友，他們也不一定看得起我。我何必，還不如踏踏實(shí)實(shí)過我自己的。你不一樣，你要是再執(zhí)迷，是在毀你自己。”

    許振聲閉目說：“我還有的幾年好日子呢？吃的再好，日食不過三餐。穿的再好，日穿不過一身。我要老了，就算是絕色美女放在我眼前，再過幾年，我也有心無力了。我還有什么可期待的呢？接下來的日子，就是等著入土，等著看兒女成人。老了遛遛狗，帶帶孫子，無所事事。一輩子，我都會感覺，我的心是空的，到死的時候都是空的。感覺有什么東西沒得到，有什么愿望未完成。那時候我要怎么辦？那時候我合不上眼，不想死，可沒人能拉住我。我兒子、我老婆也救不了我了，他們只會哭啼一場，放手讓我跟閻王爺去。到了那天，我就死不瞑目了。我得抓著你。要是你陪著我，跟我一起死，我就不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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