爭吵。

    無盡的爭吵，他以為他父母親那樣體面的人，是永遠(yuǎn)不會吵架的，沒想到不是不吵，只是沒到那個地步。

    他和許振聲，也發(fā)生了爭吵。

    那天晚上，許振聲回到了家。

    他心里多少有些愧疚。他是個要面子的人。自己出現(xiàn)在別的女人家里，被親生兒子撞了個正著，他面上不說什么，但心里不安。

    他無法對許途解釋什么。

    說對不起？不，不能。那是在認(rèn)錯。他不能認(rèn)錯。人一旦認(rèn)錯，就意味著要改正。如果說對不起，又不能改正，那說對不起的意義何在呢？那是沒有意義的。這件事他無法改正，他也不打算改正。所以道歉，請求原諒也是沒有意義的。他只能去淡化它，讓它顯得無足輕重，不是那么要緊。這是許振聲的想法。但在許途眼里，卻只覺得他父親做了齷齪下流的事，卻連一個愧疚的表情和道歉的姿態(tài)都沒有。

    這完全挑戰(zhàn)了他對父親的認(rèn)知。

    白天在周鶯的家門口看到的那一幕深深刺激了他。他不能接受自己的父親是這樣一個道德低劣的偽君子。于是父子發(fā)生了爭吵，他要為他母親討一個公道。

    他質(zhì)問他，為什么要用欺騙的方式。

    “你既然不想和我mama在一起，你既然不愛她，為什么要和她結(jié)婚？為什么不早一點(diǎn)兒離婚？為什么要假裝愛她，背地里卻又和別的女人在一起？你覺得你這樣很高尚嗎？”

    他有些過于激動了。

    他一直是個很穩(wěn)重的男孩子。許振聲從小就教他，做事要不慌不亂，說話要不疾不徐，不能沖動，不能發(fā)脾氣，會顯得缺乏涵養(yǎng)。但他現(xiàn)在，語氣非常的激動，表情帶著憤怒，整張臉都漲紅起來，看著非常怪異。

    他拒絕接受許振聲和周鶯在一起，這根本就是可笑的。他怎么有臉和那種關(guān)系的女人結(jié)婚。

    他不接受。

    他是被寵大的孩子，他此時顯示出這種驕傲來了。他不打算服從父母的安排，并且強(qiáng)烈地表明自己的態(tài)度。他有提出自己意見和訴求的資格，他有這個權(quán)力。

    “那你希望我怎么做呢？”

    許振聲說：“我有了別的女人，這件事無法改變。你希望我隱瞞下去嗎？我和你mama已經(jīng)不愛對方了，你希望我們繼續(xù)假裝恩愛，有名無實(shí)地過下去嗎？”

    許途毫不猶豫：“對，我希望你們能繼續(xù)過下去?！?/br>
    他語氣肯定。

    他發(fā)現(xiàn)他寧愿接受父親有外室，也不能接受他離婚。

    他不希望以后身邊只有一個親人。他不希望過年回家只能去mama家，或者爸爸家。他不希望自己將來戀愛，帶女孩回家要回兩個家。他不希望自己將來結(jié)婚、生子，婚禮的時候，沒有父母雙親的祝福。他不希望父母年邁的時候，他只能放棄一方，孝順另一方。他不希望自己父母身邊睡著的是一個他不認(rèn)識，不熟悉，沒有感情的人。他希望自己是父母最重要的。如果他父母親枕邊睡了陌生人，他就不再是父母親最重要的親人了。

    他干脆的語氣，不給許振聲任何商量的余地。

    “你現(xiàn)在太激動了?！?/br>
    許振聲說：“等你冷靜下來后，我們再討論這件事?！?/br>
    許途說：“爸爸，該冷靜的人是你。”

    許振聲說：“你知道，我們已經(jīng)做了決定，就不可能再改變了。就算我愿意，你mama也不愿意這樣。你mama現(xiàn)在恨我，她不想和我做夫妻。我們可以為了你，暫時將就在一起，但早晚你長大，我們還是要分開的?！?/br>
    許途說：“爸爸，你太自私了?！?/br>
    幾天后的一個晚上，馮若楠回了家。

    家里的氣氛，像死了人一樣。

    許振聲在客廳吃飯，兩副碗筷，卻只有一個人在吃。許途在樓上，許振聲叫了許多聲，他也沒有下來。

    馮若楠自從和許振聲吵了架之后，便不太回家來。此時她已然換了一身奢華時尚的新風(fēng)衣，背著一個許振聲從來沒見過的愛馬仕包，妝容精致，跟要去參加什么晚宴似的。

    許振聲幾天沒見到她了，有些詫異，抬頭說：“你這幾天去哪了？”

    馮若楠冷漠地說：“我去哪里有必要告訴你嗎？”

    許振聲說：“你去約會去了？”

    馮若楠說：“你可以去找你的情人，我不能約會？”

    許振聲說：“我不是那個意思。我的意思是，這幾天，你可以多陪陪許途，開導(dǎo)開導(dǎo)他。他對我們離婚的事很不高興。他好幾天沒去上學(xué)了，一直呆在房間里?！?/br>
    “要我去說?！?/br>
    馮若楠說：“你這個父親是做什么的呢？”

    許振聲說：“我也想。但他現(xiàn)在不愿意同我說話。我敲門他也不開。你跟他說會好一些?！?/br>
    馮若楠皺著眉，噔噔噔上樓梯。

    她上樓去找許途，發(fā)現(xiàn)這孩子關(guān)著房門。門反鎖著，她拿出備用鑰匙把門打開。

    他好像在收拾東西，屋子里翻的亂糟糟的。身邊放著小相機(jī)，各種公仔，還有手繪、筆記本、紀(jì)念品、圍巾。他盤腿坐在一堆雜物中間，手里捧著一本相冊，正看的入神。

    他聽到馮若楠的腳步，但仍然沒有抬頭。

    馮若楠驚訝道：“你在干什么？”

    她上前去，拿過他手里的相冊。

    映入眼簾的是一張照片。女孩甜蜜害羞地笑著，許途正側(cè)頭，大膽調(diào)皮地親她臉蛋——正是他剛才對著發(fā)呆的照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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