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的他蒼老而衰敗，每日都在恐慌死亡什么時候來臨，自己還能在這個位置上待多久，而晏瑾卻仍然年輕，身手高強。

    慶安帝忌憚他，害怕他，他一直都知道自己這個弟弟有多么聰明，他心性過人，如果想要這個位置，自己的眾多兒子里面，沒有一個能爭得過他的。

    在杜庭頻繁和晏瑾聯(lián)系的時候，慶安帝的這種忌憚幾乎到了頂峰。

    除掉他的念頭也慢慢地在他心底生根。

    前腳讓晏瑾去了黎縣，他后腳就派出了暗衛(wèi)，卻未能得手。

    回京之后，晏瑾似乎意識到了什么，果不其然，他只是小小的動了一點手腳，他的幾個兒子就被耍得團團轉(zhuǎn)，彼此相爭，內(nèi)耗不斷。

    晏雍一直以來都自詡明君，如今卻落得父子相殘的地步。

    他做太子的時候，就處在皇權(quán)爭斗的漩渦中，他厭惡爭斗，厭惡歷來像養(yǎng)蠱一樣的儲君培養(yǎng)方式，因此坐上這個位置的時候，晏雍心想，他一定不會像父皇那樣，他會好好培養(yǎng)自己的嫡子做唯一的儲君。

    但尚未來得及，他的嫡子就死了。

    皇后悲痛欲絕，整日吃齋念佛，幾乎不出椒房殿，后位形同虛設(shè)，陸家越發(fā)跋扈。

    他開始觀察自己剩下的幾個兒子，滿懷期待卻隱隱為自己的老去恐慌，他想選出一個德才兼?zhèn)涞膬?，但又不想太早做決定。

    慶安帝看向身后的龍榻，嘆息一聲，像是在解釋，又像是在說服自己：“在這個位置待久了，人總是會變的?！?/br>
    晏瑾不置可否，沒有回答。

    慶安帝看他的樣子又是嘆一口氣，他已經(jīng)很久沒有召見過晏瑾了，因為總是忍不住去比較，他幾乎有些排斥站在他身邊。

    說不清自己出于什么心思，他問：“你和那個女子……”

    慶安帝在晏揚被拿下的第一時間，就在人群中看到了晏瑾，他的臉上帶著少年人的溫柔，在那般緊張的局面下依舊云淡風(fēng)輕地和身側(cè)的女子談笑。

    晏瑾猛地抬頭，直視他：“臣弟還有事，就先行告退了?！?/br>
    說罷，就轉(zhuǎn)身離去，似乎已經(jīng)厭惡極了此處。

    慶安帝沉默。

    許久后，他看著被合上的門，閉眼又睜開，喃喃自語。

    “當(dāng)年派周廣跟著你的時候，我是真的想保護你的……”

    第90章

    巍峨的宮殿屹立在沉沉夜色中,檐角宮燈影影綽綽，地上還有未干的水漬，太后卻顧不得許多,快步踱過去,鞋底沾了水，濕濕潮潮的。

    她推門進了內(nèi)殿。

    慶安帝正靠在榻上閉目養(yǎng)神，神情疲倦甚至有些萎靡。

    太后胸口滯澀,他本來有許多話卻突然說不出口了。

    自己這個兒子打小就很有自己的主意，情緒不外露，格外穩(wěn)重,鮮少有這樣的時候。

    “母后來了?！?/br>
    慶安帝說著便睜開了眼睛，站起身扶她坐下,神色中的困頓一掃而空，轉(zhuǎn)眼又是那個熟悉的九五之尊。

    “皇兒，你沒事吧?！?/br>
    慶安帝沒答話,在另一側(cè)坐下之后,微微抬眼掃過來：“母后今日可好？”

    太后瞬間就懂了那個表情。

    有試探，有懷疑,卻唯獨少了母子間的溫情,太后的心涼了下去，她知道兒子在懷疑自己幫母家奪他的皇位。

    “今夜之事,哀家并不知情……”

    “兒子明白?！?/br>
    太后細(xì)細(xì)觀察,頹然發(fā)現(xiàn)這么多年了，她還是看不懂自己的親生兒子,但盡管如此,陸家是她的母家,陸相是她的親哥哥：“皇兒,你舅舅當(dāng)年助你登基，如今行差踏錯……”

    慶安帝轉(zhuǎn)身：“母后若無事，還是早點回去歇息吧?！?/br>
    太后頹然閉眼。

    *

    天空黑如潑墨，沿途的枯樹在夜色中張牙舞爪，晏瑾身上還穿著盔甲，偶有行色匆匆的路人一晃而過，神色驚異地看著他。

    他沒坐馬車，也沒讓人跟著他，一路從宮中走了回來。

    穿過狹長的巷子，走到最深處，里面的院子寂靜無聲。

    晏瑾本想直接用輕功飛進去，但又頓住。

    周廣應(yīng)該在等他的消息。

    抬手，輕輕叩門。

    門內(nèi)響起噠噠噠的腳步聲，像是有人朝著門口小跑過來。

    晏瑾突然笑了一聲。

    門緩緩打開，院中的燈暈傾瀉而出，小尼姑仰頭笑盈盈地看著他：“呀！王爺你回來啦！”

    她外面裹了一件寬大的素色披風(fēng)，披風(fēng)后面的帽子正被她戴著，松松軟軟的兔毛縫在帽檐邊角做裝飾，愈發(fā)襯得她肌膚雪白，笑意明艷。

    周廣大步跟在后面，語氣揶揄：“咦……小魚你跑的好快?！?/br>
    林知魚懶得理他，而是過來伸手拽住晏瑾的手臂，可能是情緒有點興奮，力道沒控制好，晏瑾被她拽了一個踉蹌。

    林知魚：“……咳”

    然后掩飾性地打算把手縮回來，卻被晏瑾伸手握住。

    握住。

    她下意識地朝著自己的手掌看過去，晏瑾骨節(jié)分明，修長纖細(xì)的手把她的手掌完全籠住。

    林知魚暈乎乎地被晏瑾帶進了院內(nèi)。

    周廣跟在后面偷笑，“咯咯咯”像只要下蛋的母雞，動靜不小。

    林知魚轉(zhuǎn)身看向他，晏瑾也轉(zhuǎn)身看向他，兩人表情都算不上友好。

    周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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