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尿
邱式和小波在“認知所”相識。 兩人合作給被試“電擊”,評價疼痛級別。 小波無意間看到了她包里的《回憶,夢,思考》,問:“你很喜歡看書?” “喜歡看喜歡的書。” “榮格?弗洛伊德?” “前者還好,不喜歡后者?!鼻袷矫奸g一閃而過嫌惡。 小波的短發(fā)在后腦勾勒出一個漂亮的弧度,像淡紫色的新月一樣完美。 她臉上掛著不易察覺的微笑,繼續(xù)追問:“討厭性愛還是討厭釋夢?” “討厭‘女人是被閹割的男人’。說實話,作為女人,你嫉妒男人的yinjing嗎?” 遇到令人興奮的話題,邱式總?cè)滩蛔《嗔膸拙洹K唤橐庾晕冶┞?,也不為此感到懼怕?/br> “我知道有不少女人羨慕男人下身的那根玩意兒,然后內(nèi)化成各種形式的東西,可我不是,我不喜歡它,對關(guān)于男人的一切也都不感興趣。” 邱式整理好手頭的量表,“說不定你其實喜歡女人?!?/br> 小波不置可否,“不如在認知所養(yǎng)耗子吧,看那些亂七八糟的書還不如做動物模型來得實在?!?/br> 接下來的一年,邱式都在為考研做準備,她想進認知所,拋下書里虛無的理論東西,從人、動物身上找到理論的切實證據(jù)。 翹掉發(fā)展心理學(xué)課,她跑到石灘邊上,迎著夕陽聽小波彈吉他。 邱式是個音癡,但小波只想談給她聽。 “你不需要懂音樂,懂我就行?!毙〔ㄕf,“我們一起考進認知所,什么記憶、情緒、疼痛……想做什么做什么?!?/br> “我也想被你懂,你想看我寫的故事嗎?” “好看嗎?” “看看不就知道了?” 小波繼續(xù)撥弦,“那你寫,你寫我就看?!?/br> 海面將落日送到她們身邊,整個汪洋都溫暖了起來。 “我喜歡大海?!毙〔ㄕf,“我希望可以一直住在海里?!?/br> 春蟲啼哭,雨打軟土。 她和小波的友誼終結(jié)于去年夏天,是邱式率先“背叛”了約定。 她愛上了一個老師,彬彬有禮,學(xué)識淵博。與其說她愛上了那個男人,不如說她愛上了另一種科學(xué)。 進化論雜糅著動物的繁衍、人類的性取向、身體的肌rou構(gòu)造……與哪一個領(lǐng)域都能碰撞出奇妙的火花。 “你知道同性戀沒有被自然選擇淘汰的原因嗎?你知道小腿腓腸肌為什么一旦強壯起來就難以縮小嗎?”邱式像個才學(xué)會走路的幼兒,在小波面前笨拙地擺舞。 “我不知道,我也不想讓它縮小?!毙〔ǖ鼗卮?。 邱式?jīng)]有被小波的態(tài)度打擊,甚至她都注意不到對方的漠然。她神采奕奕,眼里閃著興奮的光:“我不想養(yǎng)耗子了,我想去山里看構(gòu)樹,你肯定想不到,它居然有乳汁!” “有乳汁的植物有很多?!毙〔]理會她的興奮,“小說還寫嗎?” “也許會,也許不會,誰知道呢!看待這個世界的方式有很多種,探索人心是一種,探索自然也是一種,我現(xiàn)在只想去探索大自然。而且,我愛他,他很可能是我此生摯愛!” 邱式靈巧的丹鳳眼里已容不下除了老師外的任何人,她像頑強的萍蓬草,從池塘淤泥鉆透水面,敏銳地追隨心中陽光。 但其實她淺薄輕浮,對人對事都很難抱有持久的堅持,無論是友情、愛情,還是所謂的真理。 “我原以為能看到成品呢……你的小說?!毙〔ù瓜卵劢?。 邱式從不回饋任何人的感情,即使熟悉的哀傷出現(xiàn)在摯友身上,她還是不會選擇讓步。 如果她知道未來的某一天,小波會獨自帶著失落葬身于浩瀚大海,她一定會斟酌用詞,問問她會不會因自己改變主意而孤單,絕不會用如此決絕的方式違背約定。 水龍頭“嘩啦”一聲噴灑出清水。 邱式脫下漆黑的男士內(nèi)褲對著水沖洗。 她自己的內(nèi)衣已經(jīng)干了,但這條也顯然不能歸還。 小波得償所愿,終于住進了大海中,沒有墓碑,沒有遺體。 雖然邱式離經(jīng)叛道(她自己并不這么認為),但和小波一比,她簡直就是個“俗人”。 她需要莊重的紀念儀式,需要鐫刻而成的墓志銘,如果沒有,她就自己創(chuàng)造。她借用他人的墓碑悼念自己的朋友,但墓志銘一定要自己書寫。 這是屬于她個人的愧疚。 光著兩條赤條條的腿,揣著沉甸甸的膀胱,邱式在馬桶上坐了下來,她抬起一口氣,緩慢地釋放自己。 房子空蕩蕩的,寂靜得只有天降之水的哀鳴,和一個女孩爆破般的尿聲。 邱方恰從洗手間門口經(jīng)過,直白磅礴的水聲攫住了他。 這是他第一次聽到meimei如廁的聲音,靜謐又喧鬧,讓他寸步難行。 柔軟的拖鞋沒有發(fā)出任何聲音驚動里面的人。他微微側(cè)身,輕靠在墻壁上,后腦抵著墻,慢慢閉上了雙眼。 尿液有力地撞擊在阻隔之處,它的終點邱方并不在意,而它的起點卻耐人尋味。那個位置柔軟且暗紅,看上去一定易碎又脆弱。 可就是這樣脆弱的起點,卻迸發(fā)出擁有著無窮的爆發(fā)力的水液,既矛盾,又令人心驚。 隨著稀里嘩啦的聲響,邱方的喉結(jié)上下滾動,舌頭躁動得劃過后槽牙和口腔內(nèi)壁。 直到那些聲響化為斷續(xù)暗啞,又變?yōu)榱阈堑囊旱?,和窗外葉尖的雨滴敲打聲糾纏在一起。 滴答、滴答…… 一切終究歸于平靜。 這時,洗手間的門“咔嚓”開啟,邱式從里面探出頭來,毛茸茸的腦袋如此無害,和剛剛邱方聽到的判若兩人。 她看到“恰好”經(jīng)過洗手間門口的哥哥,臉上顯出借內(nèi)褲時的窘迫。 ——這絕對是有求于他的標志。 “哥……有衛(wèi)生棉條嗎?我好像……到生理期了。” 邱方的嘴唇抿成一條清冷的線,而他的大臂肌rou早已緊繃起來,深層次的肌紋甚至開始發(fā)抖。 她是自己的meimei,同時也是一個女人,一個會排尿會來月經(jīng)的女人。 剛剛暗紅的部位可以射出尿液,而它的后方可以流出經(jīng)血。 這是健康、具有生殖能力的女人的標志,熱騰的血液和充沛的精神,總能引起一個成年男人的遐想。 張開嘴,聲音從干澀地喉嚨里發(fā)出: “我去買。” 他套上防風(fēng)夾克,將車鑰匙揣進了口袋。 —— 非常簡短地求個留言~(●ˇ?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