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靜子看到大人的孩子跑遠(yuǎn)了，想把地上躺著的孩子拉起來，但是那孩子太臟了，泥灰滿身，除了眼睛看著是白的，身上哪兒哪兒都是黑不溜秋的，靜子還真不知道在什么地方下手拉他？那孩子見靜子伸出的手停在半空中，沒有拉他一把，就自己爬起來了。靜子打量著那孩子，看那樣子也就十來歲，比她的小學(xué)弟小一點。

    靜子問那孩子：“他們?yōu)槭裁创蚰?？?/br>
    那孩子看了看靜子，好奇地問道：“你為什么幫我？”

    這話有意思，靜子說：“我不幫你難道幫他打你呀？”靜子問他說：“看剛才那個孩子打你的狠勁兒，如果我不幫你，他會打死你嗎？”

    那孩子說：“不知道。也許不會吧？我又沒有招他惹他?！?/br>
    靜子說：“你還沒有回答我的問題呢，他為什么打你呀？”

    那孩子漫不經(jīng)心地說：“他們說我不能在這里要飯，要把我從城里趕出去。”

    靜子不明白，覺得很奇怪，問：“為什么？”

    那孩子說：“他們說，這里是他們的地盤?！?/br>
    靜子更是覺得奇怪了，問道：“什么？要飯還要分地盤？”

    那孩子對靜子的問話反而覺得奇怪了，說：“要飯當(dāng)然要分地盤呀，要不還不亂套了？我是昨天剛扒火車過來的，他們說我不懂規(guī)矩，在這里要飯沒有給他們打招呼?！?/br>
    靜子真的鬧不懂了，也不想鬧懂了。但是，對那孩子的另一個問題產(chǎn)生了興趣，問道：“你會扒火車？”

    那孩子得意地說：“當(dāng)然會啦?！?/br>
    靜子說：“那你從哪里來的？”

    那孩子說：“不知道？”

    靜子又問：“那你，是想一直就在這里要飯呢，還是會再去別的地方呢？”

    那孩子說：“不知道?！?/br>
    靜子說：“你怎么什么都不知道？你自己的事情怎么會不知道呢？”

    那孩子反而責(zé)備靜子說：“你這人真麻煩。我說不知道就是不知道。反正，我想離開了，就扒火車走人就是了？我在火車上看到什么地方還行，我就下來了?！?/br>
    靜子問：“你這樣?xùn)|跑西顛的，那你家里人不著急嗎？”

    那孩子說：“我的家人？”

    靜子說：“對呀？比如你的爸爸mama，找不到你不著急嗎？”

    那孩子說：“我從來都沒有爸爸mama?！?/br>
    靜子說：“你怎么會沒有爸爸mama呢？”

    那孩子說：“是沒有。聽我叔我嬸說，日本人占了滿洲，我爹娘從關(guān)外逃難過來的時候就把我送給了他們?！?/br>
    靜子說：“你的那個叔和嬸應(yīng)該就是你的養(yǎng)父母了。那，他們現(xiàn)在在哪里呢？”

    一副玩世不恭的那孩子這時卻低下頭來了，輕聲說：“他們，都死了。”那孩子說這話時，眼睛里流出淚來。

    靜子也輕聲問道：“怎么，死的？”

    那孩子突然“哇”的一聲大哭起來，邊哭邊說：“是日本人殺的。全村的人都死了——”

    靜子問：“那你，怎么······”

    那孩子哭了一會兒，抽泣這說：“他們護(hù)著我，把我壓在他們身下，日本人沒有看到我?！?/br>
    靜子眼睛也紅了，忍不住把那孩子摟在懷里，說：“從此你就成了孤兒，就沒有人管你了，你就到處亂跑，是嗎？”

    那孩子說：“是的?！?/br>
    這時，突然從遠(yuǎn)處傳來喊聲：“快點，別讓那倆小子跑了?！膘o子抬頭見三個大概十四五歲的男孩子從遠(yuǎn)處向他們跑來。三人把靜子和那孩子圍在中間，其中一個領(lǐng)頭的孩子問：“你們兩個從哪兒來的，竟敢跑到我們的地盤上來鬧事。”

    靜子把那孩子護(hù)在身后，看著圍著他們的三個孩子說：“你們要干什么？”

    剛才打小孩子的那個孩子說：“我們要干什么你們還看不出來嗎？如果你要為這小子出頭，那就別怪我們對你也不客氣了?！?/br>
    靜子說：“他不就是從外地到這里來要飯嘛，大家各要各的飯不就行了？你們?yōu)槭裁匆@樣對待他呢？”

    領(lǐng)頭的覺得說不過靜子，就威脅地說：“你們究竟走不走？只要你們現(xiàn)在離開城里，大家就井水不犯河水，你們走你們的路，我們過我們的橋?！?/br>
    靜子說：“那，我們要是不走呢？”

    領(lǐng)頭的說：“那就別怪我們不客氣了。”見靜子個頭比他們高大一些，于是喊了一聲：“弟兄們，抄家伙!”幾個孩子轉(zhuǎn)身就去找“武器。一個撿起一塊石頭，一個拿起一塊破磚，一個轉(zhuǎn)了一圈沒撿到什么東西，干脆拾起兩塊爛瓦片。

    靜子一看這陣勢是要大家呀，心想好呀，好久不打架我的手早就癢癢了。見幾個孩子在手里都拿了東西，覺得自己不能吃虧呀？她想到剛才過來的時候，那邊拐角的墻根兒處好像躺著跟竹棍，于是她甩開孩子們跑開了。

    幾個孩子見靜子跑了，指著靜子的后背大笑著說：“我還以為碰到個厲害的角色，沒想到原來是個膽小鬼，架還沒開打就嚇跑了，真是個孬種?！比缓髱兹藝⌒『⒆?，領(lǐng)頭的說：“你怎么不跑？現(xiàn)在想跑也晚了。你娃就自認(rèn)倒霉吧，誰讓你人了一個孬種做大哥？弟兄們，給我使勁兒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