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祖母?！标憙A淮不緊不慢地站起身，跟姚華行禮道。

    其實，他已然逾矩了，他坐下前，就應(yīng)該先同姚華行禮。

    “起身吧?！币θA冷哼了一聲，應(yīng)聲道。

    陸傾淮毫不在意，笑了笑，應(yīng)聲道：“孫兒謝過皇祖母。”

    接著，說了些場面話，便開宴了。

    宴上，遞酒端菜的宮女太監(jiān)絡(luò)繹不絕，殿中間跳舞的舞姬身姿曼妙迷人眼，一副賓主盡歡的模樣。但阿矜知道，宴上的每個人，都各懷鬼胎。

    陸傾淮拿著酒樽，看著殿中的熱鬧，仿佛與他沒什么關(guān)系。厲榛榛坐在旁邊，亦是一副冷眼旁觀的模樣。

    “陛下，今日歲首，皇城同慶，微臣敬陛下一杯，愿我南錦盛世永存，千秋萬代?！眳柧侥弥崎渍境鰜?，朝陸傾淮躬身行禮開口道。

    許是喝了一些酒，陸傾淮有些慵懶地靠在龍椅上，淡笑著舉了舉手上的酒樽應(yīng)聲道：“盛世永存，千秋萬代。”

    說完將手上的酒一飲而盡。

    阿矜總覺得陸傾淮這話，帶著幾分嘲諷的味道。也是，厲君越去年歲首也說過相似的話，今年年末就帶著人起兵造反了，這話從他嘴里說出來，多少有些不合適。

    阿矜無意間看見，坐在厲君越身邊的厲式開轉(zhuǎn)著酒樽，聽見厲君越的話，臉上的笑，亦是意味不明。

    厲榛榛看見厲君越出來敬酒，目不轉(zhuǎn)睛地看著厲君越。既期盼著厲君越能看出她現(xiàn)在的處境，又害怕厲君越他們知道她現(xiàn)在的處境之后陷入危險，畢竟陸傾淮有多瘋，她是見過的。

    “陛下，臣妾，也敬陛下一杯?！币坏缷扇岬穆曇粼诘顑?nèi)響起，眾人看過去，就看見岳芷柔從位子上站起，端起面前的酒樽。她今日，穿了一件藕粉色云紋連衫，長裙曳地，看樣子是精心打扮過的。只可惜，陸傾淮連看都未看，只是一味地將手上的酒飲盡。

    第二十九章

    岳芷柔雖端起酒樽, 但眼神還是在陸傾淮的身上，見陸傾淮看都未看她，有種說不上的失落。

    岳晉陽瞟了一眼陸傾淮, 又看了一眼岳芷柔, 站起來躬身開口道：“陛下，今日歲首宴，歌舞不盡，小女擅舞，不若讓小女為陛下舞一支, 以助興?！?/br>
    岳芷柔聽見岳晉陽這么說，有些突然地看向岳晉陽, 但心里還是有幾分期待的。

    阿矜微偏頭，仔細看陸傾淮的神色, 淡漠中，帶著一絲不bbzl  耐煩?？僧斔痤^, 看向下座的時候，卻是一副笑意盈盈的模樣：“甚好?！?/br>
    聽見陸傾淮的應(yīng)聲，岳芷柔一時有些驚喜，羞怯地看了一眼陸傾淮，應(yīng)聲道：“那臣妾，便先下去更衣了?！?/br>
    岳芷柔更衣更得很快, 約莫一盞茶的功夫就回來了。她換了一身水綠色輕紗煙云蝴蝶裙，水綠色輕紗本就靈動，上面還綴了白紗質(zhì)地的蝴蝶, 岳芷柔身段曼妙, 面龐姣好, 一舉一動如弱柳扶風(fēng), 分外撩人，饒是阿矜也忍不住多看兩眼。

    舞樂聲起，岳芷柔站在殿堂中間緩緩起舞，時疾時徐，鸞回鳳翥，水綠色的水袖如同春日湖里隨水波動的水草，搖曳生姿，曼妙之極。白色的蝴蝶，隨著她的動作輕輕晃動，就像是真的要飛走了一樣。阿矜能明顯看到，岳芷柔看向陸傾淮的眼神，含情脈脈，像是一汪春水。

    曲畢舞罷，岳芷柔款款行了個禮，從容優(yōu)雅。

    “從前就聽聞貴妃娘娘舞姿動人，今日一見，果不其然！”

    “今日真是有福了，能賞到如此曼妙的舞姿！”

    “岳大人的千金，舞姿原就是皇城聞名的，今日得以一見，還多虧了陛下?！?/br>
    這一句話，將三個人都夸了。

    岳芷柔含羞帶怯地去看陸傾淮，陸傾淮許是喝了酒，手支著腦袋坐在龍椅上不為所動。岳芷柔的心一下就落了下來，臉上的笑，變得勉強起來，訥訥道：“陛下，臣妾先下去更衣了?！?/br>
    “嗯?！标憙A淮漠不關(guān)心地應(yīng)聲道。

    阿矜看見陸傾淮酒樽里沒酒了，傾身過去添酒，陸傾淮聞到熟悉的味道，下意識地往阿矜那邊靠了靠。阿矜嚇得手一頓，連忙將酒倒好，往后退。這可是在文武百官面前，陸傾淮的動作，未免太親昵了一些！

    岳芷柔回頭的時候，恰巧看見這一幕，阿矜給陸傾淮添酒，陸傾淮親昵地靠近她?？吹竭@一幕的時候，不免有些窩火。

    厲榛榛正看著岳芷柔，看見她回頭，眼神突然變了，心領(lǐng)神會地看了一眼自己的旁邊。那個賤婢，正在給陸傾淮倒酒。心思一動，或許，岳芷柔可以成為她的一把刀，想到這，眼神變得銳利起來。

    岳芷柔舞畢，接著陸續(xù)有人出來給陸傾淮敬酒，陸傾淮未拒，一一應(yīng)了。所有人都喝了不少，宴會場的氛圍漸漸開始熱鬧起來，觥籌交錯，衣香鬢影。

    陸傾淮懶懶地坐在龍椅上，看樣子喝得有些多了，唐?？戳岁憙A淮一會兒，走到阿矜身邊輕聲吩咐道：“陛下好似有些醉了，你去煮碗醒酒湯來吧。”

    “好?！卑Ⅰ鎽?yīng)聲下去。

    走出信陽殿，絲竹管樂的聲音朦朦朧朧的，聽不太清，外頭冷冽的風(fēng)拂過，阿矜原本有些燥熱的心一下就沉靜下來了。

    信陽殿后有小廚房，阿矜知道一條近道，比原本的路近許多，這還是之前小栗子告訴她的。自從知道了之后，她一直都是走的這條近道bbzl  ，只要過一條長廊就成，省了不少力，大抵是有些偏，沒什么人知道。

    那條長廊中間是供賓客休息的廂房，賓客現(xiàn)下全都在殿內(nèi)宴上，長廊上沒什么人，連燈籠都只點了幾盞，看著有些昏暗，阿矜莫名有點害怕，但是，已經(jīng)到這兒了，若是再繞回去，又怕耽擱了。

    一眼看過去，看見有一間廂房前站著兩個侍衛(wèi)?？词绦l(wèi)的樣子，不像是皇宮的侍衛(wèi)，因著穿著的衣裳，同皇宮的侍衛(wèi)不同。且他們的身上，都沒有佩劍。

    阿矜有些奇怪，但想著里面可能是什么皇親貴胄，或是達官貴人在休息，也就沒有多想，徑直往前走。將要走到他們面前的時候，突然被攔?。骸笆裁慈?？”

    阿矜現(xiàn)在才真正的覺得奇怪，若是單純的休息，怎么把守的人還要盤問？雖說宮女太監(jiān)都去宴上還有御膳房幫襯了，可這邊也不至于一個宮人都沒有。

    “御前宮女，給陛下煮醒酒湯?！卑Ⅰ鎻娧b鎮(zhèn)定輕聲道，她特意強調(diào)了御前宮女幾個字，就是怕對方亂來。

    話音未落，就隱約聽見廂房里頭嬌滴滴的聲音“殿下～”接著便是一陣嬌/喘。光是聽聲音，大概就能想到里頭該是怎樣一副香/艷的場景了，阿矜皺了皺眉，心里暗罵了一聲，真是倒霉，怎么什么事都能讓她遇上。也不知道里頭是哪位殿下，如此大膽，也不怕被陸傾淮知道……

    侍衛(wèi)聽見御前宮女幾個字，有些緊張地互相看了一眼，放低了聲音：“過去吧，嘴巴封緊點?！?/br>
    阿矜福了福身子，松了一口氣，抬步往前走。

    “等等。”里面突然傳來一個渾厚的男聲。

    阿矜的腳步下意識地頓住，有些驚恐地看了一眼那兩個侍衛(wèi)，若是跑，肯定是跑不過的。況且，這還是在皇宮里。有些認命地往后退了一步。

    “吱呀?！币宦?，廂房的門開了，從廂房里面走出來一個人，聽腳步聲，像是個男人，想來應(yīng)該就是方才的“殿下”了。阿矜這會兒只求著這位“殿下”趕緊放她走。

    厲式開方才在里頭就聽見了外面的動靜，原本沒放在心上，隱約聽見御前宮女幾個字，倒是有了興致，起身穿好衣服出來。

    “殿下～”榻上的女人有些不滿地輕輕嬌嗔道。

    厲式開置若罔聞。

    剛出來，就看見一個宮女站在廊下，夜色昏暗，看不太清楚，只隱約看見她很白。

    “抬起頭來?！币粋€男人的聲音在耳邊響起，有些熟悉，像是在哪聽過一般。阿矜的心，突然有一瞬跳得很快。

    抬起頭，看見那張臉的時候，心猛然縮了一下，厲式開穿著鴉青色的官服，官服的外袍有些凌亂，系帶松松垮垮的，發(fā)冠也亂了，落了幾縷發(fā)下來，臉色微微有些紅，額角還有細細密密的汗。看著就是一副yin/靡的模樣，阿矜不禁想到方才在門前聽見的那聲嬌/媚的“殿下”。

    阿矜就抬了一bbzl  下頭，接著連忙低下頭，行禮道：“奴婢見過世子殿下?！?/br>
    厲式開懶洋洋地說了一句：“是你啊?！?/br>
    阿矜不禁有些疑惑，在她看來，她好像只與厲式開有過一面之緣，就是前兩日在臨華殿的廊道上。且那時候，她都未抬頭，厲式開怎么一副認識她的語氣。阿矜未應(yīng)聲，只一味地低著頭。

    “你叫什么名字？”厲式開接著問道，一副頗有耐心的樣子。

    “奴婢，阿矜。”阿矜呼吸一滯，慢吞吞地應(yīng)聲道。

    “阿矜？”厲式開重復(fù)了一遍，聽見名字的時候，厲式開幾乎就確定了，重新端量了一遍阿矜。

    “我原來還好奇，能被陛下專寵的宮女，該是怎樣的國色天姿，如此看來，不過爾爾。”

    阿矜依舊沒應(yīng)聲，她也著實不知道該如何應(yīng)聲。心里只求厲式開趕緊讓她走吧。許是太緊張了，腦子里亂亂的，也不知道該想些什么。

    不過，他同厲榛榛不愧是兄妹，在她面前說的話，近乎一模一樣。

    正愣神的時候，厲式開突然湊到她的耳邊輕輕道：“還是說，你有別的出眾之處？”

    阿矜嚇得往后退了兩步，腦子忽然閃過一個可怕的想法，厲式開同厲榛榛是親兄妹，他知道自己被陸傾淮專寵。如若，他想要替厲榛榛出氣，又或是，因著她剛剛碰到他在廂房的事，想要殺她滅口。

    想到這，阿矜腦子一片空白，嘴唇有些發(fā)干。他敢在歲首宴時在后廊的廂房做這種事，膽子大自是不必說的。厲君越現(xiàn)下雖是臣子，但是，陸傾淮還是不敢動厲君越的，她若是被厲式開弄死在后廊，只不過是弄死了一個奴婢罷了。即便她是御前宮女，也無濟于事。

    阿矜越細想，越害怕。不禁吞了吞口水。

    厲式開看著阿矜緊張的模樣，冷笑了一聲：“現(xiàn)下看來，好像并沒有。”

    阿矜正反應(yīng)著，厲式開已經(jīng)轉(zhuǎn)身進去了。阿矜狠狠地松了一口氣，想到醒酒湯，慌忙地往小廚房去。

    厲式開進去，榻上的女人看見厲式開，眼睛紅紅的，還含著淚，嬌嬌道：“殿下怎地突然就出去了，將奴婢一個人留在這兒，奴婢好怕～”

    厲式開笑著應(yīng)聲：“我可不喜歡哭哭啼啼的女人?！?/br>
    雖是笑著應(yīng)聲，可，臉上沒有半分笑意。那女人見了，連忙將臉上的淚擦拭干凈，扯出一抹笑來：“殿下來了，奴婢就不怕了?！?/br>
    “可本世子，也沒什么興致了?！?/br>
    第三十章

    阿矜快步地走到小廚房門口, 心有余悸地伸手撫了撫胸口，心還跳得很厲害。幸好厲式開沒做什么，他若是真想做什么, 阿矜毫無反抗之力, 甚至，可能連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阿矜jiejie?！?/br>
    聽見聲音，阿矜回頭看過去，就看見宛音站在身后，宛音有些疑惑地看著阿矜, 她開口道：“阿矜jiejie，醒酒湯可煮好了？唐公公見你遲遲不回, 讓我過來瞧瞧?！?/br>
    “哦bbzl  ，方才有些不舒服, 去如廁了，耽擱了一會兒, 我這就去煮?！卑Ⅰ嬗行┬奶摰貞?yīng)聲道。

    “jiejie你不舒服啊，現(xiàn)下可好些了？”宛音有些擔(dān)心地開口問道。

    見宛音一臉著急關(guān)切的樣子，阿矜更心虛了，連忙搖了搖頭，應(yīng)道：“現(xiàn)下好多了?！?/br>
    “jiejie你且先在里頭尋個地方歇一會兒吧，醒酒湯我進去煮?！蓖鹨艚又?。

    “不必了, 我已經(jīng)好多了。你先回去同唐公公說一聲吧，免得他擔(dān)心?！卑Ⅰ鎳诟赖?。

    “好?！蓖鹨酎c了點頭應(yīng)聲道，“那阿矜jiejie, 我先回宴上了?！?/br>
    “嗯?！卑Ⅰ婵粗鹨綦x開, 走進小廚房。

    將醒酒湯煮上去, 有些出神地看著醒酒湯慢慢熱起來, 冒出細小的泡泡。

    “誒誒！剛剛后廊出事了！”

    阿矜的思緒被拉回來，看見一個小太監(jiān)神神叨叨地進來接著道：“剛剛后廊有個小宮女落水了！”

    聽見這話，阿矜嚇得手腳都有些軟了，怎會如此巧，偏就是后廊！雖害怕，但還是強裝鎮(zhèn)定地問道：“怎么回事？”

    那個小太監(jiān)回身看見阿矜有些驚恐，遲疑了一會兒防備地低著頭含糊其辭道：“小的也不清楚，只是聽說，后廊廊下燭火暗，那個小宮女因著看不清楚，不小心失足跌進了湖里。”

    阿矜心一緊，連忙開口問道：“人呢？可救上來了？”

    說話的小太監(jiān)有些奇怪阿矜的反應(yīng)，生怕自己說了什么不該說的，支支吾吾道：“撈上來的時候人已經(jīng)死了。”

    “前殿全都是主子，為著一個奴才驚動了不好，李公公不讓聲張，讓人悄悄用草席一卷，扔到亂葬崗去了。”

    那個小太監(jiān)接著道，這話是話中有話，提醒阿矜不要聲張，可阿矜已然沒有那么多心思細想那么多了。

    那個小太監(jiān)有些緊張地看著阿矜出神，生怕她將此事說出去。畢竟她是御前的人，若是說了什么，到時候追查起來，指不定他們后廊和小廚房當差的人都得被關(guān)進天牢嚴加審問。天牢是什么地方，皇親貴胄進去都不一定能活著出來，更何況，他們這些沒權(quán)沒勢、命如草芥的宮人。

    他其實還有些細節(jié)未說，譬如，那個小宮女的脖子上有一道很明顯的勒痕，又譬如，她被打撈上來時，身上衣衫不整，能明顯看到歡/愛的痕跡。他也不敢說了。此時他只是無比后悔，怎么就如此管不住嘴！禍從口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