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家這個城里人從來不進雞窩，哪知道母雞能下幾個蛋……

    宋恂不再理會那兩口子的眉眼官司。

    他看向項家院子里的雞窩，問：“項小毛同志，你家的雞有三斤左右的嘛？”

    “項小毛”撲克臉：“有一只差不多三斤重的?！?/br>
    宋恂跟她商量：“我出三塊錢，先跟你借一只行嗎？”

    項小羽瞬間回過味兒來，也不糾結(jié)他的稱呼問題了，連忙點頭：“行啊，不用三塊錢，兩塊錢就夠了?！?/br>
    說著就跑去雞窩里抓雞。

    宋恂又看向圍觀的其他社員：“誰家里還有三斤重的母雞嗎？我先跟大家借一只?！?/br>
    一嬸最先反應(yīng)過來，趕緊說：“哎呦，我家有！宋同志，你等著，我這就回家抓雞去！”

    媽耶，三塊錢一只雞，翻倍的賺呀！

    誰不賣誰是傻子！

    再說，人家小宋同志還挺講究的，只說是借的。

    那還有啥不敢的！

    宋恂對呆愣的賈桂花夫妻笑道：“賈桂花同志的身體要緊。這兩只三斤重的母雞，雖然不能一天下兩個蛋。但也勉強能讓賈桂花同志每天吃上蛋。你們看這樣行嗎？”

    賈桂花夫妻：“……”

    *

    事情解決了。

    除了賈桂花兩口子，大家都挺高興。

    宋恂和吳科學(xué)一起送走苦主和看熱鬧的鄰里。

    張夫子年紀大了，留到最后才走。

    他拉著宋恂說：“這事你辦得對！剛來隊里，太柔則靡，容易被人欺負?！?/br>
    宋恂笑道：“剛才多謝您跟一嬸幫忙?！?/br>
    一嬸是這位老爺子的兒媳婦。

    張夫子捋了捋花白的胡子，慢條斯理道：“都是鄰里鄰居的，我家就在你們隔壁。前進那孩子不會過日子，他大伯也忙，有事你就上門喊一聲吧?！?/br>
    宋恂再次道謝，親自將他們送出了門。

    回家的小徑上，張夫子拄著拐棍兒，慢騰騰地邁著方步。

    這可把一嬸急得夠嗆。

    “爹，你腿腳又沒毛病，快走幾步行不？”

    張夫子卻不聽，自顧自地小步踱著，還搖頭晃腦地點評：“積石如玉，列松如翠。郎艷獨絕，世無其二。這個后生還不錯?！?/br>
    “哎呦，爹，你快別掉書袋了。你說的這些，全村也找不出一個能聽懂的?！币粙鹜虏鄣溃安痪褪莻€城里人嘛，還世無其二呢，到了咱們這都得變成泥腿子！”

    在家酸文假醋就算了，出了門也要時不時地蹦出來兩句，聽得人難受。

    “你聽不懂，自然有能聽懂的人?！?/br>
    能聽懂的宋恂，十分汗顏地轉(zhuǎn)身進門，發(fā)現(xiàn)項小毛肅著臉，正在教訓(xùn)終于敢露面的項前進。

    這個項前進確實應(yīng)該吃些教訓(xùn)了，他不打算多管，推開籬笆門就準備回西院。

    “宋同志，你等一下！”

    宋恂停住腳步：“還有事？”

    項小羽掏出剛從他那里得到的三塊錢，抽出一塊錢遞還回去。

    “一只雞兩塊錢就差不多了，這一塊錢還你?！?/br>
    許是教訓(xùn)項前進時的憤怒情緒還在，項小羽的臉上格外嚴肅。

    宋恂沒推辭，接過來就揣進了褲兜。

    心想，她這個堂姐當?shù)眠€算稱職。

    “還有件事，我得跟你說清楚！”項小羽努力擺出教導(dǎo)主任臉，強調(diào)重要性。

    見狀，宋恂也重視起來。

    “你說。”

    項小羽：“誰跟你說我叫‘項小毛’的？”

    “我聽項隊長這么叫你?！彼吴裘迹半y道我聽錯了？”

    “當然是錯的！”項小羽板著臉，“你以后再不許那么叫我了！”

    不然就得當我家的上門女婿啦！

    宋恂從善如流地答應(yīng)：“那我怎么稱呼你？”

    項小羽表示滿意，然后大聲強調(diào)：“我不叫‘項小羽’！我叫‘項小毛’！羽毛的‘毛’！”

    “……”宋恂等了半天，見她沒有要改口的意思，便點頭，“好的，項小毛同志?！?/br>
    第9章

    “二姐，你傻啦？”項前進特別欠揍的發(fā)出“哇哈哈”的笑聲，“快別教訓(xùn)我了，先弄清你自己叫什么吧！”

    項小羽這次是真臉紅了，不是裝的！

    她在心里寬慰自己，反正也不是第一次在宋恂跟前丟臉了，一回生二回熟，破罐破摔吧。

    這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嗎？

    好在還有一個沒眼色的項前進，可以供她化解尷尬。

    “你的事還沒說清楚呢，少轉(zhuǎn)移話題！”項小羽不去看宋恂的表情，死死盯著堂弟，“那么大的兩只雞，你是怎么神不知鬼不覺地偷出來的？怎么運回家里的？”

    宋恂本不想杵在這里看人家教訓(xùn)弟弟，這會兒卻不由停住腳步，聽他怎么說。

    項前進梗著脖子，死鴨子嘴硬：“不是我偷的！”

    “你不說我也知道！”項小羽抱著手臂，腦袋昂得比他還高，“不就是跟‘海兔子’那幾個混子一起偷的嘛！”

    “你一個丫頭片子，少管老爺們的事！那是我兄弟！”

    “嘁，大哥二哥才是你兄弟，他們攛掇你干壞事，算什么兄弟！”項小羽在他腦門上拍了一下，“我知道，你們搞了一個什么‘海邊三結(jié)義’，對不對？”

    項前進得意地“嗯”了一聲。

    “你說你，怎么不跟好人三結(jié)義呢？”項小羽指指宋恂，“人家宋同志和吳同志，就跟你住在一個屋檐下，你怎么不跟人家三結(jié)義呢？”

    宋恂：“……”

    大可不必，結(jié)不起……

    生怕對方真的提出讓他們結(jié)義的無厘頭要求，宋恂只當沒聽見，直接回屋了。

    看著他的身影消失，項小羽才擺開要大殺四方的架勢，一手掐腰，一手扯過項前進的耳朵：“你說誰是丫頭片子！我再是丫頭片子，也比你強！你讓人賣了還幫人數(shù)錢呢！”

    “誰賣我啦？”

    “你那兩個兄弟！聽聽你們結(jié)義時取的破名字！”項小羽略顯嫌棄地冷嗤一聲，“那兩個混子，一個叫‘海兔子’，一個叫‘海貓子’，輪到你這里呢，居然叫‘海腸子’！我要是你，都不好意思出門！”

    被她喊破了秘密，項前進面紅耳赤，深覺沒面子。

    “哎呀，你懂什么呀！”他一把甩開二姐的手，就跑出了院子。

    項小羽沖著他的背影輕哼一聲，打定主意，要給他在大姐和英雄爹面前狠狠告上一狀！

    *

    經(jīng)歷了偷雞又賠償?shù)聂[劇以后，項前進被項隊長單獨訓(xùn)話了，終于老實了許多。

    像是要彌補過失一般，此后幾天，他在伙食上還算用心，偶爾還會早起趕個海，撿了蛤蜊螃蟹回來，給他們做海鮮湯底的面片當早飯。

    宋恂的工作，也算步入了正軌。

    說是正軌其實并不貼切。

    劉主任一直沒露面，他們還處于散養(yǎng)狀態(tài)。

    不過，宋恂并不著急，他讓自己沉下心來。翻看資料之余，也開始入鄉(xiāng)隨俗，偶爾喝茶看報，或是去海邊看看公司那三對機帆船的情況。

    這天下午，宋恂剛拎著工具從海邊轉(zhuǎn)悠回來，就看到一老一少兩個工裝男人蹲在公司的大門邊抽煙。

    宋恂與他們點點頭，就要推門入內(nèi)。

    然而，院門緊鎖，紋絲未動。

    門閂被人從里面閂上了。

    他側(cè)耳聽了聽，內(nèi)里沒有半點動靜。

    “兄弟，你是公社的還是縣里的？”年紀稍大的中年男人主動搭話，“甭敲了，都不在?！?/br>
    宋恂：“……”

    難道全都跑去隊里賺工分了？

    “你也是被領(lǐng)導(dǎo)安排過來的吧？一起抽根煙等會兒吧。”中年男人嘆口氣，“大老遠跑過來，都不容易?！?/br>
    為了到船上檢查發(fā)動機，宋恂今天特意換了衣裳。

    他看一眼自己的工裝背帶褲和汗衫，還有腳上的水鞋，確實跟眼前二位的打扮有七八分相似。

    “兄弟，你哪個單位的??？”

    “我是剛從省漁下來的……”

    宋恂蹲到了他們身邊，正要表明身份，卻隱約聽見院門被人從里面輕敲了一下，若不是他貼門蹲著，八成就忽略了。

    他停頓片刻，看向二人問：“你們是哪個單位的？”

    看打扮，不會是水產(chǎn)站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