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玩一會兒吧?！表椥∮鹩峙炕亓藭郎?，“我今天都沒怎么跟你好好說話?！?/br>
    “……”宋恂不客氣道，“我今天的話，基本都是跟你說的?！?/br>
    項小羽沖著他抿嘴笑，不動地方。

    見他被自己擠得只能在床上看書，項小羽突發(fā)奇想，問了一個不相干的問題，“你們上大學的時候，是不是都要在教室里上自習呀？”

    “嗯。”

    “那你有沒有跟女同學一起自習過？”項小羽問出口以后，又無縫銜接地自問自答，“肯定沒有，你那時候比學校里的女同學都小?！?/br>
    話都被她一個人說了，宋恂沉默以對。

    “我要是能跟你一起上自習就好了！我還沒跟男同學一起上過自習呢！”項小羽遺憾道。

    宋恂平靜地陳述事實：“我上大學的時候，你可能還在讀小學?！?/br>
    項小羽：“……”

    順著他的話，想象一下他們一起上自習的畫面。人家在旁邊用各種高深的定理公式設(shè)計輪船，她卻只能掰著手指頭，計算一百以內(nèi)加減法。

    世界的參差。

    “過去的事就算了，咱們還是朝前看吧。新房那邊不是已經(jīng)開始動工了嘛，到時候咱們在書房里擺一張足夠兩個人用的大書桌吧。這樣咱們就可以一起上自習啦！省得我每次一占用書桌，就把你擠到床上去?！?/br>
    “可以?！彼吴胍膊幌氡銘?yīng)允了，而后提醒，“你真得回去了，否則你爹就要進來逮人了?！?/br>
    好吧。

    項小羽不情愿地起身收拾東西。

    “要不咱們就先去把證領(lǐng)了，持證上崗以后，你想玩到多晚都沒人管你?！彼吴脵C提議。

    項小羽呵呵兩聲，溜了。

    將人送回隔壁院子，宋恂重新進門時，正對上吳科學揶揄的視線。

    “嘖嘖，只這么兩步路，居然還要送?！眳强茖W嫌棄地撇嘴，“也不知道人家給你灌了什么迷魂湯?！?/br>
    被個鄉(xiāng)下丫頭迷得神魂顛倒的。

    這兩人整天黏黏糊糊的，看著就討厭！

    宋恂忍著沒回嘴。

    對方過年回省城的時候，被船廠的文娟甩了。

    人家姑娘年紀也不小了，不可能無限期的等他，再說他倆還沒正式談過對象呢。

    宋恂心情好，不跟失戀的人計較。

    他搶在對方再次開口前說：“省漁要把南灣縣的業(yè)務(wù)全部轉(zhuǎn)給地方的消息，已經(jīng)在縣里傳開了，公社這邊很多人都聽說了，你下一步有什么打算？”

    “船廠是肯定回不去的?！眳强茖W往自己嘴里扔了一顆皮豆，嘎嘣嘎嘣地嚼著，“省漁那邊為了徹底將分公司轉(zhuǎn)給地方，所有人員都得留在南灣，這段時間不接收從南灣調(diào)職回省城的。既然兩條路都被堵死了，就只能等等看公社尹主任那邊了。如果尹主任的路子也不成了，那我干脆就認命好了，留在生產(chǎn)隊?！?/br>
    “支公司如果被歸入社隊，要么由公社接手，要么由生產(chǎn)隊接手。不過，交給生產(chǎn)隊的話，多半是要將大瓦房解散的，只留海味品加工廠。那你可得有個心理準備?！?/br>
    “最壞的結(jié)果就是下地干活，上船打漁唄。”吳科學破罐破摔道，“既然歸入了社隊，那人家讓干啥就干啥吧。”

    宋恂坐到他對面認真道：“你現(xiàn)在的情況，跟我那會兒不一樣，能爭取還是要盡量爭取一下的。以你的體格，要是靠干農(nóng)活賺工分吃飯，恐怕連肚子都填不飽?！?/br>
    最近正逢春種，像宋恂這樣戶口在生產(chǎn)隊的公社干部，包括苗書記在內(nèi)，都得回生產(chǎn)隊參加勞動。

    他來農(nóng)村將近一年的時間，終于有機會拎起鋤頭下地了。

    瑤水這邊的農(nóng)業(yè)機械化程度不高，多數(shù)還是靠人力的，勞動的繁重程度可想而知。

    反正他干了幾天以后，就堅定了建議項隊長大搞農(nóng)業(yè)機械化的決心。

    吳科學無奈道：“能想的辦法我都想過了，聽天由命吧。”

    宋恂擰眉沉思片刻問:“前段時間，公社的榮盛糕點廠聘任副廠長的事，你聽說沒有？”

    “嗯，李英英不是去自薦了嘛，這事鬧得陳婆婆還挺不高興的。不過，她到底被錄取沒有啊？我感覺已經(jīng)過了挺久了，怎么一直沒動靜呢？”

    “沒有。”宋恂搖頭，“這個副廠長是要長期在市里工作，管理分廠的。對于讓李英英當副廠長的事，公社里的爭議比較大。有幾位領(lǐng)導認為這是在變相幫助知青返城，不予同意。”

    “那他們現(xiàn)在還沒招到人呢？”

    “嗯，你可以去試試?！彼吴ㄗh。

    “那個招工通知我也看了，人家要求有當廠長的經(jīng)驗。我哪當過廠長??！”

    否則他早就去報名了。

    雖然是個社辦集體企業(yè)，但工作地點在市里，基本等同于回城。

    “去了市里以后，這個副廠長除了要籌備建廠事宜，主要工作還是在跑供銷這一塊?！彼吴c他確認，“你在漁業(yè)公司干了那么多年的供銷工作，雖然不是一個行業(yè)的，但也能觸類旁通吧？李英英之前也沒當過廠長，干著干著就熟悉起來了。何況糕點廠的洪廠長是個很有想法的人，你沒有當廠長的經(jīng)驗正好可以跟他多取取經(jīng)?！?/br>
    宋恂向人事組推薦了知青馮培蕓當織襪廠的副廠長，卻沒推薦李英英當糕點廠的副廠長。

    主要是覺得李英英跟洪大腦袋未必能合拍。

    李英英是個有主意的，洪廠長也偏強勢，這兩人能擰成一股繩還好，萬一不合拍，保不齊又會重蹈陳猛的覆轍。

    當初陳猛能在縣里給副主任當秘書，說明其本身也是有能力的。但是到了瑤水以后，陳猛卻一直施展不開，口碑也不如李英英。

    其實李英英只是加工廠的副廠長，真正的廠長是人家陳猛。

    他的某些決定可能比較謹慎保守，但是在當前這種大環(huán)境下，你不能說人家謹慎就是錯的。

    李英英的主意太正了，她可以跟陳猛對著干，未必就不會跟洪啟明對著干。

    而吳科學是個外圓內(nèi)方的人，讓這對大胖子和大腦袋搭班子，興許能在市里撲騰出一些水花。

    *

    有了土制電驢子以后，宋恂上下班方便了許多。每天早上出村時，還要特意去自家的宅基地看看。

    眼瞅著那片荒地上一天一個樣，宋恂幾乎每天都要例行公事地感慨一次，鄉(xiāng)下的工匠真是厲害。

    這還只是他們瑤水村的工匠，公社建筑營造廠的工人們更是從各生產(chǎn)隊優(yōu)中選優(yōu)的。

    上百人每天起早貪黑地趕工，工程進度之快可想而知。

    縣制衣廠的廠房擴建項目，在三月中旬正式交工之前，甚至還通風晾曬了十來天。

    制衣廠方面對這個進度十分滿意，靳廠長還特意給苗書記打電話，肯定了建筑營造廠的營造實力。

    劉二喜從縣里回來以后，整個人容光煥發(fā)，走路都是帶風的。

    “宋組長，你們這個辦公室怎么看著越來越小了？能不能換個大點的，我進門都沒地方下腳了！”劉二喜站在生產(chǎn)組的辦公室門口大方建議，“要不大家都到我們營造廠那邊辦公去吧，我們廠的辦公室一直空著呢，都沒人用?！?/br>
    宋恂呵呵一笑，“不是辦公室小了，而是人多了?！?/br>
    他們生產(chǎn)組辦公室的空間本就緊緊巴巴的，自打他兼任情報組長以后，公社又給他分配了一個負責情報搜集工作的組員。

    所以這間辦公室看著就更擠了。

    劉二喜嫌棄地方太小，招手讓他出來聊聊，“聽說咱們工業(yè)辦新弄了一個情報組，我就是過來問問，有沒有我們建筑行業(yè)的情報?！?/br>
    “情報組搜集的主要是科技創(chuàng)新方面的情報，最近比較偏向于機械廠和漁船修造廠的業(yè)務(wù)。”宋恂隨著他走出辦公室，在大院里站定，“你們建筑營造廠暫時不在服務(wù)范圍內(nèi)。”

    “那是我想岔了，還以為情報組能有什么項目消息呢?！眲⒍部鄲赖?，“縣制衣廠的項目完工以后，我又在左家門公社那邊聯(lián)系了一個建白酒廠的項目，不過那個工期更短，不到一個月就能完工，而且也用不了那么多人?！?/br>
    他已經(jīng)將工地上的事放手交給了副廠長和幾個建筑小組長。

    自己從工地上抽身出來，專門負責找項目。

    白酒廠的工程做完以后，如果后續(xù)沒有新工程，他們這個廠就得停工。

    “咱們縣里的業(yè)務(wù)畢竟是有限的，而且縣里還有其他的建筑隊也在爭項目?！彼吴竦?，“你還是得把目光放到外面去?！?/br>
    “我也想去外面找業(yè)務(wù)，但是沒機會呀。”劉二喜咧著嘴說，“廠里那幫小子天天嚷嚷著找活干，愁得我牙花子都腫了?！?/br>
    營造廠發(fā)的是拆賬工資，宋恂倒是不擔心給工人發(fā)工資的問題。

    沒業(yè)務(wù)就只拿基本工資的一半，一時半會兒拖不垮營造廠。

    但是讓那些年輕學徒，整天無所事事也不是辦法。

    “你們營造廠，目前有個很大的問題。大家蓋房子做工程全憑經(jīng)驗，講的是師徒父子傳承，包括你這個廠長在內(nèi)的所有人，都不是正經(jīng)建筑專業(yè)科班畢業(yè)的。沒有國家認可的建筑工程師和技術(shù)員。長此以往的話，只能在鄉(xiāng)下這一畝三分地打轉(zhuǎn)。若是去爭取城里那些大項目，人家只要稍稍設(shè)個門檻，咱們就邁不過去。”

    劉二喜點頭道：“這個問題我也想到了，過年前還特意去縣勞動人事局報備過，如果縣里有等待分配的建筑專業(yè)的畢業(yè)生，就讓勞動人事局也給咱們廠分配幾個?；蛘哂心峭诵莸睦瞎こ處熂夹g(shù)員什么的，咱們廠也可以返聘。”

    宋恂頷首，劉二喜的頭腦確實很活絡(luò)。

    “前兩天勞動局那邊給我遞了話，說是市里某個中專，一位建筑專業(yè)的教師退休以后回了咱們南灣縣。我正打算聘請他來給咱們撐撐場子呢，怎么說人家也是有工程師職稱的，哪怕不能跟項目，也一定得把他留住。”

    這位退休教師就是他們?nèi)ナ欣锇鼣埞こ痰慕鹱终信?，建筑隊里有個專業(yè)的工程師在，還是很能提升專業(yè)度的。

    宋恂笑道：“這不是瞌睡了就有人送枕頭么，我之前還想建議你去跟大學的建筑系合作，請個老師來廠里給那些年輕工人講講課，搞個建筑短訓班。不過，要是這位退休教師能來廠里工作，你就干脆請他給工人們講課好了?！?/br>
    “你別說，還真得給那幫小子弄個培訓班學習學習。一個個眼高手低的，制圖識圖都不會，抄平放線和平面測量都搞不清楚，還整天嚷嚷著進工程隊賺錢。這回把他們都扔進培訓班去，也能讓我清靜清靜。”劉二喜越想越覺得這個辦法好，“等到考試通過了，再給他們安排工作！”

    他還想跟宋恂再聊聊，不過他們一直在外面站著，這里人來人往的，總要跟人打招呼。

    他就想請宋恂去對面的飯館坐坐。

    然而，剛開口發(fā)出邀請，前方就冒出一個不速之客。

    “宋組長，我正有事要找你呢?！焙閱⒚黩T在自行車上招手，“快下班了，咱們?nèi)γ娉渣c?。窟叧赃吜?！”

    瞟見站在旁邊的劉二喜，他又大方地補充：“劉廠長也一起來，今天剛領(lǐng)了工資，我請客。”

    宋恂瞅一眼手表，確實到了下班時間，但他早跟項小羽約好了，要去書店買書。

    “我今天還有事，改天吧?！毕肓讼耄烂榇竽X袋又想跟他說在市里建分廠的事，他便邀請道，“明天是禮拜天，你們要是沒什么事，可以來我們瑤水玩一天。最近春汛，海鮮管夠。省得你們還得去國營飯店花錢了。”

    *

    宋恂要請客的事，引起了苗玉蘭同志十二萬分的重視。

    這還是宋恂頭一回在家請客呢，要請的對象還是兩位大廠長，那她肯定得當成大事要事來辦吶。

    頭一天晚上接到宋恂的委托后，她就開始合計第二天的菜色，甚至還讓兒媳婦幫她列了一張菜單。

    對這頓飯的重視程度，不亞于年夜飯了。

    “娘，你弄得這么正式干嘛呀？”項小羽捂著嘴笑，“他們那伙子人之前總?cè)鵂I飯店吃飯談事，吃什么都行，有時候一盤花生米就能喝一頓。你隨便給他們炒倆菜就可以了，不用那么麻煩?！?/br>
    好家伙，那菜單上連他們家的年菜都列出來了。

    “你這孩子瞧著精明，內(nèi)里就是個傻的。”苗玉蘭細細地給她分析，“要是隨便炒兩個菜就行，小宋不會讓你幫他做呀？你看他啥時候主動請我?guī)退鲞^菜？他這次請客肯定是另有目的的。”

    最主要的是，小宋還偷偷塞給她五塊錢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