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趁著休息日，宋恂騎著電驢子，去了一趟勝利公社的東澤農(nóng)場。

    這次見面比較順利，檢查證件和隨身物品的，還是之前見過的那個民兵。

    民兵對他還有印象，將他帶來的包袱仔細翻看一遍，就為他放行了。

    自打老宋的事在瑤水村被爆出來以后，這還是他第一次來農(nóng)場。

    雖然平時也有郵寄東西，在信里也都是報平安的話，但宋家夫妻的心里還是記掛著他的。

    老宋兩口子剛從地里回來，遠遠見到站在窩棚門口的兒子，孟玉裁扔下鋤頭便跑了過來。

    “兒子，你怎么來了？不是讓你沒事別往這邊跑嗎？”

    宋恂笑了笑沒反駁，仔細打量父母的狀態(tài)。

    孟團長看起來沒怎么變樣，雖然穿得樸素破舊，人也有些消瘦，但只看手臉的皮膚狀態(tài)就知道她沒遭什么罪。

    反倒是老宋同志，黑了瘦了，頭發(fā)也白了不少，有點像個耳順之年的老頭子了。

    宋成鈞拎著鋤頭快步走過來，瞄一眼其他窩棚里的動靜，低聲道：“讓孩子進去說話吧?！?/br>
    跟著他們進門，宋恂在小窩棚里快速脧巡一圈。

    陳設(shè)極其簡單，除了床、桌椅和鍋碗，再無其他物什。

    “兒子，你工作的事怎么樣？是不是受我和你爸的牽連了？”

    “沒事。幸虧我爸有先見之明，提前做了準備。公社和漁業(yè)公司已經(jīng)查清楚了，給我的成分定了性。小羽的舅舅是我們公社的書記，她替我跟苗書記求來了一份工業(yè)辦生產(chǎn)組長的工作?！彼吴]有隱匿項小羽在這件事中的功勞。

    仔仔細細地將前因后果，說給了父母。

    聽兒子當(dāng)面報了平安，孟玉裁總算放下了心，感嘆道：“小羽是個好孩子，你可得對人家好點。要不是找了人家生產(chǎn)隊長的閨女當(dāng)對象，你的日子未必會這么好過。”

    他們來農(nóng)場以后，見的聽的都很多，與其他人家的孩子相比，自家兒子屬于很幸運的。

    宋恂點頭答應(yīng)，又說：“我這次來，除了看看你們的情況，也是想讓你們幫我拿個主意。再過兩個月，我打算跟小羽扯證結(jié)婚了。不過，結(jié)婚應(yīng)該準備些什么，我還沒個章程。”

    宋家夫妻俱是一喜。

    他們著實沒想到，老宋家如今已經(jīng)落到這步田地了，兒子竟然還能這樣順利的結(jié)婚成家。

    “真的要結(jié)婚了？”

    “嗯。我已經(jīng)在生產(chǎn)隊蓋了新房，等到房子布置好以后，就去扯證?！?/br>
    孟玉裁在小窩棚里急得團團轉(zhuǎn)。

    她當(dāng)初幫著繼子和老宋的侄子辦過婚禮，輪到自己親兒子結(jié)婚時，反而完全插不上手了。

    兒子要結(jié)婚了，她卻不能出去幫忙cao辦！此時她終于有些后悔了，當(dāng)初真不應(yīng)該跟著老宋來農(nóng)場。

    不然哪能讓他一個大小伙子自己cao持婚禮！

    狠狠心酸了一把以后，孟玉裁面對兩個眼巴巴的男人，重新打起精神。

    “這樣，你回去就找個媒人，先去小羽家上門提親！”

    “我們是自由戀愛，又不是相親介紹的，就不用提親了吧？”宋恂覺得沒必要。

    “必須得找個媒人上門！”孟玉裁交代道，“你們談戀愛的事，村里不是沒人知道嗎？那就干脆讓大家以為你們是經(jīng)人介紹相親認識的，省得讓人將你工作的事和小羽聯(lián)想到一起。”

    “我們就住在隔壁，以前還在一個辦公室工作過。說我們是相親認識的，是不是太扯了點？”

    “你聽我的準沒錯！項隊長夫妻肯定也希望你找個媒人上門，否則就這樣不聲不響地娶了人家閨女，算是怎么回事？”

    宋恂見她語氣有些著急了，只好默默點頭，不再反駁。

    “你大哥結(jié)婚的時候，咱家給你大嫂出了六百塊的彩禮。如今咱們雖然落魄了，但是該出的彩禮還是得出的。”宋成鈞接話，“小羽這姑娘不錯，你別因為人家是農(nóng)村姑娘，就在彩禮方面怠慢了。”

    “嗯?！彼吴俅卫蠈嶞c頭。

    聽老宋提起彩禮的事，孟玉裁跑去墻角，摸摸索索地從衣裳里掏出一個挺大的花手絹。

    將手絹里的一張紙抽出來，遞給宋恂。

    “你們幾個結(jié)婚要用的錢，我早就提前準備好了。這是用你的名字在省城人民銀行開的存單，里面有一千塊。你抽空去趟省城，把錢取出來。除了給項家的彩禮錢，剩下的錢，你再買點結(jié)婚要用的東西。我好幾年沒辦過婚禮了，不知道現(xiàn)在結(jié)婚是要三十六條腿還是七十二條腿，你去隊里打聽打聽，按照當(dāng)?shù)氐牧?xí)俗辦吧?！?/br>
    “我自己攢的工資，夠給彩禮了。”

    “你就拿著吧?！泵嫌癫脤⒋鎲稳M他手里，“你們兄妹幾個都有，你大哥當(dāng)初也有的?！?/br>
    宋恂接過那張還帶著體溫的存單，心里不是滋味，嘴上還要樂呵呵地打趣：“你還挺會藏的，藏了這么久居然一直沒被人發(fā)現(xiàn)！”

    “我藏在內(nèi)衣里呢！”孟玉裁揮手說，“你總算可以結(jié)婚了，把這張存單給了你，也能讓老娘松快松快。趕緊回去找媒人上門提親吧！”

    第71章

    最近一段時日, 瑤水村生產(chǎn)隊里的新鮮事真是一件連著一件，讓剛忙完春種的社員們應(yīng)接不暇。

    先是漁業(yè)公司被解散了，大瓦房里那些吃商品糧的人，都歸入了他們生產(chǎn)隊, 要跟社員們一樣上工賺工分了。

    后來是田嬸帶著一幫子船員家屬, 去公社討說法, 憑什么招呼都不打一聲, 就把他們家的船員都重新變回了漁民？工資方面的損失誰來承擔(dān)？

    再之后是去省城培訓(xùn)過的那批船員，也開始去公社請愿。漁業(yè)公司解散了，生產(chǎn)隊里一時半刻不會購買漁輪, 那他們這批輪船船員要怎么安置，難道就白白去省城培訓(xùn)一遭？

    另外，最近生產(chǎn)隊里還有一個推薦工農(nóng)兵大學(xué)生的名額，知青和年輕社員們, 為了這個上學(xué)名額在背地里暗暗較勁, 使出了百般手段。

    隊里這一樁樁一件件熱鬧事, 看得社員們連呼過癮。

    不過, 以上這些八卦被宋恂提親的事情一對比，都成了小兒科。

    是的, 從前大瓦房的那個小宋主任, 居然請了媒人去項隊長家提親了！

    提親的對象不是與他年齡相當(dāng)?shù)捻椉掖箝|女，而是比他小了好幾歲的小閨女項小羽。

    小宋主任是省城人，還是大學(xué)生，如今又是公社干部，這樣的條件怎么就看上一個鄉(xiāng)下丫頭呢？

    有人就說, 其實小羽那孩子也不錯, 長得漂亮還是播音員, 特別是，家庭成分好！

    哦，那就說得通了，小宋的家庭成分確實有些玄乎。

    大家好不容易接受了宋恂看上項小羽的新鮮設(shè)定，可是沒過多久便聽說，項隊長家婉拒了宋恂的提親！

    而且還連拒了三次！

    真是驚掉了一眾人的下巴……

    大家紛紛感嘆，金大娘那個十里八鄉(xiāng)第一媒婆的金字招牌，怕是要折在項隊長家了。

    上門三次為同一個人說媒，居然三次都被推拒了？

    因著宋恂來自家提親的事，最近苗玉蘭走到哪里都要把腦袋昂得高高的。

    被項小羽提醒了幾次以后，才勉強做到不用鼻孔看人。

    他們家最近正在風(fēng)口浪尖上，是社員們議論的焦點，老頭子和小毛都讓她低調(diào)點，不要太嘚瑟。

    然而，苗玉蘭因為自家兩個閨女的婚事，憋屈了這么多年，好不容易逮到了合適的機會，怎么可能不顯擺顯擺？

    “小羽她娘，你家真不想要小宋主任那樣的姑爺呀？人家都上門提親三次了，你們又門挨門住著，要是一直這樣拒絕，以后還怎么相處呀？”田嬸在沙灘上一邊整理海帶一邊問。

    隔壁的賈桂花也挨近了，低聲問：“嬸子，你們家是不是因為宋恂的成分問題才不答應(yīng)的？”

    苗玉蘭原本還高傲地揚著下巴，聞言頓時高聲道：“我們不答應(yīng)小宋的提親，與小宋的家庭成分沒關(guān)系，漁業(yè)公司和公社早已經(jīng)在這個問題上幫他澄清過了?！?/br>
    一嬸問：“那你們?yōu)樯恫淮饝?yīng)？小宋那人多好呀，要是早知道他有在農(nóng)村成家的心思，我就把惠萍介紹給他了，我們也是鄰居呢！”

    她確實挺遺憾白白錯失了這個近水樓臺的機會。

    誰能想到，小宋那樣的人居然能瞧中鄉(xiāng)下丫頭呢？

    這肯定是日久生情呀！

    苗玉蘭正色道：“我們不答應(yīng)小宋的提親，主要是覺得我家小羽太小了！她又剛當(dāng)上廣播電臺的播音員不久，正是忙事業(yè)的時候，這么早結(jié)婚做什么？”

    “你家小羽跟我家二丫頭同歲，都快二十了，咋還說她年紀小呢？二丫頭的娃都一生日了?！?/br>
    “我家的孩子都是晚婚的，二十五以后再結(jié)婚才正常。”苗玉蘭面不改色地給自家臉上貼金。

    “那也太晚了，”一嬸不贊同道，“我看你家小鴻就是被你們耽誤的，不然早就結(jié)婚生娃了。你們可千萬別再耽誤了小羽，小宋真挺不錯的，還是再仔細考慮考慮吧?！?/br>
    苗玉蘭趁機澄清：“小鴻的婚事我們也插不上手啦，她不是要當(dāng)女船長了嘛?？h里的馮主任說，等她學(xué)成歸來，就負責(zé)幫她介紹個對象?！?/br>
    婦女們不知道馮主任是誰，但也能猜得出應(yīng)該是一位縣領(lǐng)導(dǎo)，不由好奇打聽。

    苗玉蘭口沫橫飛地跟大家顯擺了一通，等到打響了下工鈴，才意猶未盡地趕回家做飯。

    待她離開，婦女們相互交換著眼色。

    會計媳婦酸溜溜道：“你們瞧她那個嘚瑟勁兒！不就是兩個丫頭有出息嘛，有什么好得意的！我看小宋跟她家的婚事，八成沒戲了！好姑娘多得是，干嘛非在一棵樹上吊死？難道還非她家閨女不娶啦？再抻下去，真把婚事拖黃了，有她哭的時候?！?/br>
    田嬸哼笑：“要是我家大妮二妮也能這么出息，那我也要嘚瑟嘚瑟，擺擺姿態(tài)！”

    大家對這件事的認知還是比較統(tǒng)一的，都默認了隊長家在擺姿態(tài)！

    一家有女百家求嘛，何況還是隊長家的閨女。

    而且，聽說支書家的三小子賈學(xué)義，這幾天也張羅著要去隊長家提親呢，那可真有好戲看了！

    “桂花，”田嬸轉(zhuǎn)向賈桂花問，“你三弟不是也要去隊長家提親？什么時候去??？”

    賈桂花板著臉說：“沒有的事，我娘正在給學(xué)義在公社相看人家呢！你們聽岔了吧？”

    賈學(xué)義那死小子，聽說宋恂去跟項小羽提親了，前兩天也吵著要去項家提親。

    不過，被他爹一巴掌拍老實了。他爹猜測，項家肯定已經(jīng)與宋恂達成默契了，才會這樣再三推拒。

    否則男方被拒絕后，頂多再上門詢問一次就差不多了，哪有這樣幾次三番上門讓人打臉的？

    賈支書猜得沒錯，項家確實跟宋恂有了默契。

    不過，有默契的只有項小羽，與項家其他人無關(guān)。

    苗玉蘭回家后，見到閨女便嘀咕：“差不多就得了，你看全生產(chǎn)隊里哪家的閨女像你似的胡折騰？小宋已經(jīng)夠給你面子了，你要是繼續(xù)拿喬，小心人家翻臉！”

    “之前不答應(yīng)是因為房子還沒蓋好，那么早應(yīng)承下來做什么？明天金大娘還得來，咱們這次給她一個準話就是了?！表椥∮鹣戳艘粋€西紅柿啃著，嘿嘿笑，“小宋哥不會翻臉的，他說啦，已經(jīng)做好了被拒絕十次的心理準備。”

    畢竟他之前親口答應(yīng)過，以后要對孩子說，他是求婚十次才娶到媳婦的。

    項大嫂笑道：“就是辛苦了人家金大娘，咱們得給她好好準備一份謝媒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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