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想在鏡頭里瞧著氣派，去他們家最合適。

    苗玉蘭婉拒：“不用不用，把這邊簡單收拾一下就行了！”

    他們上電視的畫面可是要被親朋好友，鄉(xiāng)里鄉(xiāng)親看到的。

    大家彼此知根知底，萬一發(fā)現(xiàn)他們一大家子在女婿家過年，肯定會被人嘀咕一整年！

    ……

    村里的其他人聽說項小羽這個大記者要在村里收集拍攝素材，不少人家都跟她報了名。

    這幾戶人家都是最近兩年包船賺了錢，也買了電視機的人家。

    改革開放以來，水產(chǎn)品雖然還是計劃內(nèi)商品，但是整體價格已經(jīng)比改革前漲價30%-40%了。

    南灣縣作為全省的主要漁區(qū)，沿海漁民的收入自然也跟著水漲船高。

    大家的口袋里有了錢，都憋著一股勁兒想要爭取這個上電視的機會呢！

    項小羽沒有給出一定會上電視的承諾，只說拍好以后能否播出需要由領(lǐng)導(dǎo)決定。

    *

    將平靜的瑤水村攪合得熱鬧起來以后，她又盯上了其他單位。

    漁業(yè)公司每年都會在大年二十九這天將船員們聚集到食堂，一起吃一頓團圓飯。

    犒勞大家這一年的辛苦。

    因著郭志勇馬上就要去臨萬當(dāng)縣長了，所以今年的年夜飯準(zhǔn)備得格外豐盛，既是團圓飯也是送別宴。

    宋恂正帶著一幫船員們給郭志勇和船隊隊長潘實在敬酒，門衛(wèi)那邊卻突然傳來消息說有電視臺的記者要進來采訪他們公司的團年飯。

    已經(jīng)對媳婦的先斬后奏、自作主張漸漸習(xí)慣了，所以當(dāng)他看到項小羽帶著攝像機進入食堂的時候，臉上沒有一絲驚訝。

    甚至還能在宣傳科長介紹省臺大記者時，一臉淡定地與對方握手寒暄，歡迎大記者賞臉光臨。

    郭志勇是見過項小羽的，不知這夫妻倆在搞什么名堂，一個被窩里睡覺的兩口子，竟然還在外面客氣地握起手來……

    項小羽一本正經(jīng)地跟自家老公握過手，又對郭志勇笑道：“郭書記，我已經(jīng)對漁業(yè)公司的團年飯聞名已久了，今年正好臺里有拍攝任務(wù)，就想趁機過來拍一下，叨擾之處還得請您見諒??！”

    “呵呵，省臺的記者是我們平時想請都請不來的。”郭志勇沒想到宋恂的媳婦搖身一變就成了電視臺的記者，語氣格外熱情。

    項小羽笑吟吟道：“聽說郭書記馬上就是郭縣長了，我們電視臺在臨萬縣也設(shè)置了通訊員，以后還請郭縣長多多支持我們臺里的新聞工作！”

    “好說好說，電視臺的同志也要多關(guān)注我們臨萬縣的發(fā)展才是！”

    這兩人有來有往地寒暄著，酒桌上的船員們卻漸漸安靜下來。

    漁業(yè)公司的船員都是大老爺們，酒酣耳熱之際，已經(jīng)喝得放浪形骸了，許多人還解開了幾顆上衣扣子。

    食堂里雖有女性，但都是四五十歲的中年女干部，年輕女同志一個也沒有。

    所以，當(dāng)年輕漂亮的女記者帶著攝像設(shè)備進來后，大家都放下酒杯，變得局促了起來。

    郭志勇見狀哈哈笑著對大家揮手說：“項記者是你們宋書記的愛人，大家都是自己人，繼續(xù)喝吧！沒事的！”

    項小羽瞟了宋恂一眼，對船員們大方道：“這次采訪，我只提前跟咱們公司的宣傳科聯(lián)系過，并沒告訴宋恂同志，就是想拍一下最真實的團年飯的場景。大家不用緊張，我愛人和大哥都在咱們漁業(yè)公司工作，漁業(yè)公司的同志們對我來說既是婆家人也是娘家人。今天來拍攝素材只是順帶的，主要還是想跟大家交流交流。”

    “項記者，那你這次就是既回了娘家也回了婆家呀，說什么也得喝兩杯吧？”有那不怕事的小伙子高聲攛掇。

    項小羽的酒量非常非常一般，但她還是點了頭，接過一位大姐遞過來的大半杯啤酒。

    作勢就要干杯。

    不過，酒杯剛抬起來，就被宋恂按住了手臂。

    船員們這會兒也不怕領(lǐng)導(dǎo)了，都嚷嚷著起哄說：“宋書記，不帶幫忙喝的啊！要是你幫忙代喝，那得喝三個！”

    宋恂當(dāng)著眾人的面，擰開一瓶全新的紅蓋二鍋頭，噸噸噸倒了小半杯，替換掉媳婦手里的啤酒杯。

    “項記者第一次來咱們漁業(yè)公司，還是帶著采訪任務(wù)來的，啤酒就不讓她喝了，喝一杯白酒表表心意吧！”

    船員們又是一陣鼓掌叫好，“對對對，喝白的！”

    項小羽險些被宋恂這個混蛋氣蒙了！

    雖然她先斬后奏是有一點點不在理，但也不至于罰她喝白的吧？

    等著吧，她要是耍起酒瘋來，連她自己都怕！

    她端著酒杯猶豫著不敢喝，拉拉雜雜說了一長串的過年吉利話和場面話。

    最終還是在眾人的催促下，把心一橫，將一酒杯遞到唇邊。

    憋住一口氣，干了半杯白開水。

    項小羽：“……”

    由于整個勸酒過程都過于真實，她不敢喝酒的糾結(jié)表情也過于到位，所以誰也沒往別處想。

    半杯白開水讓她迅速融入了船員們的團年飯中。

    幾百人的宴席上，氣氛重新活躍起來。

    項小羽從侄子大寨手中接過攝像機，拍下了她最滿意的一幕。

    *

    從漁業(yè)公司離開后，項小羽帶著現(xiàn)有的素材趕回記者站，跟歐陽抗美一起連夜進行了編輯。

    大年三十這天早上，兩個女人頂著大油頭去機關(guān)食堂吃了一頓值班早飯。

    “你吃完飯去澡堂洗個澡再回老家過年吧？”歐陽提議。

    “不洗了，我還得趕長途車呢?！表椥∮鹪俅胃锌皼]有個交通工具真是不方便呀，咱們得想辦法讓臺里給配一輛采訪車?！?/br>
    歐陽拍了拍她的肩膀：“醒醒吧，快別做夢了！”

    “也未必不行呀！”項小羽繼續(xù)做夢，“咱們記者站不是還有廣告業(yè)務(wù)么，咱可以跟臺里說說，要是能給臺里拉到足夠的廣告，就給咱們配輛車?！?/br>
    歐陽“哼”了一聲說：“你趕緊回家過年去吧，讓炮仗聲把你喚醒！”

    項小羽再次扛著攝像機上路了。

    只不過下午回村以后，炮仗聲沒能把她喚醒，老項家的新氣象算是將她徹底震醒了。

    他們家的堂屋里擺著一張足有原來兩倍大的圓形大飯桌。

    飯桌上滿滿當(dāng)當(dāng)擺著遠遠超出八碟八碗的年夜飯。

    雞魚肘rou之流在餐桌上已經(jīng)不算什么了。

    除了南灣的傳統(tǒng)年菜八鮮過海，飯桌正中還擺著兩只紅彤彤的大龍蝦，龍蝦須子正張揚地支棱著。琵琶蝦，梭子蟹等這個季節(jié)不常見的海鮮，也每樣裝了一盆。

    項小羽一下子就被這暴發(fā)之家的豪橫鎮(zhèn)住了！

    “娘，這也太夸張了！明年不過啦？”她又瞅了瞅眾人的衣著。

    宋恂還是他標(biāo)配的襯衫西褲，大姐夫孔斌已經(jīng)換上了海軍軍裝，她家的兩顆丸子也把當(dāng)初參加演講比賽的戰(zhàn)服穿上了。

    不過，兩個孩子這一年里長了個子和肚子，桌面以上還算紳士，桌面以下的西裝扣子則有些緊繃。

    苗玉蘭女士套上了她那件毛領(lǐng)皮大衣。

    其他人也不遑多讓，都把自己最體面的衣裳換上了。

    “呿，童言無忌，呸呸呸！”苗玉蘭呸了幾聲，就趕緊問閨女，“咱家這年夜飯咋樣？能被選中吧？”

    項小羽覺得夠嗆。

    現(xiàn)在大部分農(nóng)村家庭還只能混個溫飽，像老項家這樣的暴發(fā)戶可不多。

    這樣的農(nóng)村年夜飯并不能代表大多數(shù)農(nóng)村家庭。

    “是不是太夸張了？把那兩只大龍蝦撤下去吧？”

    “不行不行，”項英雄不同意，“這是我特意花大價錢去冷庫買的！就指望著這兩只龍蝦跟其他家庭拉開差距呢！你去旁邊的一嬸家，還有徐扶傷家看看，大家都準(zhǔn)備得可豐盛了！”

    這幾戶人家都想上電視，所以對這次的年夜飯真是下了血本兒了！

    項小羽：“……”

    沒有辦法，她只好宣布開飯，然后打開攝像機開始拍攝。

    好在他們家吃飯從來都不含糊，大家并沒有因為攝像機的存在而變得局促，該吃吃該喝喝，他家雙胞胎和丫丫甚至還因為龍蝦須子的歸屬問題吵了起來。

    小孩子們都想用龍蝦須子扮演齊天大圣。

    項小羽在自家拍了幾個鏡頭，又去村里的其他幾戶人家拍了一些素材。

    在家匆匆吃了幾口飯，就由宋恂開著車將她送回了記者站。

    兩個女記者又開始重復(fù)昨天的故事，連夜將大年三十的年夜飯素材編輯好，終于給電視臺交了稿。

    完成了任務(wù)的項小羽，將瑤水村的電話留給了臺里，讓他們有事就往村里打電話。

    她要回家過個消停年。

    然而，剛回去沒多久，她就收到了電視臺新聞部主任的電話。

    “小項，你還在農(nóng)村呢？”

    項小羽：“……”

    您電話都打到農(nóng)村了……

    主任聽到這邊的應(yīng)答就不帶停頓地說：“你在農(nóng)村正好，咱們臺里今年要拍一個大型新聞紀(jì)錄片，就是介紹一下咱們省的農(nóng)村地區(qū)推行家庭聯(lián)產(chǎn)承包責(zé)任制以后的巨大變化?！?/br>
    項小羽趕緊打起精神問：“主任，這個任務(wù)是要交給我們海浦站嘛？”

    “差不多吧，每個站都會負責(zé)一部分。我看了你們海浦的那個年夜飯?zhí)剌?，有一戶人家的年夜飯引起了很強烈的反響！你們最好可以找機會去深入挖掘一下，這戶農(nóng)村家庭這幾年的發(fā)展軌跡。”

    項小羽咬下鋼筆帽，用下巴夾著話筒，打算做個記錄。

    “您說的是哪戶人家??？”

    “具體的我也說不上來，就是飯桌上有兩只大龍蝦的那家?！?/br>
    項小羽：“……”

    第198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