奈何人家有副校長做靠山，區(qū)教育局也沒對在本區(qū)的工作年限提出要求，老師們也只能在口頭上過過癮，拿人家沒辦法。

    好在三年一班的學生上演了一出為老師打抱不平的戲碼，誤打誤撞讓區(qū)紀委介入了調(diào)查。

    區(qū)教育局接到紀委通知后，又查出幾起類似事件。為了避免出現(xiàn)更多的投機分子，教育局在分房條件上打了補丁——獲得住房指標的老師必須在本區(qū)中小學校任滿兩年，不符合規(guī)定的將收回住房，重新分配。

    整件事塵埃落定后，紀委高書記親自給雙胞胎打了電話，通知他們郭老師馬上就可以住進新房了！

    吉安和延安已經(jīng)在學校聽說了這個好消息，早就跟大家一起拍桌子慶祝了一番。

    可是此時接到高爺爺?shù)碾娫?，兩人仍是忍不住再次激動興奮。

    “謝謝紅領(lǐng)巾為我們提出的寶貴意見。”高書記笑著說，“如果少先隊員們在以后的生活中又發(fā)現(xiàn)了類似情況，歡迎你們再次來紀委反映情況！”

    雙胞胎得到了高爺爺?shù)目滟?，整個人都輕飄飄的。

    即便他們已經(jīng)被爸爸提前敲打過了，兩人仍是嘚瑟出了新高度。

    “郭老師說，等她搬家的時候，會邀請全班同學去她家做客！”從沒去過老師家的雙胞胎高傲地昂著腦袋。

    宋恂冷淡地點點頭，繼續(xù)吃飯。

    “爸爸，我們幫了郭老師那么大的忙，以后可以每天多看兩集《湯姆和杰瑞》嘛？”

    “新錄像帶在楊老師手里，每天能看幾集，由人家說了算?！?/br>
    “看以前的也行?！?/br>
    宋恂不為所動道：“動畫片還需要復習嗎？既然已經(jīng)看過了，還有什么好看的？”

    “就是很好看??！”延安嘟囔道，“你明明也很喜歡，還總是不承認。我早就發(fā)現(xiàn)了，你跟mama偷偷看《湯姆和杰瑞》?！?/br>
    宋恂頓住筷子問：“我們什么時候偷看了？”

    “你看你！還不承認！”延安仿佛抓住了父母的什么把柄，“就是校長家訪那天，你倆趁著我跟哥哥睡覺的時候，偷偷看動畫片！”

    “……”宋恂若無其事道，“那你可能是在做夢。”

    “不可能，我哥哥也知道，你問我哥！”

    吉安站在弟弟這邊，一起爭取看動畫片的權(quán)益，“是的，延安上廁所的時候看見了?！?/br>
    “所以，你是聽他說的？”宋恂問。

    “嗯。”

    “他可能是把夢里的內(nèi)容告訴你了?！?/br>
    雙胞胎：“::::::”

    延安見爸爸說得這樣肯定，竟也忍不住懷疑，難道真是他在做夢？

    “趕緊吃飯?！彼吴黹_話題，“今天還要去姥姥家?！?/br>
    “不是要等mama一起去嗎？”

    “一會兒去火車站接上她，就直接去姥姥家了?！?/br>
    國慶過后，項小羽去省臺進行定期業(yè)務(wù)培訓，順便參加“新聞杯”橋牌比賽，據(jù)她本人打電話通報，第一輪比賽的成績還不錯，她作為替補選手，還坐上牌桌玩了一把。

    *

    這個周末，項英雄老兩口把幾個兒女都喊了回來，除了遠在海軍駐地的項小鴻兩口子，其他三人都拖家?guī)Э诘鼗貋砹恕?/br>
    “娘，你著急忙慌地把我們叫回來有啥事??？”項小羽進了院子就去打水洗臉。

    她坐了一宿的火車，下車的時候蓬頭垢面的。

    “給你們做點好吃的?！泵缬裉m將毛巾遞給她，“順便商量一下前進的事?！?/br>
    “項前進又闖禍啦？”

    “沒有，他都26了，又不是以前的愣頭青，能闖什么禍？”苗玉蘭犯愁道，“我是cao心他的婚事！村里像他這么大的小子，哪個不是有媳婦有娃的？就他還落單呢。”

    項前進的婚事簡直成了她跟老頭子的心病了。

    這小子爹媽都沒了，近親長輩只有大伯和二姨三姨。

    “他二姨也跟著cao心，在海味品加工廠里挑了好幾個不錯的女工，想要介紹給他，結(jié)果這小子一個也不見?！?/br>
    項小羽笑道：“本該娶媳婦的年紀，他卻拒絕相親，肯定是因為有對象了或者有看上的姑娘了呀！你們沒問問他呀？”

    “問了他也不說?！泵缬裉m低聲跟閨女嘀咕，“他在大師傅手下干了十年，早就出師了，算是有個能安身立命的手藝，這個條件在農(nóng)村找媳婦綽綽有余。但是在縣城里就不太夠看了，沒有房子，錢也沒攢下多少，還沒有爹媽和兄弟姐妹幫襯，縣城姑娘可不好找?！?/br>
    “前進的條件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啊?！表椥∮鸩毁澇傻溃八@個職業(yè)無論在農(nóng)村還是城鎮(zhèn)都挺吃香的，嫁了廚子不愁吃喝。雖然沒有父母兄弟幫襯，但新媳婦嫁過來也不用處理跟公婆和妯娌的關(guān)系，多好呀！”

    安茹挺著稍稍有了點弧度的肚子到處溜達，聽了小姑子的話，便道：“娘，你不用太cao心房子的事，他一直沒結(jié)婚，廠里才沒給他分房的，等前進娶了媳婦以后，自然就給他分房了?！?/br>
    項遠洋上前扶住媳婦，輕嗤道：“他們那個制衣廠啊，我看夠嗆能給他分房。年初的時候還說要蓋職工宿舍呢，一直到年尾了也沒個動靜。聽說是現(xiàn)在效益不行了！”

    家中幾個女人俱是不信。

    縣制衣廠在他們南灣縣是數(shù)一數(shù)二的大廠，年年的效益都創(chuàng)新高，怎么可能說不行就不行了？當年多少人都以穿上絨花牌布拉吉為榮呢。

    “真的，現(xiàn)在不只縣制衣廠的效益不行，我聽說定山縣那邊的服裝廠的效益也受到了影響。”項遠洋給他們舉個例子，“廣東那邊的服裝好多都是從港島傳過來的款式，時髦又便宜，以前大家都認上海貨，但現(xiàn)在都認廣東貨了。”

    他之前搗騰服裝，只要說這批衣服是從廣東帶回來的，立馬就有一群人圍過來。

    幾個大人圍在一起唏噓了一陣，項英雄便將幾個孩子攆出去玩了，跟兒女們說起了正事。

    “這次把你們都叫回來，就是想說說房子的事?！表椨⑿墼谛卓牧艘幌聼煷鼦U說，“前進在縣城，一時半會兒分不到房子，沒有房子找對象也是個問題。我跟你們娘商量了一下，想給前進在縣城買個房，也不用太大，買個那種一室半的就行，讓他先把媳婦娶了。”

    三個兒女一時都沒吱聲。

    項小羽自己家有兩套房子，她沒啥意見。再說雖然爹娘對她手松，苗女士經(jīng)常偷摸給她零花錢，但是嚴格說起來，娘家的財產(chǎn)其實跟她沒什么關(guān)系。

    項遠航也沒什么意見，他在縣城有一套集資房，在漁業(yè)公司的家屬院還有一套兩居室，以后家里兩個孩子結(jié)婚，都有了房子，他就沒什么擔憂的了。

    三個子女中，心里最不是滋味的是項遠洋，他一直想在城里買房，但是因為農(nóng)村戶口的問題，幾次都碰了壁，閨女眼瞅著就要上學，戶口和房子還沒解決呢。

    結(jié)果他這邊還沒著沒落的，項前進這小子反而要在城里安家落戶了。

    他清了清嗓子說：“我們?nèi)齻€沒啥意見，但這事得跟我大姐一家說說吧？”

    孔斌在老家連個住處都沒有，他大姐每次回來探親，還得帶著男人和孩子來娘家住。

    “你們幾個都沒意見了，我再給小鴻拍電報?！泵缬裉m瞪他一眼說，“我想給前進買房也不是白出錢的。我做烤魚片的生意也有三年了，規(guī)模擴大以后，咱家這點地方根本就不夠用。村里的房子我又不能長時間占用，所以這幾年用的都是人家前進的房子。他雖然不回來住，但也沒有白占他房子的道理?！?/br>
    “你娘之前說過，要給前進房租，”項英雄接話說，“不過前進不要，讓你娘盡管用著，反正他也用不著?！?/br>
    苗玉蘭一拍手說：“所以，我才尋思在縣城給他買個小房子，就當這是給他的房租了，以后我這個小作坊也能心安理得地繼續(xù)干下去?！?/br>
    幾個兒女都沒再說什么，但項遠洋心里仍不太舒坦，農(nóng)村的房子，一個月的房租頂多七八塊錢，在縣城的一套房錢，頂?shù)蒙鲜畮啄甑姆孔饬恕?/br>
    他瞅瞅坐在一邊安靜剝瓜子的宋恂，猶豫片刻問：“小宋，你最有見識，你覺得這事能辦不？”

    宋恂瞥他一眼，笑了笑說：“錢是爹娘辛苦賺的，想怎么花，想給誰花，由二老說了算吧。不過，這件事不是咱們可以一廂情愿做決定的，還得問問前進這個當事人的意見，他也是大人了，未必沒有自己的打算?！?/br>
    按照他的想法，他丈母娘應(yīng)該正經(jīng)弄個加工廠了，而不是一直搞這種家庭小作坊。

    鮮魚的腥味重，一直在自家院子里加工，很影響生活環(huán)境。工人們整天在家里進進出出，也影響生活質(zhì)量。

    不過，老兩口現(xiàn)在就是想解決項前進的婚姻大事，作坊就是他們給項前進買房的借口。

    相比于四個親生的兒女，項前進的日子確實要差上一些，也難怪他老丈人會著急。

    *

    項英雄上午跟兒女們統(tǒng)一了意見，下午就把侄子叫了回來。

    項前進聽說大伯和二姨又要給他找對象，腦袋搖得像撥浪鼓似的，就是不肯見面。

    “這次的姑娘是你二姨特意托人介紹的，在供銷社工作，長得也好?！泵缬裉m見他還是一副油鹽不進的樣子，不由狐疑地問，“前進，你給我說實話，是不是已經(jīng)有對象了？還是看好誰家姑娘了？”

    項前進被一屋子人盯著，不自在地挪了挪屁股。

    延安捂著嘴樂，欠兒登似的爆料：“我小舅肯定有對象啦，我一看他的表情就知道！跟我小姑的表情一模一樣！”

    宋恂：“？”

    他怎么不知道宋悅有對象了？什么時候的事？男的是干嘛的？

    項小羽在延安的腦門上點了點說：“不許造謠，你小姑什么時候有對象了？”

    “我才沒造謠呢，我小姑本來就有對象，暑假的時候還跟我們一起去少林寺了呢！”

    吉安糾正道：“陳叔叔是先跟咱們一起去少林寺，之后才變成小姑對象的！”

    項小羽不信：“你小姑親口說那是她對象了？”

    “沒有，但是，”延安伸出兩個指頭點點自己的眼睛，“我一看就看出來啦，小姑跟陳叔叔說話的時候總是掐著嗓子，輕聲細語的。跟我說話就可兇啦！”

    宋恂夫妻：“……”

    “我小舅現(xiàn)在的表情，就跟我小姑那會兒差不多啦！”延安大明白點評得津津有味。

    大家的視線再次集中到項前進身上。

    被這么多人逼問著，項前進只好實話實說道：“確實有個對象。”

    苗玉蘭一喜，在他肩膀上拍了一下，抱怨道：“你這小子，有對象了怎么不早說啊？處了多長時間了？姑娘是哪里人？性格咋樣？你見過她家里人了嘛？”

    既然已經(jīng)開口了，項前進就老實交代道：“縣城人，比我小一歲，是我們單位附近制帽廠的女工，處了一年多，性格也還行，見過她爸媽?！?/br>
    “都處一年多了咋還不結(jié)婚呢？”項英雄問。

    他這邊都商量給侄子買房了，結(jié)果侄子談了這么久的對象，愣是一直瞞著他們。

    “我剛跟她處了三個月就想帶回來給你們見見了，家里要是同意我就結(jié)婚?！表椙斑M臊眉耷眼道，“但是帶她回家之前，她先帶我去見了她爸媽。她爸媽提了一個條件，我覺得咱家未必能接受，就打算跟她分手了。反正當時我倆感情還不太深，分手也沒啥。但是她對我挺好的，之后總來找我出去玩，她爸媽也總給我送吃送喝，甚至還有衣服鞋子，一來二去的，剛分了倆月又復合了?！?/br>
    這家人對他實在太好了，對待親兒子也不過如此了。他少年失怙喪母，一個人在外面漂了這么多年，一直很向往這種家庭氛圍。

    “他家提了啥條件??？”

    “讓我入贅，他家只有王茜一個女兒，家業(yè)沒人繼承?！?/br>
    “不行！”項英雄黑著臉“哐哐”拍了兩下桌子，“他家只有一個女兒，那咱家也只有你一個兒子呀！你爹只留下你這一根獨苗，要是入贅去了別人家，對得起你爹么？天下好女人多得是，家里人丁興旺的好男人也不少，你倆沒必要非得湊到一起！”

    項小羽聽到“繼承”二字就覺得奇怪，這年頭的父母頂多能給兒女留點錢財，事業(yè)都是公家的，能有啥家業(yè)可以繼承??？

    除非是像望海樓和榮盛糕點廠那樣曾經(jīng)公私合營的企業(yè)。

    “前進，王同志父母是做什么的？”項小羽問。

    “收破爛的?！?/br>
    全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