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七依舊被留在府中罰站，駕車的是十方。

    十方在外面笑嘻嘻感嘆：“殿下待公子可真好，我還頭一回見殿下親自給人買吃食呢?！?/br>
    江蘊依舊望著車窗外，沒說話。

    想，就行事作風(fēng)和體貼程度來說，此人的確稱得上一個合格的情郎。

    只可惜，他們這段露水相逢的“緣分”，注定是孽緣。

    隋衡很快回來。

    他身高腿長，人又英俊瀟灑，說了幾句好聽話，便成功擠進隊伍前面，將糕點買到了手里。

    剛出鍋的白糖糕，熱氣騰騰的冒著氣，用食盒精心裹著，里面還貼心的放了勺子。

    隋衡放到江蘊面前：“嘗嘗，隋都城里的白糖糕，就數(shù)這家做得地道，平日想吃，得排好長的隊呢，也就你運氣好，能勞動孤親自出馬?！?/br>
    很香甜的味道，晶瑩剔透的糯米內(nèi)，能清晰看見糖汁溢出，表層還撒著一層金黃的桂花。

    江蘊拿起勺子，挖了一小勺，送進口中。

    “如何？”

    隋衡撐著下巴，眼睛灼亮地問。

    江蘊點頭。

    “極好?！?/br>
    連吃個糖糕，都跟只小貓似的，一小口一小口。

    還是只優(yōu)雅的小貓。

    隋衡忍不住伸出手指，在小情人柔軟唇角擦了下。

    “你做什么？”

    “你嘴角有東西?！?/br>
    隋衡大言不慚回。

    江蘊自然不信。

    作為太子，最起碼的吃飯禮儀他還是有的。

    半份白糖糕吃完，宮門也到了。

    顏皇后身邊的秦嬤嬤親自帶人在宮門口等著，見太子府馬車到了，立刻笑盈盈迎上來。

    第25章 偏寵日常10

    “殿下又長高了?！?/br>
    秦嬤嬤不僅是顏皇后的娘家人，還是隋衡的奶娘，對待隋衡這個太子就如對待自己的親子一般。

    秦嬤嬤眼睛迫不及待的看向緊跟著隋衡一道出來的年輕小郎君身上。

    暮色下，公子緩帶青衫，漱漱如玉，比滿宮城的燈火都要明曜奪目，安靜站著的時候，竟有一種清貴不可侵犯的氣質(zhì)。

    秦嬤嬤不敢失禮，忙低頭，親自帶路，引著隋衡和江蘊往宮宴所在的含章殿而去。

    殿內(nèi)言笑晏晏，太后坐在上首，顏皇后陪坐在一邊，兩邊則坐著隋帝其他子女。

    除二皇子、三皇子、四皇子外，其他幾個在座的皇子公主年紀(jì)都尚小，自小就十分畏懼隋衡這個太子，見隋衡進來，都乖順地站起來行禮。

    隋衡帶著江蘊見過太后，皇后。

    太后穿著富麗，手上光各種式樣的扳指就戴了五六個，額上帶著勒子，面容慈祥，如尋常富貴人家的老太君一般。她目光上上下下打量著江蘊，越看越滿意，最后直接伸手，慈愛地拉住江蘊的手。

    “哪里都好，就是太清減了些。”

    江蘊其實十分不慣與陌生人發(fā)生肢體接觸，此刻被太后一個老太太拉著，出于自幼修習(xí)的嚴(yán)苛禮儀，又不能直接抽出手，只能忍著，任由對方像長輩一樣，輕輕撫摸著他手背。

    太后目光guntang，落在江蘊纖長的羽睫，清雅的舉止和美玉一般白皙剔透的肌膚上，想，果真是江南山水才能養(yǎng)出的鐘靈毓秀。

    最后還是隋衡伸臂，把人攬過來，道：“他認(rèn)生，皇祖母您總這么熱情，會把他嚇住的?！?/br>
    太后曉得這個孫兒就是個桀驁不馴的狼崽子，以往只知他護食護得緊，沒想到護人也護得這般緊，她多模兩下都不成。

    太后親自從手上褪下一個翡翠扳指，送給江蘊。

    顏皇后忍不住道：“這是母后心愛之物，豈可隨便送人?！?/br>
    太后豪氣地一擺手：“什么心愛不心愛，再心愛的寶貝，也不如人重要?！?/br>
    顏皇后知道太后又開始顯擺了，自然也不肯認(rèn)輸，當(dāng)即讓秦嬤嬤將自己早就準(zhǔn)備好一柄玉如意拿出來。

    隋帝姍姍來遲。

    在太后左首坐了，被太后嫌棄太磨蹭。

    隋帝便笑著告罪，說等得空，帶著太后去行宮轉(zhuǎn)轉(zhuǎn)，才把太后哄開心。

    江蘊坐在下首，見這隋國皇族們相處，并無太多規(guī)矩禮儀束縛，倒如尋常百姓家一般，不由覺得有些新奇。

    也大約能明白，隋衡為何會是這樣一副性情了。

    然隋帝畢竟是一國之君，威嚴(yán)與氣場皆不容冒犯，當(dāng)他終于將視線落到江蘊身上時，江蘊仍感受到了一絲壓力。

    昏聵之人做不了江北之主。

    類陳國國主那樣的國主，只是世間奇葩。

    這些年，隋國國力蒸蒸日上，江北諸國忠心歸服，都和這位國君卓越的政治手腕與治理能力分不開。這也是江蘊心目中，唯一有能力有資格與自己的父皇江帝相比肩的人。

    隋帝頓了下，問：“你……來自衛(wèi)國？”

    江蘊起身應(yīng)是。

    他一行一止，皆優(yōu)雅端然。隋帝目光再度凝了下，似乎還想問什么，隋衡已跟著站起來，強勢插話：“該問的兒臣都問過了，這是兒臣的人，就不勞父皇cao心了。”

    這話堪稱狂悖無禮。

    江蘊不由看了他一眼。

    覺得他這太子簡當(dāng)?shù)弥北忍焱趵献舆€厲害。

    隋帝倒果真沒有再問，只警告地盯了兒子一眼，便吩咐開宴。

    隋衡握著江蘊手，拉他坐下，道：“不必拘束，有孤罩著，只管當(dāng)自己家就是。誰要敢欺負(fù)你，孤幫你打回去?！?/br>
    一旁二皇子、三皇子聽到這話，都下意識縮了縮腦袋。

    開吃沒多久，宮人在外報：“陛下，蘭貴妃娘娘求見?！?/br>
    顏皇后第一個沉下臉，皺眉問秦嬤嬤：“誰讓她過來的？”

    秦嬤嬤搖頭，表示不知。

    但也不稀奇，這蘭貴妃素來跟長了狗鼻子似的，陛下到哪兒她就跟到哪兒，不用猜也知是奔著隋帝過來的。

    顏皇后是顏氏另一脈，將門虎女出身，性格直爽，脾氣暴躁，若非當(dāng)著隋帝和太后的面兒，簡直想立刻喝令宮人把人轟走。

    但蘭貴妃素來很會討太后歡心。

    “哀家就知道，有熱鬧的地方，一定少不了她。”

    顏皇后擰眉的功夫，太后已開口：“快讓她進來?！?/br>
    一個妝容俏麗的紅衣麗人很快進來，行至殿中，笑盈盈與上首三人見禮。她身后嬤嬤懷里還抱著一個剛足月的男嬰。

    太后立刻道：“快把璋兒給哀家抱抱?！?/br>
    嬤嬤忙屈膝行禮，將男嬰小心翼翼遞到太后懷中。

    男嬰太小，臉蛋還皺巴巴的，一雙眼睛倒是黑溜溜如葡萄般，已經(jīng)會盯著人看。太后伸出手指逗弄：“璋兒好，璋兒乖，璋兒可是咱們大隋頭一個小郡王呢?？旖新曁棠?，讓哀家聽聽?！?/br>
    蘭貴妃掩唇笑：“他牙都沒長齊呢，母后可真會為難他?！?/br>
    太后不以為然：“你懂什么，咱們璋兒聰明著呢?！?/br>
    顏皇后在一邊默默翻了個白眼。

    蘭貴妃出身并不高，姿色也僅算得上中等，這些年能在后宮一眾鶯鶯燕燕中脫穎而出，一步步升到貴妃位置，既不是靠才華，也不是靠美貌，而是靠能生。

    隋帝眾多子女，幾乎一半都是蘭貴妃的功勞。

    而顏皇后因為年輕時隨隋帝一道上戰(zhàn)場，傷了根本，生了隋衡一個嫡子后，便再無所出。

    蘭貴妃肚子爭氣，為了綿延子嗣，隋帝便越來越多地留宿在蘭貴妃處。

    雖然兒子很爭氣，可作為皇后，因為不能生育不得不獨守空房，眼睜睜看著丈夫和另一個女人母豬下崽似的，一窩一窩的生，顏皇后豈能心如止水，毫無怨憤。

    偏作為皇后，她還不能直接將不滿表露在臉上。

    要不然就是不識大體，不為江山社稷著想。

    顏皇后起初還冷嘲熱諷蘭貴妃兩句，后來漸漸麻木，也懶得再理會，左右兒子地位穩(wěn)固如山，她愛生多少生多少，受罪辛苦的又不是她。

    等到蘭貴妃終于不能生了，顏皇后還沒喘口氣，一個新的問題又來了——他們下一代的子嗣問題。

    四個已長大成人的皇子里，二皇子和三皇子都是蘭貴妃所出。這個時代婚嫁年齡普遍偏小，故而兩人都已娶妻，并且納了幾房妾室。

    兩人秉承了母親蘭貴妃的優(yōu)勢——一樣能生。

    繼去歲二皇子正妃誕下一位玉雪可愛的女嬰后，上月，三皇子的一位側(cè)妃再次悶聲干大事，誕下了一個健康的男嬰。

    隋帝大喜，立時就祭告天地祖宗，封了那出生還不到兩個時辰的小嬰兒作郡王，食邑一萬戶，遠超一個郡王的規(guī)格，并賞下金銀財寶無數(shù)。

    隋帝還親自為寶貝孫兒取名為“璋”，取如圭如璋之意。

    蘭貴妃春風(fēng)得意，巴掌大的嬰兒，走到哪兒帶到哪兒，四處顯擺。

    顏皇后見著她就糟心。

    聽著太后一句接著一句的夸那尚不知人事的嬰孩如何聰慧機敏，毓秀靈動，想，那么丑的一團，五官都沒長開呢，能看出個什么來。

    偏蘭貴妃還故意笑盈盈問：“聽說殿下帶了位漂亮的小郎君回來，想來立妃之日也不遠了吧？等小太孫出生了，璋兒就能有伴了?！?/br>
    顏皇后在心里“呵”一聲。

    面上冷傲：“太子何時立妃，自有陛下cao心，還輪不到你一個后宮婦人多嘴?！?/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