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中午。

    十二點零五分。

    為了和沉焰的第一次互動，姜鯉特意洗了頭，扎成個低馬尾。

    穿的是千篇一律的校服，但不妨礙她在細微之處耍心機——內(nèi)衣塞進厚厚的胸墊，腰身挺直，再寬松的衣料都掩不住美妙的曲線；褲腰收緊，微風(fēng)一吹，顯得纖細又柔弱。

    除此之外，再不需要任何點綴。

    用力過猛，便顯得刻意。

    而“碰瓷”事件的女主角，顯然是反面教材。

    姜鯉站在半圓形的木質(zhì)長廊中，細心觀察著站在不遠處的幾個女生。

    中間那個女生特地化了妝，還把校服外套脫下，露出對這個季節(jié)來說過于清涼的短袖，一邊對著小鏡子涂口紅，一邊神情亢奮地向同伴們交待著什么。ｙǔzнàǐωeй.?ò?(yuzhaiwen.)

    看見高挑的少年出現(xiàn)，她慌慌張張地理理頭發(fā)，挽住兩個朋友的手臂，假作自然地朝著對方走去。

    叫小雪的女生按照計劃，騎著自行車越過沉焰，朝著她猛沖過來。

    小雪對沉焰好像也有意思，自顧自加戲，一邊撞人一邊尖叫：“剎車……我的剎車壞了！”

    女主角臉色一黑，瞪了她一眼，等車輪蹭到衣角，立刻夸張地發(fā)出更大的尖叫聲，轉(zhuǎn)了兩個圈，瞄準(zhǔn)沉焰的方向，仰面栽過去。

    有人一把扶住了她。

    是個面生的女同學(xué)，眉眼秀秀氣氣，扎著個低馬尾，看起來很溫柔。

    “你沒事吧？”姜鯉托穩(wěn)她的腰，不動聲色地擋在她和沉焰中間，表情關(guān)切，語調(diào)溫柔，“有沒有受傷？”

    “我……”女主角計劃受阻，又不好怪她多管閑事，僵著臉往沉焰的方向偷看一眼。

    少年冰冷地直直站著，面無表情，毫無出手相助的打算，好像……

    好像還往后退了一步。

    心碎成一地，可戲還是要硬著頭皮演下去。

    女主角向兩個助攻使了個眼色，捂著膝蓋叫道：“疼！好疼！我的腿……”

    她還擠出兩滴眼淚。

    姜鯉就勢扶她坐在地上。

    “肇事者”小雪和助攻們一起圍過來，嘰嘰喳喳出主意——

    “該不會骨頭斷了吧？”

    “得去醫(yī)務(wù)室處理一下?！?/br>
    “沉……沉焰同學(xué)……可以麻煩你抱她去醫(yī)務(wù)室嗎？”

    那張冰山臉終于出現(xiàn)表情。

    沉焰微微皺眉，盯著邊哭邊叫痛的女生看了眼，顯得十分抗拒。

    可在場這么多人都是女生，只有他一個男生，冷漠拒絕，似乎有失風(fēng)度。

    他沉默半晌，脫掉外套，將雙手一層一層包裹起來。

    他裹得仔細，令女主角漸漸想起，和學(xué)神成績一樣出名的重度潔癖。

    要是……要是被他像托什么臟東西一樣抱著，走過大半個校園，她會淪為全校同學(xué)的笑柄吧？！

    搬石頭砸了自己的腳，她騎虎難下，面如菜色。

    好在，姜鯉再次救了她一回。

    她溫溫柔柔地提醒道：“如果撞到骨頭，最好不要隨便移動。我們打電話給校醫(yī)，請他們抬擔(dān)架過來吧？”

    聞言，女主角和沉焰同時松了口氣。

    感覺到沉焰的目光停留在自己身上，姜鯉強壓住興奮的心情，聲線變得更穩(wěn)定，舉止變得更優(yōu)美：“你們帶手機了嗎？”

    她問了一圈，最后才看向沉焰，客氣問道：“沉焰，你帶手機了嗎？”

    這是她第一次當(dāng)眾呼喚他的名字。

    懷揣著某種隱秘的竊喜，姜鯉將面部表情調(diào)整到最自然的狀態(tài)，嫩白的臉在春日的照耀之下發(fā)著光，看向她仰慕多時的少年。

    她幫他解圍，處理問題的時候鎮(zhèn)定又從容，和簇擁著他的鶯鶯燕燕，是完全不同的兩種風(fēng)格。

    他沒道理不記得她。

    學(xué)校規(guī)定不能帶手機，但有很多同學(xué)偷偷違反紀(jì)律。

    而且，老師們對沉焰格外寬容，只要他的成績不出問題，做什么出格的事，都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嗯?！背裂嫖⑽Ⅻc頭，聲音很獨特，清潤又冷冽，帶著種令人著迷的磁性，“號碼多少？”

    姜鯉報出號碼，等醫(yī)護人員過來后，便干脆利落地退場。

    沒有借機搭訕，沒有索要聯(lián)系方式，她深諳“心急吃不了熱豆腐”的道理，這一趟只求留個不錯的第一印象。

    倒是今天有備而來卻輸?shù)靡粩⊥康氐呐鹘?，主動纏著姜鯉，記下她的名字和班級。

    為表謝意，對方給她送水果，送酸奶，一來二去，還變成能說兩句話的朋友。

    藝術(shù)節(jié)是枯燥乏味的高中生活中，非常值得慶祝的活動，不止劉若涵等人準(zhǔn)備了舞蹈，閔正揚也報了個獨唱節(jié)目，天天在路上練歌。

    節(jié)日前一天的午休時間，姜鯉被同學(xué)拉著，去禮堂看彩排。

    她本來覺得這種交際太浪費學(xué)習(xí)時間，卻在看見魂牽夢縈的身影時，將腸子都悔青。

    “不是說沉焰從來不參加集體活動的嗎？”姜鯉打著關(guān)心同學(xué)的旗號，走到后臺，和劉若涵親密地咬耳朵，“他表演什么節(jié)目？”

    “彈鋼琴?！痹谶@之前，姜鯉先打太極一般問了好幾個八卦，因此，劉若涵一點兒也沒懷疑，一五一十回答，“聽說是他們班主任硬壓下來的，沉焰不大樂意，前兩次彩排都沒來?！?/br>
    沒錯過太多。

    姜鯉的內(nèi)心稍感安慰。

    失去在沉焰面前大放異彩的機會，她按下焦躁情緒，坐在觀眾席第一排，耐心等待他出場。

    向閔正揚要來節(jié)目單，姜鯉一目十行，看見沉焰即將演奏的曲目是《奧賽羅》歌劇中的片段《夜晚時刻》。

    家庭條件所限，她沒機會學(xué)鋼琴，也沒有看過這部戲劇。

    但她讀過原著。

    典型的莎士比亞悲劇。

    奧賽羅是威尼斯城邦的將軍，愛上元老美麗大方的女兒苔絲狄蒙娜，并與之秘密成婚。可陰險的手下在其中挑撥離間，并偽造定情信物，聲稱苔絲狄蒙娜與另一個男人有私情。

    奧賽羅被嫉妒沖昏頭腦，扼死妻子，得知真相后，于悔恨之中拔劍自刎，倒在妻子的身旁。

    強烈的戲劇沖突，喜與悲的對比與轉(zhuǎn)折，令許多人為苔絲狄蒙娜的枉死而唏噓，對奧賽羅性格中的弱點嘆息不已。

    可姜鯉卻覺得——

    能被一個人如此深切又可怖地愛著，是件多么幸福的事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