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將割rou用的小刀遞給她，道：“不夠，后面還有?！?/br>
    婉婉忙說：“夠呢，這么大一只，何止夠，她都吃不了呢?！?/br>
    男子很是有一種不著急，吃不了慢慢吃的悠閑態(tài)度，不緊不慢道：“不急，吃飽為止。”

    小姑娘接過小匕首，便去集中精力，對準(zhǔn)熱乎乎的羊腿，考慮著該怎么下這第一刀。

    “仙人放心，您盡管忙您神仙的事，我會安安靜靜填包肚子，絕不打擾你?！?/br>
    她眼睛直勾勾的盯著羊腿，說出的話迫帶了幾分不走心的意味。

    懂事的姑娘，無論帶到哪里都叫人省心，婉婉這是心里打著遼東的注意，想著這次仙人恐是考驗(yàn)她，她該要乖巧的好好表現(xiàn)，不做一只拖油瓶，這樣等十月份的時候，她才能跟著仙人一起，去遼東吃海味呢。

    小姑娘的小心思，如何能逃過男子的眼，他淡淡應(yīng)“好”。

    翊王府里的一切用的都是最好的，就連用來盛放配菜的器皿都精美得讓人窒息。

    她從沒見過這么一整套的精致的琉璃盞，晶瑩剔透，折射出來的光，將盞中的配菜映得更有光澤。

    琉璃在金國屬于稀罕玩意，畢竟這東西只有波斯才有，一年也就進(jìn)那么幾個。

    婉婉自認(rèn)為也是位見過世面的姑娘，可一口氣上這么多琉璃器皿的，就是上京城身份貴重的重陽長公主，怕是也不能。

    “喜歡？”男子瞧著小姑娘盯了好一會，淺笑道，“喜歡送你?！?/br>
    “送我？”

    小姑娘第一反應(yīng)是震驚，第二反應(yīng)則是拒絕。

    父親從小就教導(dǎo)她，“君子不輕受人恩，受則難忘?！?/br>
    雖然仙人是受母親托付來照撫她，想著人情母親會還的。

    但仙人于她也有恩，有救命之恩，還有師徒之恩，這已然叫她不知該如何報(bào)答，若再收仙人這般貴重的東西，婉婉心里沉甸甸的。

    “仙人心意我領(lǐng)了，物件便就不要了?！?/br>
    男子知道她是真心喜歡，但見她婉拒，到也沒再堅(jiān)持，只道：“無妨，以后都是你的?！?/br>
    她剛想問，以后都是她的是什么意思？

    結(jié)果話還沒出口，殿外便起敲門聲，隨著一聲通傳，殿門便被打開了。

    魚貫進(jìn)來四個人，齊齊向上首跪拜，道了聲：“殿下?！?/br>
    因?yàn)槭歉糁坏榔良?，所以婉婉看不清外面四人模樣，只能看清隱約人影，從身形和身量上來看，確定是男神仙。

    這些就是仙人方才說的，要與之議事的人吧？

    既來了人，婉婉便下意識的將話茬又吞回肚子里，不再說了。

    四個大人都是高湛的心腹，今夜前來是為殿下在長街突然遇刺之事，可剛要脫口而出的話，便被屋里撲面而來的一陣羊腿香給堵了回去。

    有剛從郊外軍營參加慶功宴回來的，第一時間就聞出了，就是烤全羊那味。

    而與此同時，屏風(fēng)后的姑娘也已經(jīng)夾起第一塊香噴噴的烤羊腿，卷在青葉子里，“咔嚓”一口吃下去。

    青葉脆嫩，葉莖充滿水分，小姑娘細(xì)碎的咀嚼聲，在這寂靜殿宇中顯得異常清楚。

    最邊上的大人用眼神向周圍三人發(fā)出交流信號，“殿下在吃東西？”

    便有人小聲說：“殿下事務(wù)繁忙，恐這個點(diǎn)還沒用膳，著實(shí)辛苦，不如我們且先出去，等殿下用完膳再議，再急也不急于這一時?！?/br>
    這人說完，另外三個聽了也很是贊同，連連點(diǎn)頭。

    婉婉正鼓著腮幫子，她還想要再吃一塊酸甜爽口的泡菜蘿卜，結(jié)果筷箸剛加起來了，就聽到下面神仙們的對話，她這才意識到自己似乎打擾到了仙人與外面神仙的正常交流。

    吞咽一口，香噴噴的羊腿下了肚，可筷箸上的脆蘿卜卻停在半空中，不知是吃還是不吃。

    “你不必在意他們。”

    男子聲音溫柔和煦，仿佛對小姑娘在他身旁細(xì)碎的咀嚼伴奏毫不在意。

    他拿起置在他面前的筷箸，夾了一塊羊腿rou，又拿了張青葉上，轉(zhuǎn)而向向下面大臣們道：“無妨，繼續(xù)說?！?/br>
    他包了個rou卷遞給小姑娘，于是大臣的話還沒出口，便又傳來一陣葉頸脆響，猶如一只忙著啃蘿卜的小兔子，“咔嚓”個不停。

    有眼尖的，順著透過屏風(fēng)的光暈去看，才看見那屏風(fēng)后面，隱約有兩個人影。

    他仿佛是見到了什么了不得的事似的，扒拉著旁邊的人，以求自己不是老眼昏花。

    果然四個人一同看去，得到得答案是相同的，殿下不是自己一個人！

    只是屏風(fēng)上身形模糊，除了兩個人，并不能再瞧出什么。

    與此進(jìn)入主題，其白大人率先開口，“殿下，羌王此舉不臣之心昭著，臣提議大兵壓境，送羌王一份大禮?！?/br>
    今夜刺殺高湛的西域人已經(jīng)被證實(shí)，是若羌國人，若羌是西域三十六國中，始終反對與金國消戰(zhàn)，結(jié)盟友國的一國。

    若羌國派人潛入上京城刺殺，其意很難不被人懷疑，是其余三十五國也有異心。

    “白大人此言過于魯莽了?！币慌院笕瞬⒉毁澩@個看法，“我們現(xiàn)在只確定那刺客是若羌人，卻不能確定其余諸國已被若羌說服，若貿(mào)然出兵，恐毀了兩界經(jīng)久和平，同樣傷了盟國之心?！?/br>
    金國地大物博，邊境之廣，覆蓋東西南北數(shù)十鄰國接壤，雍州王起兵造反剛剛平反，若此時再惹起西域戰(zhàn)火，顯然并不是最好時機(jī)。

    “我說起兵若羌，又沒說把這三十六國都打了。”白大人道，“誰殺咱們殿下，咱們就殺誰，這叫殺雞儆猴，懂不懂。”

    白大人不是武將，但性情頗為剛直。

    “你說得輕松，只起兵若羌，你當(dāng)其它國都瞎了嗎？他們能坐視不理？”

    白大人不服：“那些都是咱們的友國，又不打他們，派出使臣定約便是，因何要管？”

    胡大人覺得跟他著實(shí)討論不下去，于是便向上首道了聲，“殿下”，想要聽聽翊王的意思。

    婉婉吃心重，且她也的確是餓壞了，無論下面爭論的多么如火如荼，她也全不聞他們在爭論什么，目標(biāo)只在于今日這盤羊腿rou，她能以一人之力消滅掉多少。

    “容大人，依你的意思？”

    高湛話頭一轉(zhuǎn)，將這問題拋給了始終未言語的容懷仲。

    容大人作為這四人里面官階最高的謀臣，說話自然是要經(jīng)過深思熟慮的。

    可他還未等組織好語言，屏風(fēng)里的姑娘便聽到仙人口中，容大人三個字，一口茶水生生都嗆了出去。

    “茶……茶葉咔在喉嚨里了?！?/br>
    婉婉捂著胸口，眼淚汪汪的連咳不止，這一時也顧不得什么容不容大人了。

    一瞬，殿內(nèi)只有小姑娘此起彼伏的咳嗽聲。

    下面的大人們面面相覷，繼續(xù)用多年養(yǎng)成的默契眼神交流。

    “果然是女的！”

    “聽聲音，年紀(jì)不大，該是個十幾歲的姑娘！”

    “容大人，你怎么回避交流？”

    容懷仲默默：這聲音聽著怎么這么耳熟呢？

    婉婉被茶葉葉子卡得不輕，男子忙拍她的后背，好一會才助她把異物咳出來。

    待聲音漸消，才傳來男子低沉聲響，“怎么樣，好點(diǎn)沒有？”

    婉婉憋得一張臉而染得緋紅，她喘息了一會才道：“好多了，剛才好險(xiǎn)。”

    她忽然察覺，周圍不知什么時候變得一片寂靜無聲。

    她本是打算做一個安靜吃貨，不打擾任何人的，結(jié)果……小姑娘有些自責(zé)。

    “是不是打擾到你們了？”

    “無妨?！蹦凶硬⒉辉谝獾叵碌镍f雀無聲，此刻他只在意面前的姑娘有沒有好受一點(diǎn)。

    “這是柔然的奶茶，你嘗嘗。”

    他本是打算等她一會用完飯，拿這個哄她，打發(fā)時間的，結(jié)果卻提前派上了用場。

    婉婉接過瓷白玉碗，聞了聞，有奶的醇香，還有茶的清香，她小酌了一口，香味濃郁入喉，不禁道了句：“好喝?！?/br>
    見她喜歡，且臉色也好多了，高湛才叫他們繼續(xù)。

    最先緩過神說話的是白大人，他還是堅(jiān)持攻打若羌，以此來立大國之威。

    而胡大人和高大人則是持反對意見，倒是始終靜默在一旁的容大人，蓋了一頭的霧水，從始至眼神游離，終都未出一言。

    后來這事說著說著，從若羌說到了幕后主使，又從幕后指使說到了如今朝堂，提起朝堂局勢，便就又不得不說如今懸而不立的儲位。

    高湛聽了半晌，眼眸一轉(zhuǎn)，卻見那個靜悄悄喝奶茶的姑娘知什么時候，竟伏案睡著了。

    他不欲再聽，冷聲道，“此事我自有決斷，都退下吧。”

    殿下始終都沒表態(tài)，最不甘心的還當(dāng)屬是白大人和胡大人。

    可主子下了逐客令，臣下就沒有不走之理。一眾俯禮退下，一瞬，殿內(nèi)恢復(fù)了寧靜，只剩下小姑娘輕淺的呼吸聲。

    男子撫了撫她額間的碎發(fā)，不被遮眼，然后取了掛在架子上他的玄色披風(fēng)，搭在小姑娘身上。

    將她打橫抱起，向殿外道了句：“祁沨，備車?！?/br>
    婉婉迷迷糊糊醒來時，正在搖搖晃晃的馬車?yán)?，她躺在柔軟錦被上，頭正枕著仙人的修長的腿。

    婉婉坐起身，她瞧了瞧天色，還好她沒睡過頭，天還沒亮呢。

    “仙人是在送我回家嗎？”

    正闔眼小憩的男子微挑起眉眼，“嗯”了聲道，“還有一會才到，不再睡會？”

    他帶著初醒時的鼻音，與平時清貴高冷的他很是不同。

    馬車就那么大點(diǎn)，要再躺下，還是要枕在仙人的腿上，婉婉想了想，還是不要了吧。

    “不困了?！彼崃巳崴郏D(zhuǎn)移話題，“仙人，聽他們都喚您殿下，凡人只有皇氏親王才會被叫殿下，所以仙人……您是仙界的皇子嗎？”

    小姑娘眨巴著眼睛，發(fā)出好奇疑問。

    她剛才并沒有仔細(xì)聽，可她的耳朵也沒有被堵上，雖聽很多事她聽不懂，云里霧里，很是迷糊，但她大抵能夠確定，方才那些人，都是仙人的心腹，在商議著緊密之事。

    原來仙界也并非是他們凡人看到的那樣，無欲無求，無牽無礙，有等級權(quán)利的地方，那怕是神仙也免不得要爭奪王位。

    想著仙人自己有這么多事要忙，還要日日夜里來陪她習(xí)字，她生怕拖了仙人前進(jìn)的后腿。

    “仙人，我沒有打擾你爭奪王位吧？”

    男子撇了眼那還沒長大的小姑娘，淡淡說了聲“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