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見殿下少年時(重生) 第19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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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文甫走到墻根底下,摸了摸已經(jīng)半干的外墻:“瞧瞧我們禁軍這的活兒,我看也不比那些泥瓦匠們差嘛!” 隨侍的手下笑了笑。 丁文甫一蹬地,借力竄上墻頭,身手輕盈敏捷。 小南閣一片荒蕪,這也是丁文甫第一次看到院中的全貌。 院子的東北角,正在丁文甫蹲的位置上,有一棵柿子樹,長得不是很健康,歪了一截脖子,所以顯得特別矮。 一個孩子正扒著枝椏,趴在樹上。 丁文甫蹲在墻頭,正好和他面對面對眼了。 孩子嚇了一跳,抱著樹干,差點掉下去。 柿子樹上有一個圓圓的鳥窩,樹上的葉子落干凈了,光禿禿的,鳥窩里也空空如也,京城寒冬將至,機(jī)靈的小鳥早遷去溫暖的地方過冬了。 從前,這一窩小鳥,總是不分白天黑夜的嘰嘰喳喳。 李弗襄近幾天聽不見熟悉的鳥叫聲,便爬上來看。 它不知道鳥兒跑到哪里去了,沒有人告訴他候鳥是要遷徙的。 他只知道鳥兒不見了。 他本能地為小鳥的離開而黯然傷神。 丁文甫看他就像只受驚的小鳥,別說,這孩子長得可真好看,可惜了…… 禁軍副統(tǒng)領(lǐng)老光棍一條,二十好幾還沒娶上媳婦,他喜歡小孩,自己不能有,只能看看別人家的解饞。 丁文甫從自己的懷中摸出一個紅雞蛋,他在懷中貼身揣了一早晨,摸著還是溫?zé)岬摹?/br> 今天是三皇子的生辰。 宮里給各處都分了些紅雞蛋,丁文甫走在路上被熟識的小宮女硬塞了一個。 紅雞蛋躺在丁文甫的手心里顯得精致小巧,煞是好看。 丁文甫向前探著身子,把紅雞蛋遞到了小孩面前。 年幼的李弗襄性情極溫和,只要不對他表示出攻擊性,他都愿意親近人。 他不怕生地伸出手,把紅雞蛋從丁文甫的手心里拿走。 丁文甫不忍再看了,長嘆一聲,跳下了宮墻。 封門的工程開始之前,春和宮的宮女披著斗篷,冒雪過來了。 丁文甫拍拍身上的灰,迎上前:“賢娘娘有何吩咐?” 宮女臂彎上掛著一個食盒:“今日宮中大喜,娘娘讓我給小南閣也送一份點心?!?/br> 丁文甫一低頭,望著那食盒:“只是點心么?” 宮女不解:“您說什么?” 皇上賜的毒藥不是明旨,賢妃自然不可能到處嚷嚷,宮女心思簡單,大概率蒙在鼓里不知情。 丁文甫久在御前行走,皇上的真正意圖,他不用動腦子就能猜出來。 他沉默著,側(cè)身給宮女讓開一條路,吩咐手下開門。 宮女并不愿意沾上禁地的晦氣,只停在門口,把食盒放下就走,甚至連頭都不敢臺,大門關(guān)閉的那一瞬間,她鼓足勇氣回望了一眼,從縫隙中,正好見到一個瘦小的身影,彎腰抱起那食盒。 云間忽然撒下一絲金光,傾斜著照過小南閣的大門,繼而又被云層爭前恐后的埋沒了。 風(fēng)雪愈發(fā)大了。 丁文甫氣沉丹田,高聲唱道:“封門——” 與此同時。 景門宮,高悅行一夜沒睡,面前一本厚厚的脈案,和太醫(yī)院當(dāng)年所有配藥的詳細(xì)記錄。 由于年代久遠(yuǎn),頁腳都泛黃了,但保存得還算完整。 天亮了,她吹熄了燈,傅蕓也陪著她熬了一宿,強(qiáng)打精神伺候在側(cè):“高小姐查出什么了?” 高悅行的手搭在脈案上,她神色不差,顯然是已經(jīng)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 從景樂二年初春開始,梅昭儀宮里的人開始頻繁在太醫(yī)院配藥,脈案上記載,梅昭儀與春時犯忌,身體不適,氣血兩虛,于是在太醫(yī)院調(diào)配了一些八珍湯,常年服用。 同年春,小南閣里的陳姑姑,因風(fēng)濕骨節(jié)酸痛,在太醫(yī)院領(lǐng)了一些藥劑泡酒。其中有一味藥用量異常大——續(xù)斷。 再之后,小南閣是不是去零散地領(lǐng)一些藥材,高悅行仔細(xì)比對之后,又記下來兩味混雜在其中的,至關(guān)重要的藥:砂仁、黃芩。 小南閣這一年來從太醫(yī)院配的藥,單獨拿出來看,似乎都沒有問題。 但若有心人細(xì)查,幾味藥拆開重組,在八珍湯的基礎(chǔ)上做加減,便是大名鼎鼎的保胎藥——泰山磐石。 嫁入王府,身為王妃,日子其實很無聊,李弗襄沒有很多瑣碎需要她去處理,她閑暇總要嘗試給自己無聊的生活找點樂子。 因李弗襄身體不好,高悅行時常翻閱醫(yī)術(shù)。 她于岐黃之道,不敢說精通,至少算小有所成。 高悅行對傅蕓道:“你派個人去請陳太醫(yī),就說——太妃要見他?!?/br> 傅蕓猶疑,“啊”了一聲。 高悅行不容置疑:“去吧?!?/br> 傅蕓轉(zhuǎn)身到門口喊了個灑掃的小宮女,小宮女扔下雞毛撣子,一溜煙跑出去了。傅蕓焦急地問:“可是太妃并沒有召陳太醫(yī)啊,他一到,見了惠太妃一對峙,我們豈不是露餡了?” 高悅行安撫道:“放心。”她把脈案交到傅蕓的手上,道:“惠太妃已經(jīng)起了,你進(jìn)去,帶上脈案,照我說的做。將來真相大白,撥云見天,皇上必記你一份功勞?!?/br> 傅蕓傻乎乎的被她忽悠得暈頭轉(zhuǎn)向,心里反復(fù)念叨著高悅行的吩咐,抱著脈案,到正殿求見惠太妃。 高悅行站在檐下,抬眼瞧著對面東側(cè)殿。 那只杜鵑鳥還掛在門前,快要風(fēng)干了。 東側(cè)殿今天很熱鬧,天不亮,就有人捧著賀禮往里頭送,皇上身邊的內(nèi)侍也來過了,被門口的死鳥嚇了一跳,想要摘下來丟了,三皇子本人卻不肯。 高悅行之前不知道他為何早夭,現(xiàn)在卻隱約猜到了。 她現(xiàn)在在想一件事情。 如果她沒有來,沒有做這些手腳,李弗襄是否真的會被那糊涂皇帝誤殺。 她現(xiàn)在正在的走的路,和她所忘記的那三年是否相同。 她正悵然。 對面的東側(cè)殿門忽然開了。 穿戴繁復(fù)的三皇子從門內(nèi)踏出來。 高悅行瞇了瞇眼。 她曾疑惑三皇子為何早夭。 現(xiàn)在知道了。 從某種意義上說,三皇子的死,可能還要多仰仗她的推手。 李弗逑看了看地上灰白的雪沫子,又看了看對面站著的高悅行,說:“天氣真糟糕?!?/br> 高悅行平靜地和他聊道:“冬天到了?!?/br> 李弗逑:“可是我想見見太陽?!?/br> 高悅行抬頭瞥了一眼天上黑壓壓的云:“估計今天是不會放晴了?!?/br> 李弗逑:“那什么時候會又太陽?!?/br> 高悅行心想我怎么知道,口中卻敷衍道:“可能明天吧。” 李弗逑隔著院子里依舊蒼翠的冬青,問:“我還有明天嗎?” 高悅行心頭大震。 李弗逑瞧她的反應(yīng)有趣,咧嘴一笑:“我看到你屋里的燈亮了一夜?!?/br> 這么說來,他也一夜沒睡。 他從廊中跳下來,站在有光的地方,高悅行發(fā)現(xiàn)他的臉色異常青白。 只聽他嘟囔道:“我就知道,你是來克我的?!?/br> 這是他第三次說這話。 前兩次,高悅行聽在耳朵里根本沒當(dāng)回事,此時才開始細(xì)細(xì)品味。 李弗逑的內(nèi)心到底有多敏感,只有他自己知道。 高悅行一進(jìn)宮,說的每一句話,做的每一件事,都好似另有所指,狠狠戳在他心里見不得人的傷疤上。 他能感覺到,她很危險。 她進(jìn)宮,就是沖著要他命來的。 李弗逑說:“你真涼薄。” 高悅行點頭:“你說得對。” 她要保李弗襄,勢必要殺李弗逑,她心里一早就知道,可她還是半點猶豫都沒有。 哪怕對方只是一個十歲的孩子。 哪怕她一直都明白稚子無辜的道理。 高悅行也難得坦言一次:“我其實很不喜歡自己的性格,自私,涼薄,還壞,我似乎從記事起就是這副德行,改不了,或許天生的壞。我偽裝出來的所有善良、溫婉和謙和,讓我自己都覺得惡心。你是不是以為我是個好人?” 是的,她上輩子就是這種性格。 從小就顯得尤為不同。 她也想像jiejie那樣發(fā)自內(nèi)心的溫柔善良,寬和大方,但是她做不到,一度很痛苦,把自己關(guān)在小黑屋里不肯見人。 日復(fù)一日的自我厭棄與痛苦中,高悅行逐漸變得習(xí)慣。 她默默模仿著jiejie的言行舉止,直到長大及笄。 出嫁前,母親一如既往地疼愛她,卻總是欲言又止地對著她嘆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