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見殿下少年時(重生) 第86節(jié)
高悅行又回過身,門內(nèi)的陳二小姐正望著她。 她出不去陳府那個門了。 高悅行便上前了幾步,停在門邊上:“你叫我?有話要說?” 陳二小姐:“我父親不傻,他豈會放著安穩(wěn)的高官厚祿不做,而去干那謀反掉腦袋的勾當……他是被逼的?!?/br> 高悅行憐憫地看著她:“你和我說這些沒有用。” 陳二小姐說:“我知道,現(xiàn)在和誰說都沒用了,但是也只有你會聽我說了。” 高悅行:“我可以聽一聽,如果你覺得說出來能好受些的話?!?/br> 陳二小姐在門檻處跪坐了下來,路過的錦衣衛(wèi)在她身邊停了一下,但看到站在高悅行身后不遠處的李弗襄擺了下手,于是便低頭走開了。 陳二小姐道:“你們是不是都覺得,是我們陳家上下合謀害死了jiejie?” 高悅行:“難道不是?” 陳二小姐頷首,繼而又高高地揚起了臉:“是,但也是她罪有應得。” 高悅行從中聽出了咬牙切齒地恨意,她來了興致,問:“她做了什么?” 陳二小姐道:“我jiejie,她暗中和溫親王的世子廝混,通信,親手把陳家推進了陰溝中不得翻身,試問全家,誰不恨她。她也是受著父親的蔭蔽,在家中養(yǎng)尊處優(yōu)長大的,陳家日日夜夜懸在刀尖上,憑什么她裝瘋賣傻,就想從這灘泥濘中獨自脫身?” 高悅行心中疑云散盡,竟然是如此。 陳二小姐道:“姜姨娘是溫親王插進府中,監(jiān)視父親和全家的,前兩年,jiejie鬧著要嫁襄王的時候,父親是真的想過送她出去,陳家能保一個是一個。襄王不肯搭理她,是蒼天有眼啊,曾經(jīng)做夢想當王妃,如今倒貼想當個妾都遭人嫌棄,是因果報應啊。” 高悅行隱約記得,這位陳二小姐比她還要小一歲來著。 也快要瘋了,或者說已經(jīng)瘋了。 高悅行說:“他們男人犯下的過失,最終禍及妻兒,確實令人心感不忿,但是,一個家族便是一株盤根錯雜的樹,你們身在其中,既然受了蔭蔽,便當同擔風雨?!?/br> 陳二小姐:“你說的沒錯,所以jiejie必須死在陳家,我和母親、兄長都不會讓她活著離開陳府大門的?!?/br> 陳大小姐自己心里也清楚,世上唯一能救她的,只有皇帝了,所以她才將目光對準了李弗襄。 李弗襄肯救她,皇帝才肯救她。 可嘆她如履薄冰地求生,最終依然死在自己曾經(jīng)造下的孽中。 錦衣衛(wèi)準備收兵,高悅行轉身離開。 陳二小姐被錦衣衛(wèi)帶回了后院中,陳府外重兵把守。 李弗襄等著她呢。 高悅行登上自己的車,這一次,李弗襄知道在外面詢問一聲:“我可以上去么?” 高悅行掀簾讓他進來,道:“先送你回宮?” 李弗襄搖頭,說:“你回家即可,不必理會我?!?/br> 高悅行見他仍舊一副神游天外的模樣,怕他還在想那件事,狀似不經(jīng)意地問道:“陳大小姐的死,你聽到始末了,你覺得如何?” 李弗襄隨口道:“那個女人啊……可能是傻吧?!?/br> 高悅行呢喃道:“那個女孩或許是被溫親王世子騙了也未可知呢,畢竟十幾歲的年紀……” 李弗襄聽著她的感慨,沉默了片刻,在車里,低聲說:“在這世上,軟弱和蠢笨都是罪。” 高悅行將他的話琢磨了一番,驚訝他竟然能說出這樣的話,她靜靜地望著李弗襄,問:“你是什么時候開始有這種想法的?” 李弗襄:“是從我出生伊始,便刻在我骨子里的認知。我逐漸通曉人事,所經(jīng)歷的一切事情,都在不停地印證著這句話?!?/br> 李弗襄在小南閣能活下來真的不是憑借運氣,啞姑是他的恩人,是他活命的最大倚仗,但又不是全部。 他知道該怎樣做,才能讓啞姑舍不下自己,令她即使放出了宮也無時無刻不在掛念他。 他知道該討好什么樣的人,從許昭儀到丁文甫再到皇帝,他們施予的恩惠或許無足輕重,但對他來說卻彌足珍貴。 他更知道該如何保住自己的命,狐胡細作拔他的指甲,十指連心他也能忍住不吭聲。 賢妃遣人送去的點心莫名其妙,他再饞也不敢碰一口。 小南閣外墻塌掉的那一日,他藏身在院中的井下,冬天飄雪,地下刺骨的水像是在啃噬他的□□和骨頭,他都不敢探頭,因為他知道井下有路,他隨時準備著往深處藏,藏到他們找不到的地方。 皇上第一次牽起他的手的時候,他便已知道自己此生穩(wěn)妥了。 別說什么養(yǎng)不養(yǎng)的親,也別說什么恨不恨。 李弗襄的心里沒有什么父慈子孝的念頭。 不管是誰,只要對他真心好,就是他天大的恩人。 皇帝一度很苦惱,是因為他始終看不開,他將李弗襄當成血濃于水的兒子,可李弗襄只把他當成交易溫情的掌權者,因為你給我的最多,所以我才最親近你。 那是李弗襄的十年。 高悅行心疼地撫著他的臉。 李弗襄靠著她的膝頭,問道:“可是為什么你對我和他們都不一樣?” 他世界里,唯一特殊的存在就是高悅行,他自己也說不清到底哪里不同,想破了天,也想不明白。 高悅行在他的額上輕輕啄了一下,嘆道:“因為你是我前世今生魂牽夢縈的終點啊……” 第72章 他們給李弗襄的, 是他們手里原本就有的,而高悅行一無所有的出現(xiàn)在李弗襄面前,給他的, 是她掙來搶來,在這灰蒙蒙的宮中,幾乎是拼上了性命才撕開一道口子,牽住了他的手。 所以, 他們不一樣。 高悅行在自己府門前, 看到了宮里來的內(nèi)侍, 皆守在大門前。她似乎忘記了一件重要的事情, 李弗襄說的圣旨,已經(jīng)等在家里了? 圣旨到的是真早, 幾乎和高夫人前后腳進門, 家中丈夫和女兒都不在, 她又不能代為接旨, 于是遣了人急急去大理寺請人回府,可惜那會兒他們已經(jīng)在去往陳家的路上了,高府的下人撲了個空,害得傳旨內(nèi)侍在府中耽擱至今。 高悅行囑咐李弗襄:“你沒騎馬,讓我家的車送你回宮,路上小心?!闭f完便匆匆回府。 另一邊, 高景回到大理寺, 聽說宮里傳旨的內(nèi)侍已經(jīng)在他府中等了半日, 只好先撂下手邊的公務, 竟還比高悅行先一步回府。 正堂花廳里, 高悅行邊走邊命丫頭舉著妝鏡, 整理儀容, 差不多后,才踏進花廳。 花廳上座里,是皇帝身邊的掌印許修德。 由此可見,圣旨非同小可,皇帝應是異常重視。 一家人里,只有高悅行知道內(nèi)情。 高景道:“慚愧,在外轉了一整天,害許公公久等了?!?/br> 許修德滿臉喜氣地笑道:“高大人哪里話,您是大旭朝肱骨重臣,案牘勞形之余千萬要保重身體啊。” 因為來的是許修德,高夫人之前備的銀錢索性就沒拿出來。 許修德是絕不會收的。 掌印素有內(nèi)相之名,等閑也不會看上這些蠅頭小利。據(jù)說,許修德原本不叫這個名字,是皇帝親自將人調(diào)理出來之后,鄭重其事地給改了個像人的名兒。 他不僅僅是皇帝在宮里的心腹。 心肝肺怕不是都歸他管。 許修德宣的是賜婚的旨意。 高景跪在磚上,暗嘆了一聲。 終于還是來了。 皇上擬這份圣旨之前,沒有和他透過任何風聲,意思就是,此事不容他拒絕,他愿意與否都不重要。 陛下此番,為了李弗襄的夙愿,露出了他罕見的強硬態(tài)度。 拖泥帶水太煩了,干脆利落地先定下來才是正事。 高景接旨,問了一句:“許公公,事兒訂的是有些早,不知皇上心里作何打算?” 許修德笑著與他說道:“皇上心里也是覺得早些,但是這樣的大事,早總好過晚,咱們姑娘有些禮數(shù)得先學起來了,賢妃娘娘那頭,倒是很想將姑娘接近宮里住一段時日,正好公主也還未出閣,兩個女孩家湊在一塊,也熱鬧些?!?/br> 高景心里大致有數(shù)了。 高夫人默默的不言語。 他們家這是又得將女兒往宮里送去了。 高悅行聽著心里也不解。 怎么又要住進宮里去? 可沒聽說有這一茬啊? 高景點頭道:“臣明白陛下的意思了,請許公公回去替我回稟陛下,容我?guī)滋鞎r間準備?!?/br> 他客客氣氣地將人送到門外,回家來一看,高夫人已經(jīng)用帕子捂著眼睛哭上了:“……我兒回家才幾天,宮里成天一趟又一趟地接人去,我聽他那意思,這回是不是徹底要把人帶走了?” 高悅行垂著手,心疼地望著自己的母親。 高景拍拍夫人的肩,說:“準備準備吧,估計不幾天宮里的車就來接人了?!?/br> 高夫人甩袖而去,看都不看這父女兩一眼,肝腸寸斷道:“早知如此,當初不如不生,也好免了這骨rou分離之痛……” 高景捏了捏眉心,回頭一見高悅行,沖她跺了下腳:“你啊,就知道杵著,還不快去哄哄!” 于是高悅行拖著腳步追了出去。 高夫人卻回了房不肯見她,命人拴了門,夏末秋初的夜里,蚊蟲最是狠毒,高悅行近來停了身上的香,細皮嫩rou的凈招蟲子,手腕、脖子上很快多了幾處癢痛的咬痕。 院里的姑姑看不過眼,進門勸了一陣子,又出門拉著高悅行往回走,讓她快快回屋歇著,明早再做打算。 高悅行見到母親的房中熄了燈,只好暫且離去,回了自己的閨房,調(diào)制了藥膏,抹在被蚊蟲叮咬過的地方,又在窗前和帳下懸掛了驅蚊的香袋,略躺了一躺。 高悅行不幾日便要進宮了,現(xiàn)下是看一眼少一眼。 高夫人哪里真狠得下心,還不到二更,便自己提著燈來了。 高悅行似乎早就料到她要來,和衣躺在榻上,眼都沒合,聽到動靜便起身迎到門外,輕輕喚了一聲:“母親?!?/br> 高夫人攬著她進屋,說:“時間緊,我讓人給你收拾些常用的衣物首飾,你現(xiàn)在長大了,不比小時候,娘親教不了你什么了,你比娘親還要厲害,都能幫著你父親辦案了?!?/br> 高悅行體味了半天,總覺得母親話中一股nongnong的酸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