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宛沒理他，裴渡把糖人拿穩(wěn)，自己輕輕咬了一小口。

    江弦嗓子都哭啞了，叫出的聲音也嘶啞無比：“宛兒，之前都是我不對，我不該在大街上纏著你，不該冒犯你，不該讓唐眷做小你做大。你還是喜歡著我的對不對？是不是？宛兒，你說句話??！”

    一片沉寂，觀刑的都沒有說話，都等著看這一出好戲。

    一片竊竊私語中，容宛卻沒有回應(yīng)他。

    她接過被裴渡咬了一口的糖人，冷冷地睨了他一眼。

    她沒說話，在江弦的目光下，裴渡又不知道從哪里拿出一袋切好的蘋果，滿目溫柔地一塊一塊喂她。

    容宛笑得很燦爛，他從來沒有在容宛臉上看見過這樣的表情。

    之前容宛和他戀愛的時候，也不會露出這般放肆的、燦爛的笑容。

    江弦的淚水奪眶而出，模糊了視線。

    又下雪了。雪紛紛揚揚地落下，如撒鹽，如柳絮。屋檐上的白還沒有化掉，容宛披著一件大衣，襯得她的臉愈加白嫩，女兒家的嬌憨在她身上盡數(shù)呈現(xiàn)。

    她嫁給裴太監(jiān)，真的開心嗎？

    真的開心。

    她是真的喜歡上裴渡了。

    不是強迫，不是別的，是刻骨銘心的喜歡。

    她不喜歡自己，去喜歡一個太監(jiān)……自己就這樣不堪、這樣配不上她？她去喜歡那腌臜之人？

    江弦的身子霎時間發(fā)冷到極致，他突然哭出了聲，又如瘋了一般大笑著，似乎成了個瘋子，尖銳的笑聲滲入眾人的耳朵，眾人不禁眉頭一皺。

    那哭笑聲太滲人，眾人都打了個寒顫。

    劊子手也忍不住，雖然他很有看熱鬧的心思，此時卻實在是受不住：“還等著干什么？把他押好！”

    江弦瞳仁縮了縮。

    裴渡淡聲說：“砍頭不好看，走罷?！?/br>
    容宛露出一個笑靨，將他的手牽得更緊。

    二人十指相扣，只聽江弦在容宛身后撕心裂肺地喊著：“宛兒，宛兒你看看我啊，你看看我?。　?/br>
    他喊得撕心裂肺，仿佛要喊啞自己的喉嚨。

    ——“宛兒，你回頭看我一眼??！”

    ——“宛兒?。?！”

    江弦眼睜睜地看著她跟著裴渡走了，一步一步，離開了他的視線。

    她走了。

    雪越下越大，他頭上落了雪。裴渡將她的披風(fēng)裹緊，護(hù)著她一路走遠(yuǎn)。

    自始至終，容宛都不曾回頭。

    血濺三尺，白練上都是血。

    雪下得緊了，那江弦的尸體上都是白雪。被人收拾干凈后，眾人都見沒什么好戲，都散了。

    —

    二人回府。

    “本督還有些事情，”裴渡耐心地對她道，“就先去了?！?/br>
    容宛點了點頭。

    她問：“什么事情？”

    “這個……”他低低一笑，“不告訴你。”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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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4章 五十四、她似乎是重生的

    提督府里還沒有完全布置好, 許多東西都丟了。雖然是想辦法把裴渡那些東西給找回來，但有些東西總歸還是找不到的。

    比如說，那些畫冊和書本, 都不知道落到哪兒去了。

    容宛去了一趟燕王府，叫丫鬟把自己的東西都拿了出來。那兩只小布老虎，還有那把傘，還有裴渡的一些機密文書, 也不知道是些什么。

    東西搬到了東院, 容宛看著提督府里忙忙碌碌的人, 還有掛在枝頭的雪, 一瞬間有些恍惚，似乎回到了提督府的那個時候。

    她突然心上有些慌亂。

    若是謀反不成功, 他們就會死……

    但古來權(quán)宦的下場, 又有哪一個是好的呢？皇帝這次不信任他, 下次也會不信任他, 今后他又該怎么辦？

    她安慰自己，會好的。

    她又想到裴渡那萬箭穿心的場面。

    陰沉的天，大雨瓢潑而下。容宛抱著他的尸身，哭得撕心裂肺。

    她想對裴渡說，這是前世的事情，卻怎么也開不了口。

    胡思亂想之際, 她決定出去走走。

    街上人煙熙攘, 她看去, 那三皇子的府邸被擱置了, 三皇子人也被流放到了邊疆。

    畢竟是皇帝的兒子, 皇帝也沒忍心殺他。

    一時間解決了這么多人, 容宛心里有說不出的暢快。

    她心不在焉地走著, 倏然間一個姑娘走了過來，撞到了她的身上。容宛往后一退，自己的額頭被她撞得死疼，她忍著疼睜眼，發(fā)現(xiàn)那人正是瑞珠。

    瑞珠看見了她，睜大了眼。

    她驚聲道：“姑娘？”

    容宛沒想到是她，忙拉著她說：“瑞珠，是我?！?/br>
    她在瑞珠的臉上看見了欣喜的神色。她彎了彎唇，忙拉住瑞珠的手抓著她走到了一條巷子里，見四周無人，松了一口氣：“瑞珠，你近日里過得可好？那個小太監(jiān)呢？現(xiàn)在怎么樣？”

    瑞珠緩緩地點了點頭，容宛看見她眼眶里有淚花，像是馬上就要掉下來。她哽咽著說：“小太監(jiān)又回到了提督府，但我聽說姑娘你……貶為奴籍了，以后只能當(dāng)掌印的丫鬟。”

    容宛沉默了一瞬，擠出一個燦爛的笑容來：“瑞珠，沒事兒的。”

    她沒打算告訴瑞珠他們要謀反的事情。

    瑞珠開始斷斷續(xù)續(xù)地抽噎起來：“姑娘真是受苦了，我聽說你冒了大險去救掌印出來，差點還沒了命。孤注一擲，還好姑娘成功了，若是真是出了什么事情，瑞珠會難過一輩子的。”

    瑞珠是個忠心的丫鬟，前世在她困在府里受盡憋屈的時候，只有她不離不棄。

    不過她還知道，前世對她不離不棄的，還有裴渡。

    容宛覺得，有掌印這樣值得愛的人，有瑞珠這樣不離不棄的姐妹，今生這一輩子也值了。

    她笑道：“瑞珠，我沒事了。今后我會慢慢想辦法擺脫奴籍，咱們幾個好好的過著，叫他們那些嘴碎的都嫉妒?！?/br>
    瑞珠又環(huán)顧四周，有些不好意思道：“瑞珠想到提督府，想和那個小太監(jiān)在一起，伺候姑娘?！?/br>
    她的目光澄澈，充滿著希冀。容宛頓了頓，還是嘆口氣說：“我現(xiàn)在是奴籍，若是你來伺候我，也不是個道理，若是傳到陛下耳中，又會不高興?！?/br>
    瑞珠有些失落地“哦”了一聲：“但我還是想進(jìn)提督府陪他，也能日日看見你?！?/br>
    容宛想了想，還是道：“我給你開個后門，叫你進(jìn)去干點輕活兒，到時機成熟了，就讓掌印把你們湊一對兒。他還喜歡你嗎？”

    瑞珠的臉紅了紅。

    容宛從沒在她臉上看到這么嬌羞的一面。

    她低聲說：“我……我不知道?！?/br>
    容宛：“？”

    她突然想起來，自己和掌印還未在一起的時候，也是說我不知道。

    容宛拍了拍她的肩：“慢慢來。”

    瑞珠點了點頭，抹了一把眼淚，又?jǐn)D出一個笑容來，挽著她的胳膊道：“姑娘你聽說了嗎？陛下明日就選秀了?！?/br>
    容宛皺了皺眉。

    她問：“那掌印豈不是要安排這些事情？如今元皇后去世，貴妃死了，后宮空虛，我估計陛下會把這件事情交給掌印?！?/br>
    瑞珠摸了摸下巴，點頭。

    掌印估計還要忙一陣子，今日等他回來，再和他說說謀反的事情，順帶把瑞珠帶進(jìn)府。

    二人很快走到提督府門口。

    太監(jiān)們忙忙碌碌，提督府高懸了“裴”字燈籠，順著風(fēng)晃啊晃。

    風(fēng)有些冷了，容宛裹緊了衣裳。眾人看見容宛，剛想喊“夫人”，卻又住了嘴，道：“容姑娘，回來了?。俊?/br>
    她身邊的正是瑞珠姑娘，她在府里待久了，眾太監(jiān)也認(rèn)得她，也紛紛笑瞇瞇地道：“瑞珠姑娘，你也回來了??？”

    瑞珠摸了摸后腦勺，笑了笑。

    容宛不禁眼熱，她是真的回家了。

    提督府回來了，一切都好了。

    甫一進(jìn)東院，容宛便看見地上擺了一大圈畫，拜成一個“宛”字。

    容宛：“……”

    來順笑瞇瞇地看著她：“容姑娘，你猜這是誰給你的？”

    想都不要想，是掌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