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瑟瑟想嫁人了么？”圣上對于她現(xiàn)在說起這些并不感到意外，不動聲色地按住了她的錦被，問道：“楊卿又給你尋了新的人家？”

    “嫁人有什么好的，我才不要嫁人，”她比起面對高門第里未知的生活，還是更愿意生活在宮中，她已經(jīng)習(xí)慣了這樣的生活，不愿意更改：“雖然太后娘娘沒有說過不許嫁了的婦人做女官，可是我瞧女傅們要么未嫁，要么是守寡。”

    成家與立業(yè)，對于男女來說，都是個難解的問題。

    有才識且有志入宮的女子本來就少，而嫁入高門的宗婦自家的事情尚且忙不完，哪有入宮教導(dǎo)稚齡女子的時間，除了一些寒門婦人通過別的渠道入宮，很少見有成婚后仍可在宮中自由來往的娘子。

    她見過的婚姻也不算少了，但沒有一樁比她現(xiàn)在的日子更逍遙自在。

    楊謝氏的長女楊懷如實在是個倒霉透頂?shù)娜?，爺娘選了一門親事，是宇文家偏支的郎君，雖說宇文氏恩寵正盛，但并非世族，這本來就夠委屈了，還沒等嫁人便要為祖父守喪，三年之后雖說成婚的年紀(jì)正合適，但親事便不如阿爺升遷之后的幾個meimei。

    至于其他幾位jiejie，嫁的人家雖說不錯，有一位甚至嫁到了涼州做李氏的媳婦，但高門府邸，身處其中，總有不如意之處。

    因此她雖然婚事遲遲不能定下來，反倒是最叫人艷羨的。

    圣上聽了她這樣小女兒的言談抱怨，只是笑了笑，隨手將她的被子移開，道了一句“你也不怕熱”。

    他移開的時候見她內(nèi)里單薄，忽然意識到自己的魯莽，但她卻亳無知覺，順勢跪伏到了天子的膝上，厚重的青絲也歪到了一側(cè)，“我只是不想一個人出宮，別人那樣熱鬧，我卻沒有人陪?！?/br>
    “今日是瑟瑟的好日子，所以朕想你或許也會想出去游玩?！?/br>
    她小獸一般伏低，將毛茸茸的腦袋全然放松地枕在他身上，叫圣上也略有無奈，將她的頭輕輕托起：“瑟瑟，你是個大姑娘了。”

    他終究是個男子，她私底下這樣不知分寸地親近他倒也沒什么，但是要與旁人也是這樣，容易叫人生出錯覺。

    “我知道，”她頗覺懨懨無趣，坐直起來，委屈地看著他道：“那圣人肯與我出游么？”

    圣上含笑應(yīng)承了一聲好，他本來已經(jīng)在遠志館外逗留許久，因此預(yù)備將花朝節(jié)的午后全部消磨在奏折案牘上，然而他看到楊徽音面上的期待，又不忍心叫她失落。

    “朕也許久沒有出宮了，”圣上撫著她柔順的發(fā)，“瑟瑟前些時日讀書也很刻苦，今日難得放松，你喜歡去哪里，朕陪你出去一日，也見一見長安繁華盛景。”

    她一瞬間便歡喜起來了，跪坐起身，連菱襪也沒有穿，欣然跑到妝臺前，叫皖月快些，“早知道圣人會應(yīng)承，我剛才就不拆了?！?/br>
    圣上隱晦地瞥過她裙下半露出來的秀美玉足，那本來只有夫君才能窺見的私密之處，然而小孩子火氣盛，卻總喜歡赤著足在地毯上奔跑。

    “才將自己捂得這樣熱，又去貪涼，”圣上不好去觸碰她的羅襪繡鞋，只是緩步行到她身邊跪坐，接過侍女手中玉梳，讓她去拿了菱襪給她穿上，輕聲責(zé)備道：“瑟瑟，你就是這樣不知道愛惜自己?！?/br>
    每每月事來后腹痛，她總是會向圣上隱瞞，就是為了避免這樣的訓(xùn)斥。

    但楊徽音也算得上是一個不記仇的姑娘，圣上答應(yīng)陪她出去，那么這一句就是過耳不聞，她只記得他為她梳頭的好處，輕輕向后靠去：“圣人很久沒有給我綰發(fā)了?！?/br>
    “今日也不過是替你篦一回，”圣上看著她滿頭的青絲雖然賞心悅目，但打理起來也難免吃力：“術(shù)業(yè)有專攻，瑟瑟頭發(fā)長了，朕哪里做得來這些？”

    何有為悄聲退出去，吩咐人拿幾身圣上出宮會換的便裝來擇選，瞧楊娘子梳妝打扮也還有一段時間，他們不必太著急。

    文華殿本來只做天子讀書之用，太后即便是寵愛自己唯一的兒子，也只是在飲食冷暖上，她對皇帝還是寄予厚望的，不希望讀書之所奢靡過度，擾亂讀書人的心。

    一直到圣上御極前，幾乎都維持著古樸的老樣子，但是直到楊娘子頻繁出入這里，那就不一樣了。

    最開始只是添了幾株牡丹與適合她的桌椅紙筆，然而后來隨著她的長成，皇帝在文華殿添置的東西愈發(fā)多起來，四季供應(yīng)的貢品不斷，女郎精致繁復(fù)的衣裙鞋襪、釵環(huán)首飾，所愛的花卉與畫冊，數(shù)量都逐漸龐大起來。

    以至于原本僅供暫歇的側(cè)殿都有些逼仄，地方不夠用了。

    圣上寵愛她，有時候她讀著讀著書睡過去也不忍心驚擾，甚至?xí)⑺У介缴?，輕輕掙脫被她攀扯依戀的腰帶，還會給困得不成卻又不肯入睡的她講些諸如《山海經(jīng)》一類的故事。

    哪怕在她漸漸長大之后，圣人就不許她再叫哥哥，但是今時今日的寵愛，依舊令人咋舌，崔女傅這個人對待學(xué)生的態(tài)度也是看成績的，她對在遠志館里就讀最久的學(xué)生總還是有一點感情，然而對圣人私底下也有許多抱怨。

    圣上將楊徽音似乎有些嬌養(yǎng)得過頭，若說謹(jǐn)慎仔細，如今的楊娘子雖然出落得更好，也更討人喜歡，可這上或許還及不上當(dāng)年隨國公府卑微的七娘子。

    其實帝王養(yǎng)女人和養(yǎng)貓狗取樂她都管不著，但是崔女傅總覺得有些不舒心——她覺得與卑弱相比，圣人似乎矯枉過正，溺愛過甚，這姑娘便長不大，縱然讀著圣賢書，但終難擺脫幼稚，有一點孩子的傻氣懵懂，不如幼時察言觀色上的敏銳。

    何有為知道崔女傅盼望把楊徽音留下來，不說做個女傅，便是輔助她們約束學(xué)生也是好的，但想來圣人或許不會愿意，便一直沒有對圣上張這個口。

    皇帝對楊徽音的寵愛并不亞于太上皇對待朝陽，御案上的戒尺添置在那里，一次也沒舍得動用過，在這樣的教養(yǎng)下，楊娘子也不適合做崔女傅的助手。

    有這樣一個至高無上的掌權(quán)者寵愛憐惜她，她無需cao心過多的事情，只要觀察圣人一個人的顏色也就夠了，又怎么能學(xué)會如何愛惜自己、謹(jǐn)小慎微？

    不過何有為倒是樂見其成，楊娘子無需討好任何人，肆意與活潑取代了原本的卑怯，恰似拂去明珠與銅鏡上的塵土，或許形態(tài)并不曾改變，但卻熠熠生光，為原本的底子增添亮色。

    楊徽音換了自己平日出宮回家時的衣裝，她本來便是年輕貌美的女郎，但是與圣上同行，妝依照今晨的樣式，還是加了帷帽。

    時下的風(fēng)氣漢胡混雜，更不拘小節(jié)，也只有皇帝的嬪妃出游會以輕紗遮面，也極簡樸，不過宮中暫且沒有這樣的女子，因此無人教她，連圣上見了都驚訝，“怎么遮了面？”

    “我還沒怎么出過門，小娘說了，女兒家在外，要知道遮掩些，省得多惹事?！?/br>
    高門第的女兒總是矜持的，雖然不拘與情郎把臂同游、也去會友郊游，但走出深閨還是比小門小戶困難許多，楊徽音長久待在皇帝的身邊，奢華的享受之外，也有難以出宮的約束。

    每月恩準(zhǔn)回家，也不會在路上逗留太久，她實在是太滿足于當(dāng)下，也太乖，并不愿意節(jié)外生枝，探尋別的快樂。

    “有朕在身旁，能有什么事情，”圣上本心并不希望路上會有旁的男子窺伺她，覬覦他身畔的女郎，但也不希望她拘謹(jǐn)戴著帷帽到外面不盡興：“瑟瑟喜歡，便戴著，不喜歡就大可以摘下。”

    但她思索了片刻，攪弄帷帽上的輕薄素紗，還是覺得戴著好：“這樣朦朦朧朧，更好看的?！?/br>
    圣上出宮也不是一回兩回，身側(cè)的侍從侍君已久，對天子興致忽來的游幸也早有分寸，何有為等人迅速地更換了普通隨從護衛(wèi)的衣物，天子改扮做文士，與楊徽音乘了馬出行。

    楊徽音對于馬術(shù)和球技的疏漏很大程度上是源于圣上對她受傷的擔(dān)心，但是上馬控馬這樣最基礎(chǔ)的動作并沒有問題，她的馬和主人也有默契，只消緩緩縱馬，任它行走奔馳，她坐在高處領(lǐng)略春日潤澤的涼風(fēng)。

    李蘭瓊是個會降伏烈馬的女子，她未出嫁前很喜歡這個柔弱又嘴甜的小姑娘，兼之后來又在皇帝的授意下沾了親故，便送了她一匹自己降伏烈馬所生的小馬駒，如今被御馬廄調(diào)||教得十分溫順。

    今日實在是一個出游的好日子，遠處煙柳嬌媚，水汽蒙蒙地似罩了一層霧，呼吸都比平時更加舒心，圣上倒是不拘，勒轉(zhuǎn)馬頭問她道：“七娘是要出城，還是只在內(nèi)城一游？”

    他在外間，是稱她齒序的，并不愿意叫別人知道她有一個可以配得上她可愛的小字。

    楊徽音沒出宮門之前心情滿是呼吸清新空氣的期待與快樂，但是從側(cè)角門出去的時候卻驀然升起一絲慌亂與興奮，還有一點想要收回的膽怯。

    她第一次和圣人一起光明正大地出宮，哪怕出宮這種事情她并不陌生，可是現(xiàn)在便是連說話也因為咚咚跳的心房而不利落。

    圣上本意是為著她生辰高興，才有此一行，她想去哪里都可以，但是這種被賦予選擇權(quán)的一刻，她卻躊躇不知，該去何處了。

    她除了圣人，從未和別的男子多親近，身旁全是女子內(nèi)監(jiān)，但文華殿里的那些親近都是私下的，理直氣壯，現(xiàn)在忽然站在長安繁華的街道上，她卻有些慶幸自己是戴了面紗，否則都不敢離他近些。

    ——雖說圣上確實是引人注目，但緊張的卻只有遮掩了面容的她，陛下可很是泰然自若。

    好像和在宮里的境遇反過來似的。

    “就在街上，圣……公子說好不好？”午后還不算暖熱的天氣，她手心卻出了汗，支支吾吾道：“我還沒在外面吃過東西呢?！?/br>
    論說皇帝帶女郎出游的經(jīng)歷也十分有限，朝陽公主還是個需要阿爺和哥哥牽著手的小姑娘時，比較喜歡長安城上元夜的繁華熱鬧，對吃的和兔子燈很感興趣。

    長大后不再需要皇帝，自己去坊市游樂，那時常跟隨著她的宇文冕便與內(nèi)監(jiān)一般無二，沉默地隨在她身后，拿著她購置的衣裳胭脂。

    圣上思索了片刻：“朕記得似乎附近有紙鳶賣，七娘吃過之后如果還想，可以去放紙鳶消食?！?/br>
    她覺得很是在理：“現(xiàn)在時辰還早，圣人與我在外面用完了膳去放紙鳶，回來還可以再吃一點?！?/br>
    果然還是孩子的想法，還是以吃喝為主，圣上忍俊不禁，候她下了馬，問道：“七娘不買衣裳首飾、不逛書畫鋪么？”

    楊徽音搖了搖頭，“書畫還可，衣裳首飾就不要啦?！?/br>
    倒不是她多清高，不愛阿堵物，只是首飾鋪里多是些女子，想到圣上陪同她進去，她莫名有些幼稚的不喜歡，當(dāng)然她也可以安慰自己，這里的東西哪里比得上宮闈呢？

    不過她自己都有些不好意思，只含糊道：“陛下要帶我去，大約也是些有名氣的店，萬一碰上熟識的人怎么辦？”

    她在宮里的時候并沒有想太多，出來之后才意識到不對，漸漸也升起一點疑惑：圣上平素將她私藏在文華殿，現(xiàn)在大庭廣眾，便一點不害怕會被外人看出來么？

    圣上不覺莞爾，在宮里的時候天子的一言一行最是矚目，然而出了宮闈，改換頭面，他們就像兩滴不起眼的水，融入了節(jié)日歡騰里的長安。

    除了混入民眾的禁衛(wèi)，誰又能認得出來天子呢？

    “七娘以為誰都見過我？”圣上步履遲緩下來，淡淡道：“不過你說的也沒錯，若是遇見親眷，瞧你身邊有個男子總是不妥?！?/br>
    能在這時節(jié)出游的大多是年輕愛侶，這些人甚少身居高位，見過他的更是鳳毛麟角。

    周圍很是嘈雜，她目不暇接，是以皇帝的那一點話外之音并沒有聽出來，反而松了一口氣：“沒什么人見過陛……竟是件好事，那便沒什么妨礙，遇見不熟的也可稱表哥，若有熟識便說您是同窗的兄長。”

    皇帝本意也不過是陪她，于鬧市之中閑庭信步，唇邊卻漸有一點笑意，“哪有我這樣年紀(jì)的哥哥？”

    “有的，我長姊和哥哥與懷懿就差了好多……”楊徽音在集市上走動，忽然嗅到一陣清香，她提了裙擺跑過去，是一家小小的餛飩攤。

    她在宮里也不是沒有吃過，但是家花不如野花，忽然就饞了路邊的滋味，仿佛嗅著味道就比宮里面的不一樣。

    “老伯，麻煩來一碗和那桌一樣的餛飩?！?/br>
    宮里和家里沒有點菜的規(guī)矩，隨國公府也輪不到她點菜，都是廚房送過來什么吃什么，圣上自己多數(shù)時候也不會挑嘴指定哪一道菜。

    皇帝教過她如何風(fēng)雅地剝蟹吃含桃，但對于在外面吃東西這種事情，楊徽音只知道得有人付錢才能吃得上，其余的流程與規(guī)矩那就得看別人有樣學(xué)樣了。

    小餛飩攤不似氣派的酒樓能掛拿手菜的膳牌，花樣十分有限，正在揉面剁餡的父子兩個看了一眼那蒙紗女郎所指之處，輕快地應(yīng)和了一聲，然而當(dāng)她身后的男子一行人走過來占了半張餛飩攤，便遲疑了。

    “小娘子，你確定只要一碗薺菜餛飩？”

    那老者用沾了面粉的手指了指站定在她身旁的圣上，好奇道：“你家郎君不吃么？”

    反倒是剛剛呆看那女郎面紗浮動下美貌的年輕人，被她身側(cè)男子隱含鋒芒的溫和目光所懾，心頭一驚，連忙低頭別過去，甕聲道：“阿爺，人家兩位要吃一碗?！?/br>
    他起初倒不覺得那位郎君是這娘子什么人，但直到那郎君近乎赤||裸||裸的威懾目光投來，駭人得緊，他便能確定了。

    ——主要是依據(jù)他看人接物的經(jīng)驗，并不覺得這郎君能生得出這梳了女郎髻的小娘子來，這樣不容窺伺，那便只可能是未成婚的愛侶。

    楊徽音面上原本因為騎馬和小步跑來的緋紅，如今卻能壓倒春日桃花，十分精彩，或許還有一點莫名的羞惱，以至于不想吃了。

    她覺得圣上只是來陪她的，可能不會想吃，只想給她付錢。

    圣上似乎能察覺到自己身后的幾個喬裝禁衛(wèi)都僵住了，他們?nèi)齼蓛傻剞D(zhuǎn)過頭，裝出尋常百姓看風(fēng)景交談。

    何有為顯然不能這樣做，于是他低頭拿出柔軟的絹帕，去為天子與楊娘子擦拭桌椅。

    沒有人會懷疑能春日出游的娘子穿著貴氣，會小氣或忘記給自己的郎君也點一碗餛飩，圣上若無其事，徑直揀了一處坐下，笑著道：“看來到這里來分吃一碗餛飩的男女不少?！?/br>
    那老者看得出兩人應(yīng)該是富貴人家出身，只當(dāng)他們很少出來，便笑著道：“年輕人，難免的?！?/br>
    誰還沒有過熱烈風(fēng)流的一段時光，餛飩攤上的生意不知怎么一回事，忽然少了許多，老者便有閑心感慨道：“郎君不知道，咸寧年間這里還有胡姬露著腰跳舞，外衣都不穿，只戴了臂釧賣酒?！?/br>
    中宗皇帝的時候女性衣著比現(xiàn)在更加大膽，這樣的風(fēng)氣屢禁不止，他正準(zhǔn)備回憶那些年輕鮮活的胡姬是如何大膽的，那郎君輕咳了兩聲，便打斷了他的談興，“不過老丈，我是這位娘子的哥哥。”

    楊徽音坐在圣上的對面，低著頭數(shù)木頭桌子上粗糙的劃痕，聽見他說：“薺菜這時節(jié)正當(dāng)時，鮮美爽口，給我也來一碗好了?！?/br>
    他們長得并不像，但是也沒有騙人的必要，父子二人連忙為自己的輕浮道歉——見人說話，哪怕是同一位妙齡女郎面前，當(dāng)著她情郎的面當(dāng)然可以玩笑，但當(dāng)著兄長是不可以的。

    兩碗薺菜餛飩很快被端了上來，春秋正是吃薺菜餛飩的好時候，皇帝隨手取了竹筷，分一雙與楊徽音，他嘗了嘗，道：“與從前的味道很像。”

    楊徽音訝然，她想到方才皇帝的話，也不喚他公子，索性順著道，“哥哥來這里吃過？”

    她十分順從地跟著皇帝出門，根本不辨東西，但是跟隨皇帝許久的內(nèi)侍卻知道，這里是城南，曾經(jīng)秦太傅的府邸就在附近，他教導(dǎo)過天子近十年的時間，自從他去后，至今沒有新的官員入住。

    長安城南，自秦太傅去世之后，皇帝近些年很少踏足了。

    “一位故人曾經(jīng)住在這里，”圣上不愿意在這樣的好日子里慨嘆，“他府里侍從不多，常來這里吃，我小時候過府探望，便也有機會隨著嘗幾口?！?/br>
    “但凡娶過門一個娘子，也不至于如此，”楊徽音評價道：“我猜是個下廚無能的鰥夫?！?/br>
    皇帝的故人大抵不會貧賤，即便是清正自守的官員，想來也沒有夫人陪伴，所以只會糊弄，高門里主君應(yīng)酬是常有的事情，但是如果有官員會長久在路邊小攤吃飯，那一定是同僚里很出名的人物。

    因為這樣，在世族看來也是很失風(fēng)雅的一件事。

    “七娘有一半猜的很對，”人固有一死，圣上如今對秦太傅的逝去已經(jīng)能淡然處之，“他廚藝還好，只不過從前偶爾會與夫人一同過來吃，后來他的夫人被權(quán)勢更盛者奪去，便只剩他一人來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