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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都市小說 - 降溫在線閱讀 - 降溫 第36節(jié)

降溫 第36節(jié)

    溫降只好照做,把菜送出去后等了兩秒,發(fā)現(xiàn)真的沒有異樣,這才放心地去撿地上的第二份魚。

    ……

    幾關(guān)玩下來,溫降已經(jīng)熟練多了,能控制好小人的方向和走路速度,學會了像遲越一樣把米飯和魚rou到處亂丟,還向他虛心請教:“你是怎么把盤子丟出去的啊,我怎么不行?”

    “控制方向加速的時候按x?!边t越把剛收回來的盤子丟得遠遠的,示范給她看。

    “嗯?”溫降照著他的話做,試了幾次都沒成功,只看到盤子掉下來砸到她的腳。

    遲越看她試得起勁,只讓她多練幾次,飛快跑去把快要燒焦的飯盛出來,包成飯團上菜。

    然而這一關(guān)都快結(jié)束了,溫降還是做不到次次成功,只好悶頭回到砧板前大力切黃瓜。遲越看她一副老大不高興的樣子,等倒計時結(jié)束,拿過她手里的手柄,幫她重新調(diào)整鍵位。

    耳邊輕快的音效暫時停止,熱鬧的火焰也熄滅,窗外的風聲因此在深夜中凸顯,是短笛一般的“嗚嗚”聲,帶動庭院里的樹木瀟瀟,聽起來格外冷清。

    遲越調(diào)好設(shè)置后重新把手柄遞給她,勾過她的食指貼上左上角的按鍵上,溫聲道:“這樣會簡單一點,你按上面的lt鍵就能丟……”

    話才說到一半,窗外再次被閃電照亮,截斷了他的話音。

    溫降能感受到他的指尖輕顫了一下,短暫的讓人屏息的寂靜過后,就等到雷聲轟鳴,隨著第二道閃電重重拍下來,震得二樓的鋼架結(jié)構(gòu)都微微顫抖。

    遲越的指節(jié)無意識地收緊,在驚天動地的雷聲中有些喘不過氣來,就像睡著后經(jīng)歷過無數(shù)次的夢魘。

    腦海里不受控地閃現(xiàn)出某些畫面,慘白的,他甚至不敢捉住它看清楚,胃被糾纏著不斷下墜。

    無法動彈,無法開口呼救,只能抓緊一切能夠抓緊的,直到身體因為缺氧而被迫蘇醒。

    然而雷聲一直過了很久才結(jié)束,久到結(jié)束時耳邊還有嗡鳴的余音。遲越緩緩松開手,忍著胃里的翻涌,深吸了一口氣,仿佛剛剛經(jīng)歷過一場溺水。

    剛才大約是最后一次密集的雷聲,所以也格外驚人,連溫降都聽得大氣不敢出。

    片刻后,醞釀多時的大雨總算傾盆而下,落到庭院里發(fā)出密密仄仄的沙沙聲,偶爾濺上落地窗玻璃,噼里啪啦作響。

    有了這樣一段插曲,再回過神時,溫降已經(jīng)沒了玩游戲的心思,他剛才的反應(yīng)太不尋常,她的左手現(xiàn)在還隱隱發(fā)麻,有一道游戲機壓出的印子,是被他的手握的。

    一旁的遲越自始至終都不是為了玩游戲,只是為了打發(fā)凌晨空無的時間,又或是為了轉(zhuǎn)移注意力,此刻也停下動作,遲遲沒有跳轉(zhuǎn)第五關(guān)。

    她能感覺到他的緊張,喉結(jié)在電視的微光中緩緩滑動,像是在努力壓抑著、或是驅(qū)逐著什么。

    猶豫片刻后,溫降主動開口問他:“你是不是害怕打雷啊……”

    語氣很小心,目光悄然攏在他身上,在暖橙色的光線里看起來很柔軟。

    遲越聽見她的問話,似乎才從失神中抽離,低下頭,自嘲地輕哂:“怕,很怕?!?/br>
    “……為什么?”溫降又問,不自覺往他的方向靠近。

    遲越這才轉(zhuǎn)過頭來看著她,這次總算能看清那雙桃花眼,眼睫纖長,低低地壓著瞳仁,在夜色中顯得無比寂寥。

    良久后,他的嗓音變得艱澀,盡管已經(jīng)努力用最自然的語氣說話:“我是不是沒跟你講過我mama的事?”

    盡管鐘安妮上門的那天,她應(yīng)該就能猜到大概的狀況了,但他沒有主動跟她提起過。

    溫降聞言,眸光微顫,問:“你愿意告訴我嗎?”

    遲越沉默良久,輕點了點頭。

    只喝了兩罐白啤,他沒醉,最多是在安眠藥的藥效下有些頭暈……他也知道這些事情告訴她沒有任何意義,過去不會消失,痛苦也不會減少,可他就是點了點頭。

    雷陣雨落下之后,室外的燥熱隨之一空,溫度降了下來,空蕩的客廳能聽見空調(diào)運作發(fā)出的嗡鳴。遲越覺得有些冷,垂眼把沙發(fā)上的蠶絲被往她的方向扯了扯,蓋住她的腿。

    被子上還有屬于他的體溫,一下子阻隔了漸漸入侵的涼意,溫降在被子下悄悄拉住被子,手指陷入其中,抓住了那絲溫度,一邊認真看著他。

    遲越的喉結(jié)上下滑了滑,嗓音發(fā)沉,聽起來讓人覺得壓抑:

    “我mama……是一名音樂家,只是在成為真正的音樂家之前,她懷孕了,所以放棄了自己的事業(yè)……我出生之后,她被診斷出有雙相障礙,是一種很難治愈的精神疾病,狂躁和抑郁會交替發(fā)作,就再也沒辦法回去彈琴了……

    “后來沒過多久,遲運盛出軌被發(fā)現(xiàn),兩個人大吵了一架,mama想要離婚,但家里的親戚都不同意,說這種事沒什么大不了的,離婚就太丟臉了,那個人為了爭奪撫養(yǎng)權(quán),還控告她有精神病、虐待兒童……所以最后婚沒離成,mama的病情也惡化了?!?/br>
    江琴心去世之后,遲越幾乎不會主動回憶和她有關(guān)的事,可就像現(xiàn)在這樣,只要他觸動那個開關(guān),過去的一幕幕就像強迫著他灌下去的藥引,不受控地從腦海中涌現(xiàn)出來。

    他的肺開始隱隱脹痛,就像吸了太多煙,只要深吸一口氣,殘留的薄荷味就會機械地擴張開來,像外科手術(shù)用的銀白色金屬鉗,鈍鈍地引發(fā)疼痛。

    溫降感覺到他的呼吸微緊,擔憂地蹙攏眉心,卻又不知道該怎么安慰他,能做的只是離他更近一些。

    遲越的聲線浮上一脈啞,接著道:“她有時候會一整天不睡覺,坐在那里彈琴;也會一整天不出房間,不吃飯,躺在床上哭;有時候會和不存在的人說話,告訴我她已經(jīng)收到了聘書,馬上要回藝術(shù)團工作,然后買很多很多保健品和藥,換上衣服化好妝,說自己要一個人出門,但沒過多久就失魂落魄地回到家,鎖上房門不出來……

    “很多時候,我已經(jīng)分不清她到底清不清醒,等她徹底接受再也沒辦法彈琴這件事,就把所有注意力都放在了我身上……她會反反復(fù)復(fù)告誡我考第一名,讓我一遍又一遍地彈練習曲,會說我是她唯一還活著的理由,然后又說既然活著這么痛苦,她不如帶上我一起去死……”

    遲越的嗓音一點點輕下去,如同天亮前玻璃上開出的霜花,透明而單薄,只等太陽升起就要消失:“她病得很重,每天都很痛苦,歇斯底里,生不如死……但是不論狂躁還是抑郁的時候,她都會告訴我她很愛我,只是方式不同?!?/br>
    最后的話音在“愛”字上哽咽了一下,他的喉間收緊,后脊輕顫著。

    溫降之前聽過李阿姨只言片語的描述,也偷偷想象過遲越他mama的樣子,猜測她應(yīng)該是一位貴氣、嫻雅又有教養(yǎng)的女人,應(yīng)該也有一雙燦爛的桃花眼,而且比遲越的更加柔和。

    然而在遲越親口告訴她之前,她從沒想過他mama會是這樣的,聽起來不但不溫柔可親,甚至讓人覺得有點可怕。

    雨聲又夾雜著雷聲落下來,別墅里除了寂靜,就只剩下黑暗。

    遲越在今天以前從來沒有對人說過這些,也從沒想過自己有一天竟然會把這些最隱秘的東西都挖出來,只是聽門鈴聲響起,有人路過,便絕望地打開門,邀請她進來分擔他的痛苦。

    但今晚或許是被雷聲打怕了吧,恐懼攫住了他的胃,他急需找到某種發(fā)泄的方式,否則就會被恐懼拖死。

    所以對上溫降,他開始失控地喋喋不休,盡管這是惱人的,盡管她也對此無能為力。

    在理智成功阻止自己之前,本能已經(jīng)幫他把后半部分的故事說了出來:

    “那天晚上也像現(xiàn)在這樣……雷聲很大,之后是暴雨。我從素描班下課回家的時候,天已經(jīng)黑了,李阿姨說mama又睡了一整天,讓我上樓看看她。所以我?guī)е覄偖嬐甑撵o物,打開主臥的門,就看到她躺在那兒……”

    他的話音到這里頓住了,已經(jīng)是刻入身體的條件反射,每當他回想起那個畫面時,胃里總要激烈地痙攣,從小腹一直收緊到喉嚨,想要作嘔。

    mama那個時候躺在床上的樣子已經(jīng)不像是真的人,消瘦,青白,下半張臉埋在她的嘔吐物中,在燈光下很駭人。所以只需要一眼就能讓他確認,她已經(jīng)永遠離開他了,從此在這個世上,他再也不會有mama了。

    溫降雖然有過這樣的猜測,聽到這里依舊覺得心驚,忍不住抬手抓住他的手臂。

    遲越努力控制著自己的嗓音,像是某種遺傳而來的自虐傾向,硬是把這個故事講完了:

    “看到她之后我沒開口喊mama,也不敢走近看她……我好像從很早以前就知道了,她最后一定會走到這一步,她已經(jīng)無數(shù)次地告訴過我她想死……所以不管我做什么,不論我怎么求她,考多少個一百分,學畫畫還是學鋼琴……結(jié)果都不會改變?!?/br>
    最后幾個字已經(jīng)被窗外的雨水打濕,仿佛一張薄荷米紙,頃刻便融化了,只剩落入肺中的清寒。

    溫降被他話末的氣音聽得心碎,已經(jīng)顧不上越軌或是其他,主動伸手抱住了他,努力貼近他的胸口。

    只是這次她說不出“沒事的”、“會好的”這樣的話,因為那樣的事不會沒事,也很難好起來。

    她現(xiàn)在總算知道遲越為什么會在四年前休學,放棄中考,最后被送到這樣一所高中里。

    也終于知道偌大的家里為什么只有他一個人,沒有與他父母有關(guān)的一切,知道他為什么要自甘墮落。

    唯一鞭策著他前進的人已經(jīng)離開了,他被丟在原地,茫然無措,再也不知道自己要為什么而出發(fā)。

    遲越?jīng)]想到她會有這樣的動作,在她抱住自己的同時僵住了,不是因為抗拒,而是不知道該作何反應(yīng)。

    溫降并不是一個很大膽的人,相反,她很膽小,剛來家里的時候甚至不敢隨意走動,連找個地方坐都需要他來開口。

    所以現(xiàn)下,他想不到她竟然會愿意用這種方式安慰他。

    擁抱……應(yīng)該是安慰的意思吧。

    直到良久后,他才慢慢俯下身,回應(yīng)了她。

    可讓人錯愕的是,等他并不熟練地環(huán)住她的腰,卻并不覺得陌生,甚至是熟悉的,仿佛之前就做過這樣的事。

    暴雨的聲音在耳邊越發(fā)清晰,泄憤般地傾瀉而下,像噩夢中敲擊著琴鍵的重音,天地都被這樣嘈雜包圍。但她的懷抱溫暖得不可思議,讓人想不明白這么纖細的身體,為什么可以這么溫暖。

    遲越記不清自己上一次被擁抱是什么時候,至少也是四年前了,只有mama會這樣抱他。

    盡管那段時間她的病情已經(jīng)惡化得很厲害,但在清醒時,她還是會在他出門上學之前給他一個擁抱。

    他忍不住閉上眼睛,收緊手臂低頭枕在她肩上,一點一點汲取屬于她的溫度。溫降柔軟的發(fā)絲間或蹭過臉頰,鼻間縈繞著淡淡的花果香氣,壓過了暴雨中升騰的草木的腥氣,他幾乎在這樣溫柔的擁抱中迷失。

    直到下一道驚雷在耳邊炸開,沒了銀色火光的提醒,他被毫無防備地擊中,整個人都震顫了一下,險些松開手。

    溫降能感受到他劇烈跳動的心臟,轉(zhuǎn)過臉來想看看他現(xiàn)在的樣子,卻被他更用力地摟在懷里,連轉(zhuǎn)頭都做不到。

    頓了頓,她像那天晚上一樣,伸手在他的背上安慰地輕輕拍著,偶爾會碰到他凸起的椎骨,仿佛脊背上生出的一道道刺。他太瘦了,平日里這樣高的個子,抱在懷里卻是單薄的。直到他一點一點放松后背緊繃的肌rou線條,她才停下動作。

    窗外的雨聲依舊,可大概是習慣了,聽起來沒有一開始來得響。

    過了很久,遲越輕蹭了一下她的肩膀,出聲喊她的名字:“溫降?!?/br>
    他的咬字還有些悶,尾音低低的,很近地傳過來,不是平時那樣清冷的音色,在夜色中透出幾分無助的溫存,像他的擁抱一樣,緊緊貼上她的耳垂。

    “嗯?!睖亟颠€是第一次從他口中聽到這兩個字,心里一軟,輕應(yīng)了聲。

    “你……”頓了頓,他的話音聽起來有些猶豫,問她,“今天晚上能不能陪我一起睡?”

    作者有話說:

    嗚嗚,寶子們就是說,評論怎么越來越少了……(癱坐)

    第34章 、降溫

    “什么?”溫降被這話嚇到, 驚愕地抬了抬頭,在動作間和他拉開了些距離。

    遲越感覺到她的抗拒,也發(fā)現(xiàn)自己昏了頭, 額角泛起發(fā)燒般的熱度,很快松開手臂往后靠了靠, 懊惱地垂下視線,解釋:“你不用害怕, 我不會對你……”

    然而話才出口,又意識到這樣不論如何都太過分了, 她畢竟是女孩子, 又經(jīng)歷過校園暴力那樣的事, 即便他再想,也不能隨隨便便說出這樣的話,會嚇到她。

    遲越的思緒落到這兒,喉間泛起不知名的澀意,垂眼輕搖了搖頭,額發(fā)的影子在他蒼白高挺的鼻梁上劃過,改口道:“你回房間睡覺吧, 太晚了,不用……不用擔心我,沒事的?!?/br>
    這樣就已經(jīng)很好了, 他不是沒經(jīng)歷過比起今晚更加來勢洶洶的暴雨, 又不是第一次了,矯情什么。

    沒有必要拖她下水,他們本來就不是一路人。

    遲越拉開被子, 示意她離開。

    但溫降沒有照做, 濕潤的杏眼望著他, 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短暫的沉默過后,她抓住他的手腕,輕聲道:“好?!?/br>
    遲越落在被子上的手僵了僵,片刻后才反應(yīng)過來她回答的不是自己的后半句話,而是最開始的那句。

    你今天晚上能不能陪我一起睡?

    一時間只能怔忡地看著她,喉結(jié)艱難地向下滾動,臉上的線條在微光里細致得仿佛是雕琢出的,也因此短暫的、像失去靈魂的彩偶。

    過了好久,他才再度開口,嗓音低而沙啞,一如窗外的雨聲,茫然問她:“為什么?”

    沒必要做到這種程度的,尤其是,沒必要為了像他這樣的人做到這種程度。

    或早或遲,他都會爛在這里,就像mama一樣。唯一不同的是他更軟弱,所以一直活到了現(xiàn)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