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遲越也像是被她燙到了似的，冷不丁收回那只手。

    溫降的綺念瞬間破滅，迫于下沉的恐懼用力抬腿撲騰了一下，激起一大片水花。

    但遲越的另一手依舊攬著她的腰，注意到她的慌亂，溫聲安慰：“你別怕，這樣不會掉下去的?！?/br>
    “那你這只手不要松開！”溫降好容易定下神來，趕忙回過頭，加重語氣叮囑他。

    她現(xiàn)在完全沒有到可以輕而易舉地在水里浮起來的程度，他剛才一句提醒也沒有，嚇得她現(xiàn)在心臟還在砰砰亂跳。

    但遲越?jīng)]答應(yīng)，只說：“你就當(dāng)現(xiàn)在沒有人扶著你，只要你動作做標(biāo)準(zhǔn)，不會沉下去的，別擔(dān)心?！?/br>
    “那你也別松手?！睖亟蹈杏X到他的回避，再次強調(diào)。

    遲越只得輕嘆：“好，我不會讓你出事的?！?/br>
    然而事實證明，遲越在說謊。

    就在溫降覺得自己似乎找到了一點感覺，身體可以隨著手臂的擺動沉沉浮浮時，腰上清瘦而有力的手臂再次一松，與此同時還有他的話音：“不用管我，繼續(xù)保持就不會……”

    溫降在他手臂松開的一瞬間，心也跟著涼了下來，腦海里浮現(xiàn)出“我就知道”四個大字，只感到被背叛的憤怒，完全聽不見他的話。

    腰上失去支點，擺臂蹬腿的動作便難以為繼，她一下子被灌入鼻子的水嗆到，肺里火辣辣地?zé)?，連撲騰都不愿意，便放任自己沉了下去，像是某種對他的報復(fù)。

    于是遲越?jīng)]來得及說完那句話，就被她驟然沉下去的一幕嚇到，第一時間伸手抓住她纖細(xì)的腕，把她從水里抱出來，緊張道：“你嗆到了嗎？沒事吧？”

    雖然前后不到三秒，但還是溫降嗆了一大口水，本能地伸手攀上他的脖頸，細(xì)長的大腿在水下勾住他的腰，枕在他肩上用力咳嗽起來，鼻腔的酸澀讓她生理性地流淚，甚至沒辦法組織語言。

    遲越也慌了神，顧不上別的，攬著她的腰貼緊自己，抬手在她背上拍了兩下。

    等到溫降總算咳出哽在喉間的那口水，才緩過勁來，深吸一口氣，泄憤地在他背上重重打了兩拳，問：“你不是說不松手的嗎？！你怎么騙我？”

    她的聲音還帶著咳嗽后的沙啞，夾雜著濃重的鼻音，聽起來格外委屈。

    溫降以前幾乎從來不會這樣直接地表露情緒，更別提動手打他，遲越結(jié)結(jié)實實挨了這兩下，沒有松開抱著她的手，只是輕撫著她的肩胛，連聲道：“對不起，是我的錯，不該騙你的?！?/br>
    他本來只是想讓她能更快學(xué)會，畢竟他們在泳池里，衣服都濕透了，又是孤男寡女，待得越久……他就越覺得不自在。

    但溫降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聽到這種蒼白的道歉，又憤憤地去錘他的肩膀，鼻間的呼吸依舊不穩(wěn)，帶動胸口上下起伏，眼睛微微泛著紅，不時因為滑落的水滴慌亂地眨眼。

    在這樣的距離下，兩個人的身體的緊貼著，曲線畢露，遲越能感覺到她箍在自己腰際的腿，對她來說可能是求生的本能，但對他來說未免太刺激，小腹的肌rou在她的動作間反射性地繃緊。

    遲越側(cè)過臉，濕濡的喉結(jié)上下滑動，感覺到自己的異樣。

    當(dāng)下只怕被她察覺，騰出一手來，扣住她的腿彎，在水下把她打橫抱起來，借此遠(yuǎn)離自己，啞聲道：“我先抱你去岸上吧……你別生氣?！?/br>
    溫降莫名其妙被他換了個姿勢抱著，兩只手依舊緊緊摟著他的脖子，聞言氣悶地沒吭聲。

    直到被他抱到泳池邊緣，在溫?zé)岬陌咨珬l紋磚上坐下，才不得以松開手。

    遲越拎起事先準(zhǔn)備好的浴巾展開，披在她身上，身上濕透的t恤還在往下淌水，緊貼在他窄瘦的腰線上，一面抬眼望著她，問：“還難受嗎？”

    溫降的視線只往下落了半秒便收回，再度對上他的視線，泳池旁的一圈燈帶發(fā)出幽藍(lán)色的光芒，映入他幽深的眸子，燦若星海。

    雖然已經(jīng)不那么難受了，只是喉間還留著不適的癢，但她點了點頭。

    遲越見狀，輕輕嘆氣，抬指抹去她臉上的水珠，語氣除了愧疚之外，帶了幾分心疼：“抱歉，下次不會再這樣了。”

    “還有下次嗎？”溫降反嗆，聲音不高不低。

    遲越喉間梗塞了瞬，聲音更低：“你不喜歡的話，沒有下次了?！?/br>
    溫降聽到這個答案，別開眼抿了抿唇。

    她沒有不喜歡游泳，只是不喜歡他說話不算數(shù)而已。

    思緒落到這兒，不知道從哪來的勇氣，她突然開口問他：“為什么說對不起？”

    雖然她當(dāng)天就這樣問過他，可他今天的態(tài)度給了她某種錯覺，似乎他這次的回答會不一樣。

    遲越被問得怔了怔，遲鈍道：“我剛才不該騙你，把手松開的。”

    溫降被這個答案聽得失語，只好重申：“我的意思是，你那天為什么說對不起？”

    “哪天？”她的態(tài)度越是嚴(yán)肅，遲越越覺得茫然，緊了緊喉嚨。

    溫降看他一副完全沒放在心上的樣子就來氣，仰頭深深呼吸，夾雜著出水后的一點寒顫，一字一頓地提醒他：“我跟你睡在沙發(fā)上的第二天?！?/br>
    遲越輕輕蹙眉，片刻后，臉上總算露出恍然的神色：“所以你是因為我那天跟你說了對不起，最近才生我的氣？”

    溫降低頭攏住身上的浴巾，反駁：“我沒有生你的氣?！?/br>
    “那你這幾天為什么不理我，也不跟我一起吃早餐？”遲越探詢地側(cè)了側(cè)臉，在這個角度下，可以輕而易舉地望進她的眼底。

    溫降沒想到他這種時候倒是挺會抓重點，長睫在他奪人的目光中亂了亂，不講理道：“你先回答我的問題?！?/br>
    遲越被她將了一軍，只得回到剛才的問題，想辦法措辭：“因為你是女生……我前一晚可能是腦子不太清醒吧，事后才意識到那樣的要求對你來說太過分了，所以跟你道歉?！?/br>
    溫降沒想到他的答案竟然比那天的還要過分，開始說自己是腦子不清醒了，臉上的表情頓時冷下來，抓緊手里的浴巾：“還有呢？”

    “沒有了?！边t越一五一十地答。

    溫降只得小幅度地連連點頭，忍住自己想冷笑的沖動，末了問：“所以你后悔了？”

    “什么？”遲越再次錯愕。

    溫降提高嗓音：“你后悔那天和我在一起了？”

    “沒有，”遲越不知道她為什么又因為這件事生起氣來，下意識否認(rèn)后頓了頓，又補充，“但你要是覺得后悔或者生氣的話……我很抱歉，也覺得自己不應(yīng)該那樣做?！?/br>
    他開始的那兩個字答得很快，幾乎像是脫口而出，溫降本來都已經(jīng)做好了他翻臉不認(rèn)賬的準(zhǔn)備，誰知道他又不按常理出牌，臉上的表情因此軟化不少，問他：“你哪里看出我后悔了？”

    “你這幾天不理我，不是因為后悔嗎？”遲越感覺到她語氣的變化，遞給她一個含冤的眼神。

    “我那是因為，”溫降簡直氣結(jié)，垂在水中的足尖動了動，帶出一片瑩亮的漣漪，“我是因為你跟我道歉我才生氣的。”

    雖然這句話說起來會讓人覺得不可理喻，要是不道歉，難不成她想讓他覺得，他們睡在一起是很自然的事么。

    果然，遲越聽到這個答案就愣住了：“為什么？”

    溫降沒法跟他解釋，也不好意思那些奇怪的話說出口，只是悶悶移開視線：“不告訴你?！?/br>
    “我剛才都跟你說實話了，你為什么不能告訴我？”遲越順勢找到對話的主導(dǎo)權(quán)，追問。

    溫降扭頭不看他，肩頸的線條在這個動作下很明顯，鎖骨在水光中皓白的一彎，道：“我不想說?！?/br>
    遲越被她別扭的反應(yīng)看得有趣，發(fā)現(xiàn)她已經(jīng)消了氣，忍不住伸手捏捏她的臉，揶揄：“你怎么耍賴？”

    溫降不服氣地在水下踢了一腳，濺起的水花剛好落上他濕透的腰腹，嘴硬：“我沒有耍賴。”

    水流帶著異樣的溫?zé)?，方才還沒完全熄滅的燥意在這樣的煽風(fēng)點火下重燃，遲越的呼吸微亂了拍，垂手按住她的腳踝。

    溫降的動作因此安分下來。

    雖然他不是第一次碰她，可腳踝再怎么說也是敏感的地方，熱流順著他修長的指尖傳遞而上，和晃動的水流同頻。

    遲越再抬眼時，天上那彎上弦月已經(jīng)從云后露出頭，正巧落在她身后，月光皎皎，清輝灑落，她柔和的側(cè)臉卻比月亮還要漂亮，是足以讓人在往后的日子里一直銘記的畫面。

    他的心跳在這一刻怦然，喉間發(fā)緊，腦海里突然產(chǎn)生某種讓人回想起來也覺得慌亂的沖動，觸電一般。

    甚至不僅是慌亂，幾乎嚇了他一跳，因為那太出格了。

    他想吻她。

    這頭溫降只覺得他落在自己臉上的視線灼熱，圈著她腳踝的左手依舊沒松開，后知后覺地感到臉熱，不得不開口回答：“因為道歉就是否定的意思……那天晚上我明明不后悔的，也不生氣，但是你第二天就否定了它們……所以我很生氣?！?/br>
    “所以你……”遲越張了張口，聲音無端地落出幾分喑啞，一如弦月下浮著的一片灰云，“你不討厭嗎？”

    雖然回想起來讓人覺得后怕，但當(dāng)下，潛意識依舊蠢蠢欲動，他刻意隱去了賓語，沒問她到底不討厭什么。

    但溫降像是聽懂了他的問題，沒有猶豫太久就搖了搖頭。

    遲越的耳根發(fā)起燙來，指間微緊，刻意摒開那些毫無預(yù)兆就迸出的沖動后，才意識到自己還扣著她的腳踝，趕忙松開。

    暗中如豎琴撥奏般的水聲泄露了他的心跳，波光繚亂。

    到頭來只好開口轉(zhuǎn)移話題，問：“還想再游一會兒嗎？”

    溫降猶豫了一下，回答：“想游，但是不想學(xué)游泳了，我要坐在浮墊上，要那個獨角獸的?！?/br>
    “好?！彼灰粦?yīng)下。

    ……

    已經(jīng)是深夜，夜幕濃沉，城市的光污染太嚴(yán)重，幾乎看不見幾顆星星，只有弦月高懸，清朗明潤，看一眼就會讓人心生平靜。

    溫降抱著獨角獸氣床在泳池里晃晃悠悠的過程中，抬頭望見了不知什么時候已經(jīng)走到頭頂?shù)脑铝粒l(fā)了好一陣呆。

    遲越這時候已經(jīng)平復(fù)下心情，將那些心猿意馬歸咎于不受控的荷爾蒙和十八歲的青春期，一邊注意到她視線的落腳點，也跟著仰起頭來。

    到處都很安靜，耳邊流動著凌凌水聲，偶爾有暖風(fēng)拂過，院墻外的香樟沙沙作響，蟬鳴聲響一陣輕一陣的。

    泳池有一股礦物質(zhì)的味道，聞起來很干凈，夾雜著草木入夜后散發(fā)的芬芳，仿佛萬物都在這樣的月夜下舒展開來。

    不知道過了多久，遲越聽見身邊的人問他：“你明天早上想吃什么？”

    他聽到這句，唇角忍不住向上彎了彎，轉(zhuǎn)頭問她：“這樣是和好的意思嗎？”

    溫降一下子被他戳穿，臉頰就像漏了氣的皮球，帶了幾分惱羞成怒地伸手撩起水面，往他臉上潑了捧浸染著月色的水花：“才沒有！”

    雖然現(xiàn)在把話說開之后，她已經(jīng)發(fā)現(xiàn)了，自己這陣子不理他不是想跟他保持距離，而是在跟他賭氣。

    要是放在以前，她才不敢給他擺臉色呢……那不是太不知好歹了么。

    可是現(xiàn)在……事情變得有點不一樣。

    雖然她一時說不清楚到底是哪里不一樣，但有一件事是確定的，她的膽子已經(jīng)被他給養(yǎng)肥了，再也不怕他了。

    遲越聞言，掀開被打濕的額發(fā)，忍著笑回答：“早餐做什么都好，你能跟我一起吃就行了?！?/br>
    作者有話說：

    遲小狗你舅寵她吧。

    5555球球大家收藏一下專欄里的《匪石》：

    宋修筠總在唐老爺子口中聽見唐岫的名字，下棋也聽，澆花也聽，喝茶也聽，從小聽到大。

    面卻沒見過幾次，只有每年歲末的飯桌上。

    每到獻寶結(jié)尾，就會聽唐老爺子無不遺憾地嘆氣：“可惜啊，你就是年紀(jì)大了點，要不然還真能做我孫女婿?！?/br>
    唐岫大二那年，他被a大破格聘請，搬到了學(xué)校附近的公寓。

    和她成為室友后，宋修筠觀察多日，發(fā)現(xiàn)唐老爺子的吹捧不無道理。

    她確實很好，養(yǎng)的小狗也很可愛，毛茸茸的，長得很有禮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