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滿長空 第79節(jié)
溫印.心知肚明,天子腳下,京中都是官宦子弟,動輒就是幾品大員和世家之后。 論官職,京兆尹的官職不大,但這個位置上坐的人一定是聰明圓滑的人,否則京中每日都會雞飛狗跳,而且收不了場。 趙記酒肆在東街上,是京中最熱鬧繁華的區(qū)域,這個地方鬧事端都不是小事。而且這次陸家平步青云,京中看陸家不順眼的大有人在。旁的說不了什么,借此事在背后煽風(fēng)點火的肯定不在少數(shù)。 這么看,趙記酒肆就是一個燙手的山芋…… 這已經(jīng)不單單是趙記酒肆的事。 果真,肖媛繼續(xù)道,“就是前不久的事,陸公子找人滋事后,酒肆的客人是少了些,可京中不少其他子弟都是去慣了趙記酒肆的,陸公子越找人滋事,這些世家子弟就偏偏要去,時常鬧出事情來,京兆尹誰也不敢記得最,尤其是臨近年關(guān)了,就怕小事鬧大,收不了場,所以眼下這趙記酒肆的東家才是騎虎難下,這酒肆在手中隨時都會惹禍,但少東家還扣在陸國公府中?!?/br> “然后呢?”溫印接著問。 肖媛又道,“京兆尹是個明白人,知曉這事輕易不好解決,所以一直在其中協(xié)調(diào),又請了陸國公的意思,讓趙記酒肆的東家疏財,了結(jié)此事。能讓國公府松口的,那必定不是小數(shù)字。趙記酒肆的東家到處籌銀子,但還是有缺口,眼下又臨近年關(guān)了,酒肆的聲音原東家是斷然不能再做了,便急著將這處酒肆脫手??删┲卸贾獣赃@事的來龍去脈,沒有商戶愿意接手這處,京兆尹也想盡快了結(jié)此事,剛好有人給京兆尹出了主意,說京中沒人接手,不如找外地的商人,這就趕了巧,喬木去買了下來,這才皆大歡喜……” 溫印搖頭。 肖媛嘆道,“此事繞了這么大個圈子,都知曉是京兆尹在背后出力,所以沒人會往東家這處想,都巴不得此事在年關(guān)前解決,少一個燙手山芋。” 溫印笑道,“那喬木也要把樣子做像些?!?/br> 肖媛頷首,“做了,喬木將東家?guī)Ыo侯爺?shù)哪菈平o開了,做了品酒,就是告訴京中,這趙記酒肆的東家換了,做足了想要重新經(jīng)營的模樣,結(jié)果第一日就掙了不少銀子。” “那不錯?!睖赜≥笭?。 肖媛又道,“喬木照夫人說的,銀子都散出去了,京兆尹那處,還有陸公子早前尋來滋事的混混那處,都散了不少銀子,出入都有方便,沒那么多人盯著,也好辦事?!?/br> “那就好?!睖赜捫牧?,李裕要時常出入趙記酒肆,這樣穩(wěn)妥。 等趙記酒肆的事情說完,溫印的衣裳也穿好,借著掖袖口和衣裙邊角的功夫,肖媛又道,“眼下京中這處還好,東邊因為滄州戰(zhàn)事,又并著天災(zāi),臨近東陵的地方開始缺糧了。不少流民往西邊涌,此事朝中一直沒有消息,流民越來越多,怕是要釀亂子。” 溫印頓住,這個時候? “東家?”肖媛看她。 溫印搖頭,“沒事,你繼續(xù)說?!?/br> 肖媛繼續(xù)道,“災(zāi)荒這么鬧下去,朝廷怕是最后會征用了商家的存糧賑災(zāi),這個價格是極低的。聽說東陵也缺糧,所以許家,寧家,傅家還有皮家都高價將糧食出給了東陵,先將銀子賺到手了,也免得被朝廷征用,成了一紙水漂?!?/br> “婁家不做這種生意。”溫印低眸,“糧食都低價出到了東陵,屆時餓死的都是長風(fēng)的人。就算朝廷征糧,層層盤剝到了災(zāi)民手中沒見的會有多少,但聊勝于無,這是朝廷的事;但這糧食去了東陵,就錢就掙的不干凈。讓韓渠把定州,成州,描州幾處的存糧盤點了,心中先有個數(shù),再找人告訴外祖母一聲,我這里未必能留意,糧食的事,外祖母拿主意。” “好?!毙ゆ聭?yīng)聲。 臨末了,肖媛又道,“東家,還有一事,東家記得早前讓韓管事查的阮家嗎?” 溫印當(dāng)然記得,陸平允的妻弟娶了商戶阮家的女兒,李坦謀逆的糧草就是通過阮家的馬匹生意私下運送的,陸平允解了李坦燃眉之急,也因此得了陸國公的爵位。 “阮家怎么了?”溫印好奇。 “東家讓韓管事繼續(xù)盯著阮家的聲音,近來有些不尋常的動靜,韓管事讓知會東家一聲。朝廷負(fù)責(zé)監(jiān)管商戶的是戶部,之前戶部因為陸平允是工部尚書的關(guān)系,對阮家的生意幾多通融,阮家的生意不干凈,這些大家都知曉,但因為有陸平允做屏障,戶部大都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就過去了。但自從陸平允做了陸國公,戶部又忽然查阮家那些私下見不得人的勾當(dāng),阮家已經(jīng)在找陸國公幫忙了。韓管事也沒想清楚其中緣由,只覺得這其中怕是有蹊蹺,讓告訴東家一聲,東家心中有數(shù)?!?/br> 是有蹊蹺,沒理由陸平允是工部尚書的時候,處處避讓;陸平允成了陸國公,戶部反而拿阮家開刀的道理。就算是陸平允得罪了人,旁人見他得了今日的地位眼紅,也不應(yīng)當(dāng)從阮家這處拿捏陸平允。 “再讓韓渠盯著,有消息告訴我。”溫印囑咐聲。 肖媛應(yīng)是。 “還有嗎?”溫印又問。 肖媛同她呆一處的時間有些長了,怕惹人生疑。 肖媛點頭,“東家一直想要的濱城藥材生意,對方反悔了?!?/br> 溫印蹙眉,“怎么說?” “對方說徐家開了更好的價錢,問東家要不要跟,他們可以考慮?” 溫印撫了撫衣袖,“坐地起價,獅子大開口,這樣的人全無誠信可言,再跟,類似的情況還會再出現(xiàn),我們跟一次,他還會再提一次,試探底線,外祖母說過這是忌諱。利潤都被他吃了,爭得就是個面子,對方那準(zhǔn)了婁家會爭這個面子?!?/br> 肖媛輕嘆,“那濱城的藥材生意還做嗎?” 溫印看她,“吊著,他越急,我越不急,反正不都說我去蒼月了嗎,就說此事要我做主,尋不到我,就定不下來。對方無非是看婁家和徐家哪個更有利可圖,徐家也不傻,婁家一直拖著沒動靜,徐家也會吊著,價格很快下來?!?/br> “好?!?/br> 正好衣服袖口和邊角都掖好,正正好好一身,連修都不用了。 溫印看了看銅鏡中。 銅鏡中的人容顏極盛,眸間清亮,笑容間明媚動人,“這身是你做的吧?” 肖媛笑了笑,“東家眼光真好?!?/br> 溫印笑道,“霓裳坊的老師傅都沒你手藝好?!?/br> “東家謬贊了。” 溫印同肖媛在一處,又接連試了好幾件,等試到最后一件湖藍(lán)色的兔毛小襖時,李裕來了屏風(fēng)后,正好見溫印同肖媛說笑,也照著鏡中。 愛美之心人皆有之,溫印也不例外。 而且,她本來就生得好看。 溫印看到李裕時,微微怔了怔,李裕這才上前,“好看……” 溫印輕聲道,“我試好了,這幾件都合身,不用改了,你試吧?!?/br> 李裕應(yīng)好。 他其實想開口,讓她留下的陪他一處,他還沒來得及開口,溫印已經(jīng)走了,李裕只得作罷。 溫印去了樓上寬衣,屏風(fēng)后,肖媛替李裕更衣。 等溫印換了衣裳從閣樓上下來,李裕才試到第一件上。 “把我的披風(fēng)取來,我去苑里走走,”溫印吩咐了聲,魚躍照做。 臘月中旬了,還有半月就是年關(guān)了。 這個時候的臘梅開得正好,溫印邊走邊抬頭看著。 清維在陪著李坦一處,寶燕跟著溫印,也笑盈盈道,“這處的臘梅比侯府開得好。” “這里是梅苑。”溫印提醒。 寶燕笑開。 正好見元寶和銅錢在溜臘初,溫印朝寶燕道,“把臘初抱來我看看。” “好?!睂氀嗫觳缴锨啊?/br> 很快,寶燕抱了臘初折回,溫印左看右看,上看下看,一臉疑惑模樣。 寶燕好奇,“夫人,怎么了?” 溫印遲疑,“你覺不覺得……臘初好像長大了一頭,怎么長得這么快???” 寶燕點頭,“是啊,臘初是長得快啊,前日黎媽還說,臘初的品種會長成好大一只,而且長得可快了。” 溫印:“……” 溫印唏噓,“長那么快做什么,好好當(dāng)小奶狗不好嗎?” 溫印覺得自己魔怔了。 *** 京郊碼頭處,荒無人煙。 戶部侍郎秦文斌快步上前,“貴平公公?!?/br> “李大人?!辟F平溫聲。 “公公要的東西。”秦文斌抵上,貴平接過,很快看完。 秦文斌恭聲,“貴平公公,阮家還要再查嗎?陸國公找戶部施壓了,再查,那就到一定要動阮家的地步了。” 貴平笑道,“查,繼續(xù)查?!?/br> 秦文斌遲疑,“那陸國公這處?” 貴平平靜道,“就讓陸平允跳腳,越跳得厲害越好,慢慢來?!?/br> 秦文斌會意,“公公的意思下官明白了?!?/br> “有勞李大人了。”貴平將東西收下,秦文斌拱手,“公公客氣,公公有事讓人來尋下官就是,下官不好久留,公公告辭?!?/br> “好?!辟F平目送秦文斌離開,上了遠(yuǎn)處的馬車,又目送馬車消失在視線盡頭。臉上的笑意慢慢斂去,早前的記憶一點點涌上心頭,貴平整個人臉上一絲血色都沒有。 “我爹說要善待你們岳家,沒善待嗎?你們岳家的子孫沒一個爭氣的,我照顧你這么久,還是你伺候得好,不然我早殺了你們岳家那個兔崽子,哭什么哭?” 看著陸平允捏著娘親的下巴,扇著娘親耳光,他終于沒忍住,沖上去狠狠咬了陸平允一口,“你放開我娘!” “平兒!”娘親驚恐。 但他哪里是陸平允的對手,陸平允抓起他,娘親撲上來,“你放開他!” 陸平允反手一個耳光,“岳家想絕口是嗎?我成全你們。” 他被陸平允掐著脖子,慢慢喘不過氣來,是娘親拿起茶壺砸在陸平允頭上。 陸平允頭上流血,娘親讓他跑,他嚇懵,“娘!” 娘親推他出去,“跑!” 他渾身打著顫,雙腿都是軟的,腦海中都是娘親含淚模樣,身后耳光聲,拳打腳踢的聲音傳來。 他眼眶通紅,拼命得跑,沒命得跑,腦海中只有娘親的聲音,“跑!快跑!活下去,給娘報仇!” 身后陸家的小廝窮追不舍,他只有八.九歲大小,一直哭一直跑。 眼看要被追上,在拐角后沖上其中一輛停下的馬車。 “誰!”侍衛(wèi)紛紛拔刀,他跑得太快,也顧不得旁的,徑直沖到馬車上。 管事mama驚慌撩起簾櫳,“二小姐!” 他才見到馬車中的人。 但他一直在哆嗦,眼前也都掛著眼淚,其實看不清她。 溫印淡聲道,“走吧?!?/br> 管事mama詫異,“二小姐?” “走吧。”溫印又說了一聲,然后低頭看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