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滿長空 第93節(jié)
溫□□中飛快揣摩著祖母這一句話要問的意思,很快會意,支吾道,“嗯,好……” 老夫人看她。 她再次應道,“挺好?!?/br> 老夫人特意道,“我怎么方才看著,他沒說話的時候大都在看你,就是說話,余光也都落在你身上。” 溫?。骸啊?/br> 溫印解釋,“他第一次來侯府,緊張吧?!?/br> 老夫人笑了笑,“祖母怎么覺得你也緊張?” 溫印撇清干系,“我是許久沒見祖母了,激動?!?/br> 老夫人不由笑起來。 溫印岔開話題,“劉媽,我想喝酸梅湯了。” 劉媽詫異,酸梅湯是夏天喝的,眼下都快年關了。 溫印撒嬌,“我就是忽然想喝了。” 老夫人嘆道,“去給她弄吧,從小就慣壞了的,要是不給她喝,她稍后能吃冰?!?/br> 溫印笑開。 劉媽連忙應聲。 老夫人拍了拍肩上的手,溫聲道,“來,到祖母跟前來,讓祖母好好看看,這月余瘦了嗎?” 溫印上前,丫鬟置好蒲墊,溫印半跪在蒲墊上,老夫人伸手綰了綰她耳發(fā),“這次回來,是真長大了?!?/br> 溫印:“……” 溫印還在揣摩祖母口中‘真長大了’幾個字的意思,又一眼看見祖母眼中的長輩期許,她忽然想起,她語重心長同李裕說長高長高的時候,李裕眼中看到的她是不是也是祖母這樣…… *** 書齋處,李裕同永安侯一道。 早前在偏廳時,只是苑中有禁軍,眼下在書齋,連書齋內(nèi)都有禁軍在,應當是怕他同永安侯單獨說什么話,全無隱秘可言。 “坐吧?!庇腊埠顓s似毫不在意。 李裕也在茶幾對側落座。 在朝中時,永安侯就同李裕熟絡,不像方才老夫人說話。 “白茶?”永安侯言簡意賅。 “好?!崩钤?。 長風國中會煮茶的人不多,李裕早前同永安侯一處說的多是朝事,他也是頭一遭同永安侯在一處煮茶。 書齋里的煮茶器具齊全,永安侯也似沒受書齋中的禁軍影響,泰然自若。 李裕越發(fā)體會溫印身上的那股平靜淡然是從何處來得了。 等燒開了沸水,永安侯先用木夾夾了茶杯在鍋中用沸水煮了煮,“在離院,阿茵有煮過茶嗎?” 李裕愣了愣,搖頭,“不曾?!?/br> 是不曾,而且大多時候是讓黎媽給她泡茶,她自己嫌冷,窩在一處不動彈,一面飲著熱茶,一面看書,用茶杯驅寒。 想起這幅模樣,李裕不由笑了笑。 永安侯看在眼里,李裕斂了笑意,但知曉永安侯看到了,永安侯也沒戳破。等茶杯洗好,用木夾取出,放在一側備用。 書齋中伺候的小廝上前,換了另一壺水。 這壺水才是煮茶用的。 煮茶需要耐性,永安侯不急不緩,若行云流水,李裕也不著急,兩人會不時說上一兩句話,但大抵都同煮茶有關,不涉及旁的。 等第一波水沸的時候,永安侯正好說起,“阿茵的母親還在世的時候,也喜歡煮茶,一有時間,我們二人就會在苑中煮茶,好像還是昨日的事,其實一晃眼都這么多年了……” 李裕安靜聽他說起,沒有打斷。 一側,是壺中開始一點點冒氣泡的聲音,很應景。 “我同阿茵的母親是煮茶的時候認識的,那時也不知曉是誰,就是忽然遇到,一道煮茶,興起時說了十余種茶的煮法,又逐一嘗試,不知不覺間,就從晌午到黃昏,還耽誤了路上行程,那時覺得時日過得真快,是最好的一個午后黃昏……” 李裕也是頭一次聽永安侯說起這些。 沒有朝中之事,也沒有時局焦灼,只有對故人的追思,懷念,卻不沉重。如同聽一個親近的長輩說起重要而簡單的事,越是平常的,越彌足珍貴。 他很少有這樣的時間。 他早前儲君,朝中各個恭維,很少有人同他說這些話。 他認真聽著。 “來?!钡谝徊ㄋ惺蔷A,永安侯盛于他跟前。 “多謝岳父?!崩钤=舆^。 煮茶為風雅之事,再小的杯盞也分三口飲才不算牛飲。 “好茶?!崩钤J怯X不同。 永安侯笑道,“下次讓阿茵煮,她都會……” 李裕:“……” 李裕是想起在離院的時候,溫印大多窩在小榻上吃點心看書;要么在梅苑里賞梅,逗貓逗狗;再要么,是逗他,想讓她煮茶給他…… 李裕支吾了一聲,“嗯,好?!?/br> 永安侯盡收眼底,繼續(xù)道,“阿茵的母親過世得早,她從小就被我,還有她祖母慣壞了,殿下可有看到書齋苑中的那幾樹臘梅?” 言及此處,李裕頷首笑了笑,“看到了?!?/br> 尋常世家的書齋苑里大抵都會栽種蘭花,青竹來襯托讀書的氛圍,亦或是四季常青的植物,很少見臘梅栽種在書齋苑中的。 臘梅冬季才開,也就是一年四季里三季都沒有什么看的,李裕方才就覺得奇怪了。 正好二沸,永安侯一面給他盛茶,一面說道,“書齋苑中早前栽種得是青竹,后來她給我悄悄拔了,換成了臘梅樹?!?/br> 李裕:“……” 李裕想笑,平日里已經(jīng)習慣了溫印的作風,如出一轍,不稀奇,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永安侯繼續(xù)道,“只是偷偷栽了,栽得又不好,也養(yǎng)不活,我怕她難過,還得找人換成能養(yǎng)活的,又讓人專程盯著別出岔子,還要佯裝不知道埋在苑中沒有出頭青竹被換成了臘梅?!?/br> 李裕正好輕抿一口,眼中都是笑意,“后來呢?” 這個故事吸引人。 永安侯也笑道,“后來有一日,終于見端倪了,還要演戲,哦,這處怎么成臘梅了?!?/br> 李裕笑開。 這也是李裕頭一次見永安侯的另一面。 水過三沸,再飲便淡了,有人喜歡飲淡茶的,但有人三沸后就會棄了。 永安侯開口,“嘗嘗旁的?” 李裕應好。 再起一壺水,由清湯煮沸,兩人依舊隨意說著家常,因為方才說起過溫印了,便接著溫印小時候的事說,旁的一概都沒提。 溫印同祖母在一處摸葉子牌,噴嚏不斷的。 “是不是著涼了?”老夫人擔心。 溫印搖頭,“應當沒有,也不冷?!?/br> 侯府的屋子比離院暖和多了,要著涼也不應當是眼下。但很快,溫印就想起,是不是爹和李裕在說她的事? 溫印又噴嚏一聲。 溫印感覺如果是,那自己的底應該都被爹揭光了才是…… 書齋中,永安侯繼續(xù)道,“阿茵是被我寵壞了,但我就這么一個女兒,她娘親過世得又早,我不寵著誰寵?所以阿茵有時會任性,脾氣也大,殿下多擔待。” 永安侯說完看他。 李裕想起溫印會在半夜踹他下床,也會懟他吃蟲子了嗎,還會搶了他手中的紙頁,逼他重寫寫思楚亭…… 李裕會意笑了笑。 永安侯也領會了,遂而放心,李裕這幅表情,那就是女兒沒吃過虧…… 永安侯握拳輕咳兩聲,算是粉飾太平過去了,這個話題便也跟著翻篇。 李裕怎么也想不到永安侯的心思,但又明顯覺察永安侯更和顏悅色了些,“嘗嘗這個茶?!?/br> “好?!?/br> *** 入夜,李坦回了寢殿,貴平跟在身側。 今日是貴平輪值,回寢殿的路上,李坦一臉疲憊之色,貴平知曉殿下是今日見了天家的緣故。天家是被架空,軟禁在宮中,近日太醫(yī)說天家身子不怎么好,殿下今日去探望,父子兩人最后又不歡而散。 其實李坦入內(nèi)時,便遣散了旁人,旁人并不知曉他們父子二人說了什么話,但最后李坦一臉怒意出來,也沒人敢多問。 貴平跟著一道入了寢殿中,李坦忽然開口,“在他眼里,只有李裕才是他兒子,我不是!” 貴平使了使眼色,殿外值守的內(nèi)侍官都撤了去。 不當聽的,聽多了并無好處。 “李裕就是一根頭發(fā)都比我好,我是他眼中釘,他同李裕才是父慈子孝!”李坦煩躁砸了月牙桌上的墨硯。 殿下都得了貴平的意思,無人敢入內(nèi)。 貴平知曉他沒惱完,也沒出聲,果真,李坦繼續(xù),“孤就是要讓他看看,誰才是他的兒子!” 貴平還未開口,殿外腳步聲傳來,有內(nèi)侍官入內(nèi),“殿下,去永安侯府人回來了?!?/br> 李坦正在氣頭上,但永安侯府這處的消息,他同樣想知曉,李坦咽下惱意,“進來?!?/br> “說吧?!崩钐箾]太多耐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