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滿長空 第136節(jié)
這處宅子原本就不大,再加上宅子里沒見幾個正經(jīng)伺候的人,不像定州首富的模樣。婁家在長風國中也算數(shù)一數(shù)二的商戶,是有些寒磣了。 但看府中的陳設(shè),講究又別致,也看不出寒磣的意味。 那,除非是婁長空不喜歡身邊多人,不喜歡同人打交道。 可婁長空是做生意的人,做生意,就一定會同很多人有生意上的往來,同人打交道是常事,他不應(yīng)該是不喜歡同人接觸的性子。 李裕端起茶盞又輕輕抿一口,心中想道,那只有一條了——這處宅子里藏了秘密,所以越少近身伺候婁長空的人越好。 婁長空要么身邊有人,要么身邊藏了東西不想讓旁人知曉,所以近身伺候的心腹很少。 放下茶盞,李裕看向一側(cè)伺候的婢女,溫聲道,“有書冊可以取些來打發(fā)時間嗎?” 寶燕應(yīng)該還要些時候才會來。 “是。”婢女應(yīng)聲。 李裕看得出來,雖然是粗使丫鬟,但是個心思靈敏的,李裕又飲了口茶水。 婢女出了苑中,直接去尋魯伯,魯伯正好在安排府中的事,見了她上前,便停了下來,“怎么了?” 婢女如實道,“東家沐浴去了,表姑爺說想要看書打發(fā)時間,讓奴婢取些書冊來,奴婢先來問問魯伯。” 魯伯頷首,“去書齋取吧。” 婢女應(yīng)好,剛轉(zhuǎn)身,魯伯又皺了皺眉頭,喚了她一聲,婢女折回,魯伯吩咐道,“取書冊的時候留意些,不要有東家字跡的。” 魯伯謹慎。 婢女會意。 新宅不大,婢女離開后,李裕簡單在苑中轉(zhuǎn)了轉(zhuǎn)??头績?nèi)除了日常的陳設(shè)沒有多少東西,應(yīng)當是平日里沒什么人來。 也是,外祖母大都在老宅這處,所以新宅這處都是婁長空自己??粗葜袆e致的玉石擺件,還有別具心裁的陳設(shè),大都不是些商家喜歡的金銀富貴氣。 他也越發(fā)對婁長空好奇…… 李裕沒看多久,婢女折回,也送了書冊來,“表姑爺,書冊來了,您看要換換嗎?” 李裕接過,“不用?!?/br> 打發(fā)時間而已。 李裕在外閣間的案幾前坐下,隨意翻了翻,書冊很干凈,沒有備注的字跡。 字如其人,他下意識是想看看婁長空的字,但可惜沒有。 整本書冊上干干凈凈,一個字都沒有,但有翻閱過的痕跡。 婁長空沒有做筆記的習慣…… 李裕繼續(xù)看下去。 但等開始看,李裕也約莫猜到了些為什么這么書沒有多少批注,內(nèi)容有些快,一口氣看下來很流暢,也沒有什么特別值得標注之處。 李??炜赐甑臅r候,寶燕來了苑中,“殿下。” 李裕頷首,“在耳房里。” 寶燕朝他福了福身,拿了溫印的衣裳往耳房中去。 李裕收回目光,重新翻到下一頁的時候,目光微微頓住,眉頭也略微皺了皺。 這一頁沒有字跡,但書頁有折角,是看到某處停下里的時候折的。 有人習慣用書簽,有人習慣折書角,也有人兩種都用。他見過溫印喜歡折書角,而且,溫印折書角的方式很特別,與旁人都不同,也很不容易會雷同。 但眼下這本書,就是這么折的書角…… 要么是溫印折的;要么,是熟悉溫印的人,喜歡和她用一樣的方式折書。 如果是前者,這本書可能是婁長空的,溫印在看,也許是溫印的書,婁長空在看;如果是后者,他們很親近…… 李裕怔住。 一側(cè),婢女還在候著,李裕出神良久,還是開口,“可以,再幫我取幾本書冊來嗎?” 婢女會意,應(yīng)當是不怎么喜歡看。 等婢女折回,這次拿了七八本之多。 李裕笑了笑,隨手拿起其中一本開始翻,果然也是沒有字跡的,但這本也沒有折角的痕跡,但連翻的痕跡都沒有,應(yīng)當沒怎么看過;等到第二本,李裕目光頓了頓,再次看到幾處折角痕跡。 李裕接著翻了第三本,第四本,第五本…… 最后將書冊都重新放回案幾上。 如果有一本,兩本,可以是相互借閱,但如果幾乎每本都是,那溫印同婁長空的關(guān)系匪淺,這么多一樣喜歡看的書,至少興趣相投。 如果連興趣相投都不是,那只有另一種可能…… 溫印應(yīng)當經(jīng)常出入新宅這里。 這里的書都是溫印在看。 李裕眸間越漸黯然。 也想起溫印說她沒來過新宅這里,但今日魯伯領(lǐng)著他們?nèi)雰?nèi)的時候,溫印雖然沒有表現(xiàn)出旁的不同,但至少不好奇,不像他一樣四下打量。 那說明溫印來過,也熟悉,她說謊了…… 他不知道她來過新宅的事為什么要刻意避諱,都是婁家的宅子,有走動很正常,但李裕垂眸時,忽然想起溫印對老宅不熟,也迷路。 她在定州住了兩三年,即便老宅的路繞些也不應(yīng)當這樣,但她對新宅卻熟悉…… 李裕指尖微滯,她大多時間都住在新宅這里。 李裕聯(lián)想起早前的一些事,溫印同婁長空一起去過南順,去過多久不知道。 新宅里只有婁長空在住,但這處伺候的下人不多,近身伺候的下人更少,是不想旁人知曉這處宅子里藏了秘密,婁長空要么身邊藏了東西,要么身邊有人…… 李裕僵住,很長一段時間都沒從方才的僵滯中回過神來,目光也一直凝在一處出神。 忽然,又似想起什么一般,翻開了其中一本書冊。 他剛才沒留意,也著急看書的折角去了,想起其中一本扉頁的這里邊似是有夾了一面書簽,不是竹制的書簽,而是一小條紙簽。 他顫顫伸手,是張紙條。 字條上是溫印的字,很細,但他認得 —— 婁長空,戒驕戒躁,云浮得開。 李裕沒出聲了。 良久,越漸涌起的妒意和沉默在眸間交織著,喉間輕輕咽了咽,一聲未吭。 …… 耳房中,寶燕伺候溫印更衣。 “李裕呢?”溫印問起。 “殿下在外閣間中翻書呢?!睂氀鄳?yīng)聲。 翻書?溫印忽然警覺,書冊上有她的自己,會被李裕認出來! 寶燕連忙道,“奴婢方才過來的時候看到魯伯了,魯伯同奴婢說了,讓花枝拿的都是沒有字跡的書?!?/br> 溫印這才放下心來,但也有些不放心,花枝粗心…… 但字總能看到的。 新宅這處處處都有風險,但如何都要來一趟,既然今天來了,也算了了一樁事。等溫印撩起簾櫳同耳房中出來,見李裕坐在外閣間的案幾前出神。 “走吧,我好了?!睖赜∩锨?。 李裕轉(zhuǎn)眸看她,溫聲道,“好?!?/br> 李裕撐手起身,寶燕去前面拿傘。 春雨綿綿,一下就是好長長一段時間沒有停歇。 寶燕拿傘的時候,溫印看了看苑中,正好李裕上前,溫和道,“下雨了,走回去有些遠,不如帶我去新宅中別的地方逛逛?” 李??此?。 溫印果然怔住,很快,眸間掠過一絲驚訝,然后泰然應(yīng)道,“不去了吧,雖然是新宅,但是婁長空住的地方,他不在,我們也不好去,回老宅那邊吧,外祖母還在,若是外祖母賬冊看完,還可以同她摸摸牌九。這場雨不大,但下好久都不會停,等是等不到停的時候的……” “也是?!崩钤Pα诵?,沒有再說旁的。 “走吧?!睖赜×嗥鹑箶[先出了外閣間。 李裕跟上。 屋檐下,寶燕已經(jīng)撐好了傘,李裕從寶燕手中接過,又伸手牽了溫印,“小心雨。” 溫印輕嗯一聲,忽得,又似想起什么一般喚了聲,“李裕。” 李裕轉(zhuǎn)眸看她,“怎么了?” 溫印笑道,“你好像忘了你的外袍了?!?/br> 李裕也才反應(yīng)過來,她身上的衣裳被水濺濕,他當時脫下外袍給她披身上的,后來她去了屏風后寬衣,他的外袍也應(yīng)當在內(nèi)屋屏風后。 寶燕會意,折回去取。 溫印看他,“怎么了,李裕,你好像心不在焉。” 她剛才就看他出神,后來忘了外袍的事,李裕早前是東宮,最注意便是穿著,平日里一絲不茍,很少如此馬虎過。 李裕輕聲道,“我方才在想事情,忘了?!?/br> 言辭間,寶燕已經(jīng)取了李裕的外袍回來。 溫印伸手從他手中接過雨傘,李裕將外袍穿上,很快,又從溫印手中將傘接了過來,左手撐傘,右手牽著她往苑中去。 這場春雨下得不大,李裕雖然左手撐傘,右手牽著溫印,但雨傘其實近乎都遮擋在溫印頭上,沒讓她淋著雨,他自己肩側(cè)濕了些,但沒吱聲,就這么一手撐著傘,一手牽著他,心情漸漸從周遭綿綿的雨聲和她掌心的溫和里慢慢平靜下來。 但溫印還是隱約覺得,從方才起,李裕就沒怎么說話,不像平日的他…… 若是換作平日,早就嘰嘰喳喳同他說個不停。 今日出府沒乘馬車,眼下,撐傘走在街道上,在春雨里撐傘散步仿佛還是頭一次。 “想什么?”溫印看他。 李裕應(yīng)道,“我在想信物的事,還有不到一個月時間,怎么避開禁軍,拿到信物,信物放何處安全,是放自己這里,還是放江之禮那處。還有父皇的人,眼下還沒露面,再隔幾日應(yīng)當也差不多時候了。還有宋時遇,要多尋宋時遇一處,他人軸,如果他松口事情會好辦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