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滿長空 第147節(jié)
洛銘躍這個家伙完全不講任何道理不說, 方才分明是特意曲解他的意思,還言辭鑿鑿! 洛老大人在朝中一慣溫和儒雅,行事處處知書達理, 為官幾十余載,胸襟寬闊, 堪為朝臣典范,更是有名的大儒, 受人尊重,洛銘躍是洛老大人一手帶出來的, 但怎么一分洛老大人的品德都沒學到! 洛老大人一生沒有任何子女, 就洛銘躍這么一個侄孫。 洛銘躍小時候不在京中, 是長大之后,才被洛老大人接到京中教養(yǎng)。對他,洛老大人算傾囊相授,也言傳身教。 再怎么說洛銘躍也是大家之后,怎么能成這幅,不講道理的模樣…… 好歹也姓洛! 卻沒沾到洛老大人半分…… 江之禮很有些惱,但他又拿洛銘躍一點辦法都沒有。對方就這么一直揣著明白當糊涂, 早前洛老大人的書信不能一直留著,怕萬一被見到會處端倪,但洛老大人書信里的所有交待他嚴謹而清楚得告訴了洛銘躍, 但洛銘躍就是絕口不承認。 想著這幾日同洛銘躍打過得交道, 江之禮心中忽然沮喪,就算是洛老大人的那封信留著,也不會有任何作用, 洛銘躍根本不會聽也不會看。 洛銘躍就是很軸! 接連幾日了, 江之禮很有些挫敗。 眼下又連同著懊惱, 頭疼多種復雜的情緒參雜在一處。 他早前就算孤身行走京中,想辦法見殿下,甚至四處送信都自如,卻在洛銘躍這處栽了跟頭! 但他還奈何他不了! 洛銘躍根本不配合就算了,大多時候還牙尖嘴利,斤斤計較,也口若懸河,還尤其會懟人。 江之禮窩火,但又什么都做不了,就一直將在屋外,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這已經第幾日上了,即便殿下說不急,但那是殿下的考量,他如果不在這幾日將這些事情都安排清楚,就怕會忽然出旁的岔子。 江之禮惱火時,屋中又有洛銘躍的聲音傳來,“江之禮,你自己‘見’就好了!” 江之禮:“……” 江之禮無語。 屋中,洛銘躍的聲音越來越遠,應當是一面上樓,一面扯著嗓子悠悠說起,“我午睡了!” 隔著門,江之禮都能想象得到眼下洛銘躍那幅得意模樣。 江之禮想踹門,但實在有失風度。 江家是世家,有世家底蘊,他做不出來洛銘躍這樣的無理舉動。 洛銘躍這個人根本沒辦法溝通! 斯文敗類,好脾氣如江之禮,心頭都能涌現(xiàn)處這四個字來,但江之禮心中惱歸惱,卻還是有數(shù)的。 冷靜下來之后,也知曉眼下不是同洛銘躍置氣的時候。 他還有時間,他明日再來。 江家一慣有涵養(yǎng),爺爺也自幼教導他要有涵養(yǎng)。他要是同洛銘躍一般見識,那他同洛銘躍有什么區(qū)別。 他自詡禮儀周全,竟然險些被洛銘躍逼瘋。 江之禮心中輕嘆一聲,轉身離開了小巷中。 洛銘躍才從二樓的窗戶縫隙里往外看了看,正好看到江之禮有些落魄再加無奈的身影從小巷處離開…… 洛銘躍沒放下簾櫳,繼續(xù)看著。 接連好幾日了,從江之禮第一天出現(xiàn),同她說話開始,洛銘躍就能聽得懂江之禮的話,但是大爺爺(洛老大人)有大爺爺?shù)慕淮瑹o論是為了她的安全自保,還是信物的安全,她都要謹慎,在沒有見到太子之前,絕對不能透露任何一個字…… 江家是世家,江之禮的身份橫在其中很微妙。 她不得不小心謹慎著。 江之禮要真是太子的人,她已經這么堅持好幾日了,江之禮應該很清楚,她如果不是親眼見到太子,她只會一直裝糊涂裝下去,他拗不開她的嘴。 所以,江之禮如果真是太子的人,太子再謹慎,也差不多會現(xiàn)身了。 只有太子現(xiàn)身,她才確保東西是安全,可以交托出去的。 太子出面只是時間問題,她犯不上同江之禮每日在這里這么耗著,她累,他也累。 但如果江之禮最后也沒將太子搬出來,那要么,是大爺爺生前說漏了,讓江之禮有跡可循,特意來她這里套話,那她只能什么都還承認。 再要么,太子眼下有心無力。 連從她這里拿走這么重要信物的能力都沒有,也無法露面,那即便重要的信物眼下交給太子,太子也不一定能接得住,或是,惹禍上身。這種情況下,其實是她繼續(xù)保管信物才是最安全的。 無論是以上哪種情況,她都要見到太子再撒鷹才是安全的。 等洛銘躍終于目送江之禮走遠,洛銘躍才放下簾櫳,心中想著一句,今日完工! 江之禮這處要明日才會再來了。 洛銘躍心情大好,朗聲喚道,“咕嚕,去玉蘭樓吃八寶素鴨!” *** 玉蘭樓中,江風陣陣。 黃昏前后,日薄西山,江面上的波光粼粼里也映著一輪落日,江面上都是別致的風景,讓人心情舒暢。 洛銘躍心情尤其舒暢得低頭吃著八寶素鴨子,心中想著玉蘭樓的八寶素鴨子簡直是美味中美味。 同真的鴨rou口感差不多,卻不膩,入口又說不出的香酥和濃郁在其中。 洛銘躍一個人大快朵頤。 玉蘭樓的客人很多,洛銘躍在靠窗邊的位置落座,風景好,很清靜,也吃得舒心。 她也聽到樓道上“蹭蹭蹭”的上樓聲,但沒往別處想。 玉蘭樓是出了名的素食酒樓,客來客往是常有的事,所以當江之禮的身影忽然推門入內,出現(xiàn)在正咬了一大口八寶素鴨子,還沒來得及咽下的洛銘躍跟前時,洛銘躍心中咯噔一聲,全然沒有反應過來。 在注意力被江之禮吸引的時候,什么倒胃口啊,陰魂不散啊,統(tǒng)統(tǒng)拋到了腦后,口中的素鴨還沒怎么嚼呢,就這么被江之禮一嚇,忽然咽了下去…… 洛銘躍噎住。 是真的噎住,整個人的呼吸都滯住,臉色漸漸漲紅,而且,喘不過氣來。 她想找咕嚕,但咕嚕不在,咕嚕剛才要是在,就不會讓江之禮這么詐尸般出現(xiàn)在她面前。 但眼下,她跟前只有江之禮。 洛銘躍沒辦法,朝江之禮伸手,但江之禮卻一直是低著頭的。 他先前才去見過洛銘躍,才吃了閉門羹,剛折回不久,就見到了安潤姑娘,安潤姑娘是來給殿下送信的,他才知曉殿下和夫人要隨老夫人一道去明珠寺祭拜,殿下是想趁著去明珠寺祭拜的時候,在明珠寺這樣掩人耳目的地方見洛銘躍…… 江之禮無可奈何,才又硬著頭皮來了玉蘭樓這處尋洛銘躍,因為知曉肯定要被他奚落,所以從進來起,就一直低著頭,沉聲道,“不是特意想跟蹤你的行跡,是殿下有話捎給你……” 他自顧著低頭說著話,洛銘躍一手捂著脖子,一手朝他晃動著,想讓他抬頭看一眼,但江之禮就一直低頭說著話,一臉無奈的樣子,洛銘躍想死的心都有了。 眼見呼吸都要呼吸不上了,洛銘躍也不怎么動彈得了的時候,忽然見江之禮抬眸看她。 江之禮見他臉色都變了,一手捂著自己脖子,一面朝他揮手的怪異表情,江之禮忽然意識到他噎住了。 江之禮顧不了那么多,快步上前,一手握著洛銘躍的手,一手重重朝著他的后背狠狠拍了幾次下去,怕她繼續(xù)哽咽真會失了呼吸。 而洛銘躍在被他拍得五臟六腑都要散了的時候,喉間的那團八寶素鴨子也終于咽了下去。 她終于能呼吸了! 洛銘躍深吸一口氣,又禁不住接連咳嗽了幾聲,臉色再度漲紅,等咳到不能再咳了,她才哀怨抬頭看他,“你就不能……就不能手輕點,五臟六腑都要被你拍出來了!” 江之禮肯定是特意伺機報復她的! 江之禮無語看他。 好心當成驢肝肺,他活該幫他!要么,剛才就該再拍重些。 只是想到這里,江之禮自己都怔住,他怎么同洛銘躍一幅嘴臉…… 江之禮不說話了,又見洛銘躍眼下的模樣確實狼狽,江之禮沒有落井下石。 只是洛銘躍忍不住碎碎念,“四公子以前只是一日一sao.擾,怎么眼下都跟蹤到玉蘭樓這處來了?看來平日里也沒少做這些事情,輕車熟路啊~” 又被他損,江之禮臉都綠了,還是盡量提醒自己不要惱,有正事。 江之禮喉間輕咽,盡量平靜道,“我有事尋你?!?/br> 洛銘躍喝水,“你哪天沒事沒尋我?” 江之禮語塞:“……” 江之禮沉聲道,“洛銘躍,我有正事也好說?!?/br> 洛銘躍一面伸筷子,一面慢悠悠道,“四公子,我坐了這么久的馬車到玉蘭樓,就想好好吃口飯,你行行好,每日霍霍一回就是了,明日再來,我在家中等你,肯定哪里都不去,老時間,老地點……你今日先讓我把這盆八寶素鴨子吃完行嗎?” 江之禮的臉早前就綠過了,眼下已經紫了,“洛銘躍!” 洛銘躍眨了眨眼看他。 江之禮強壓著惱意,低聲道,“洛銘躍,殿下明日會動身前往明珠寺,有一整日路程,殿下邀你在明珠寺見面。你信不過我,總信得過殿下吧?” 洛銘躍還是眨了眨眼睛,一臉懵的模樣,也看不出任何情緒和端倪。 江之禮就似一拳打在棉花上,軟綿綿的,也使不上任何力道。 江之禮窩火,又告訴自己沉住氣,繼續(xù)道,“你要是信得過太子,就后日大后日擇一日去明珠寺同殿下照面,李坦壓縮了時間,要殿下二月中旬起程回京,殿下沒有時間同你耗了?!?/br> 說道李坦讓太子回京,洛銘躍眼神里還是有了微妙的變化,應當也沒料到,所以有詫異,也很快在思量。 江之禮沒有再戳穿,繼續(xù)道,“你應該知曉眼下的局勢下,殿下要親自從京中來定州一趟有多不容易!這樣的機會不會有第二次。洛銘躍,你聽得懂也好,聽不懂也好,殿下這趟從明珠寺折回之后就會動身回京,明珠寺是最后見面的機會,殿下日后不會再露面了,你要是不去,東西就交不到殿下手中,那你就是罪人,我沒同你開玩笑?!?/br> 江之禮說完,再看了他一眼,見洛銘躍還是那幅你也不知究竟是佯裝的還是真的一臉懵。 而后不僅一臉懵,等他徹底說完,他又笑了笑,伸筷子夾了一?;ㄉ抛炖铮轮ǜ轮ń乐?。 江之禮無語到了極致,沒再說旁的話,就這么徑直起身出了屋中。 洛銘躍再次眨了眨眼??唇Y的背影和氣勢,應當是多片刻的功夫都不想同她再多呆在一處。 事出反常必有妖。 洛銘躍心中反復思量著,江之禮今日出爾反爾,忽然又說太子約她在明珠寺見面,因為李坦要太子提前回京的緣故…… 她要打聽清楚之后再做決定。 只是洛銘躍又伸出筷子夾了一粒放在嘴里,一面嚼著,一面想著事情的時候,屋門沒關,剛走出去不到片刻的江之禮忽然折了回來,而后就在她跟前落座,還煞有其事得拿起筷子,去夾她的花生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