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滿長空 第180節(jié)
第095章 螳臂當車 從定州離開的半月內(nèi), 李裕一直往南邊走,果真在高成外與等候的汪云峰碰頭。 汪云峰是長風(fēng)東南方向,南洲駐軍的駐軍統(tǒng)帥。 定州之前發(fā)生的事情, 汪云峰也聽說了。但定州同高成有段距離,而且早前他同伍老大人約定好的就是要在這里等上一月, 所以即便中途聽說太子意外,汪云峰也沒有離開。 原本太子就是要假死脫身的, 虛虛實實,他分不清, 旁人也分不清, 再加上伍家樹又被拖住, 同貴平一道回京,沒辦法送消息,汪云峰也沉得住氣。 二月底,三月初,汪云峰等到了李裕。 “殿下!”汪云峰快步迎上,“末將見過殿下,末將奉陛下之命, 保護太子安全,合適時機送太子回京,期間南洲駐軍上下, 任憑太子調(diào)遣。” 李裕伸手扶起他, “汪將軍請起,日后,還多有勞煩汪將軍!” “陛下囑咐過, 見殿下如見天子, 南洲駐軍皆聽令殿下?!蓖粼品逶俣裙笆帧?/br> 不遠處, 宋時遇和江之禮,洛銘躍心中的一塊沉石才放下。 東山郡王中途見過殿下就離開了,此事慎重,東山郡王不能離開太久,惹人懷疑,也替殿下私下奔走,各行其事,而眼下,他們終于同汪云峰汪將軍匯合了,也算是真正安穩(wěn)了。 高成這晚,李裕同汪云峰聊了徹夜。 從朝中局勢,到邊關(guān)形勢,再到各處的駐軍安排,以及人手調(diào)動,汪云峰都很清楚。汪云峰事無巨細,近乎將李裕這大半年來,對朝中,國中,軍中的空缺都悉數(shù)補上了。 李裕大都聽著,一直是汪云峰在說。 因為這一幕,李裕大都記得。 汪云峰在說的時候,李裕一面聽著,一面思緒著,并沒聽進去太多。 因為汪云峰說的,他其實大都知曉了。 途中這大半月的時間,李裕已經(jīng)慢慢捋清楚了,他腦海中應(yīng)當是有兩種記憶,有重合的,也有不同的。 重合的,就好像他經(jīng)歷過兩次,大同小異,就如同一樣的場合,江之禮會給他夾桃片糕或是夾栗子糕的區(qū)別,其實并不大。 但不同的,幾乎都是從在定州時,婁家那場大火開始有了分支。 兩條記憶里,有一條記憶是近乎完整的,那條記憶應(yīng)當一直延續(xù)到了阿茵死后好幾年,那時他已經(jīng)登基,也去南巡。 另一條,就是眼下…… 每一日都是新的,但大抵,都還在既定的軌道上,只是有些事情的軌跡發(fā)生了改變。 而他一直在想的一件事,不管早前那處生出的記憶,他是做夢也好,或是真的真實經(jīng)歷過也好,他的心境已經(jīng)不一樣了。 因為在早前的記憶里,長風(fēng)這場內(nèi)亂持續(xù)了六七年,勞民傷財,百姓積怨,真同東山郡王說的一樣,東陵趁機鯨吞桑食長風(fēng)東邊的國土,但李坦和李恒各有心思,也都放任未管,最后去守國土的,是宋時遇…… 他要奪回皇位很難,因為內(nèi)憂外患。 后來是柏靳施壓,才讓東陵在邊關(guān)緩和下來。 他也同柏靳達成了交易,才換來了東邊的平衡…… 這些記憶里的東西對他來說,很清晰,也歷歷在目,就似才發(fā)生過的事情,但又恍若隔世,有待考證。 而這次與汪云峰照面,同汪云峰徹夜長談,對他來說有更不同尋常的意義。他確認了一件事,一件很重要的事——早前的記憶不是夢,即便是夢,也都是夢到過真實存在和經(jīng)歷過的事情。 所以他其實很清楚后面事情的軌跡,李恒會以他的死大作文章,也會同李坦開始斗。 這一切都一樣,但又仿佛不一樣了…… 等拂曉時回到屋中,李裕沒有歇下,而是拿起筆,在紙張上梳理記憶中的時間點。 如果他早前都已經(jīng)經(jīng)歷過,也歷歷在目,那他最應(yīng)當做的,就是如何將長風(fēng)內(nèi)亂這五六年時間縮短至兩年,甚至一年,將這場內(nèi)亂給長風(fēng)帶來的損傷盡量降到最低。因為很多事情還沒有發(fā)生,或者說即將發(fā)生,他都有時間,也有回旋的余地可以占得先機。而且他也清楚朝中和軍中哪些人在左右搖擺不定,哪些人在靜觀其變,哪些人是墻頭草,甚至知曉東陵什么時候會開始sao擾長風(fēng)邊界…… 他只要梳理出關(guān)鍵的時間點,就可以在趕在合適的時間做對的事,避免走過的彎路,盡早結(jié)束內(nèi)亂。 這些,他應(yīng)當都能改變。 但他改變不了的,是溫印已經(jīng)死了。 就同早前記憶中的一樣,他什么都做不了…… 李裕攥緊指尖。 …… “殿下還沒歇著?”江之禮見他回了屋中,屋中的的燈盞還是亮著的。 江之禮知曉他昨日同汪將軍夜談了一宿,這個時候應(yīng)當困了,而且,大夫有何叮囑過他要多將養(yǎng),將早前的都養(yǎng)回來,這樣通宵達旦之后,又伏案提筆,對身子并無益處。 而李裕正在奮筆疾書,聽到江之禮的聲音,抬眸看了他一眼,淡聲道,“我忽然想到些事,怕忘了,不必管我,我這兩三個時辰不見人,替我說一聲。” 江之禮:“……” 江之禮愣住,而后拱手應(yīng)是。 李裕是想一鼓作大致寫出來,日后再慢慢豐富,所以不想中斷,也不想旁人打斷。 江之禮退了出去。 眼下拂曉才過,他是擔(dān)心殿下這處才特意來看看的,他離開苑中折回時,正好在途中碰上洛銘躍。 洛銘躍慣來起得早,眼下天才亮,他在自己苑中練八段錦。 “江之禮!” 江之禮原本不想招呼他的,但洛銘躍看見他了,江之禮只得駐足,“這么早?” “你這幅是什么模樣???”洛銘躍停下手中的八段錦上前,江之禮微微攏眉,“我什么模樣?” 洛銘躍雙手環(huán)臂,仔細打量了他,一面伸手,一面浮夸道,“眉頭攏緊,雙目無關(guān),一幅苦大仇深的模樣?!?/br> 江之禮:“……” 江之禮聽完便走。 “喂喂喂!”洛銘躍追上,“干嘛了,話都沒說完。” 江之禮瞪他,“我不苦大仇深嗎?苦大仇深還說什么話?” 洛銘躍:“……” 洛銘躍繼續(xù)跟著他,“逗你玩呢!真小氣!” 江之禮看他。 洛銘躍道,“我是見你從殿下那處出來,所以問問,聽說昨晚殿下同汪將軍夜談了一宿,你眼下這幅表情,不是殿下真有什么事吧?” 說到李裕這處,江之禮真的駐足。 從定州離開,洛銘躍便一直跟著李裕,洛老大人沒了,洛銘躍是洛家唯一的后人,日后也會是殿下身邊的人。雖然認識這么久了,江之禮同他還是有些不對付,但卻信賴。 洛銘躍忽然提起殿下,江之禮想他跟著殿下也有一段時間了,興許能察覺些許不同。 江之禮看他,“洛銘躍,你覺不覺得……” “嗯?”洛銘躍瞪大眼睛看他。 江之禮輕聲道,“我就是近來感覺越發(fā)明顯,殿下有些奇奇怪怪的,怎么說……就是,殿下還是殿下,雖然殿下以往也沉穩(wěn),但眼下的殿下明顯比早前沉穩(wěn),睿智了很多,就像……” 江之禮在腦海中尋找著何時的詞匯,忽然找到,“就像看到幾年后的殿下?!?/br> 洛銘躍剛才還認真聽著,聽到這句的時候,整個人已經(jīng)表情古怪了下來,“你魔怔了吧,虧我還這么認真聽你說……” 江之禮:“……” 江之禮惱火看他,他是認真同他說的。 “好好說話會嗎?”江之禮無語。 洛銘躍見他一臉鄭重其事的表情,洛銘躍配合攤了攤手,做口型道,“江之禮,你魔怔了?!?/br> 江之禮徹底無語,沒有再理他,而是去尋東山郡王。 洛銘躍在身后笑不可抑。 …… 屋中,李裕繼續(xù)伏案捋著時間線。 他其實最不想回憶的就是在婁府的最后一日,但所有的事情都必須從婁府失火那一日開始。 兩條線分別下來,一條,是他沒有折回去尋溫印的;另一條,是他折回去尋溫印之后的。 李裕的手輕輕打著顫。 兩條線梳理下來,他好似再經(jīng)歷了兩次,如何失去溫印的…… 如果是年少的時候他未必能承受的住,但經(jīng)歷過六七年的記憶之后,他已經(jīng)不是早前的少年心性。 眼下是定州事發(fā)后的半月他都已對比寫完,緊接著是事后一月…… 寫到時候一月的時候,李裕筆尖微頓。 這個時候生了一件事,岳父…… 是岳父和陸平允。 *** 東宮殿中,魯一直如實說完,“殿下,事情的經(jīng)過就是這樣,如果當時不射殺廢太子,廢太子就會經(jīng)由茗山逃走,后患無窮,所以末將當時射殺了廢太子,也斷了他后路?!?/br> 李坦眉頭微皺,沒有多沉重,也并不顯得輕松。 李裕的事,他早前就已經(jīng)聽說了,眼下不過是聽魯一直詳細說起當時的情況,他心中要有自己的判斷。 他當時不在,他只有從貴平和魯一直口中了解詳情。 貴平不說了,他自然信任。 魯一直也是他的心腹,很早之前就跟著他。早前李裕要去定州,他原本是想讓魯一直跟去的,但他當時有更重要的事情讓魯一直去做,所以最后才讓宋時遇去。 宋時遇正直,而且不涉黨.派之爭,也不在朝中站隊,這也是他會讓宋時遇盯著李裕的原因,但沒想到偏偏就是這個宋時遇! 換了旁人,興許會睜一只閉一只眼,宋時遇倒好,直接倒戈,還親自護送李裕出城! 他也沒想到會看走眼。 宋時遇不應(yīng)當是這樣的人,但他不知道李裕給宋時遇說了什么洗腦…… 第一時間收到貴平的消息,他就知曉肯定有人在背后指使,朝中很快就會都知曉此事,既而生事,但他沒想到背后的人是李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