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滿長空 第270節(jié)
“陛下,要去哪里?”大監(jiān)問起。 “去大殿?!睂幍圯p聲。 大監(jiān)僵了僵,沒想到,但也應(yīng)聲,“陛下稍后,老奴去喚龍攆?!?/br> 寧帝點頭,腦海里還都是早前的浮光掠影。 —— 我希望父皇長命百歲,不對,是萬歲。 —— 父皇,你怎么編得蚱蜢啊,我還想要…… 等大監(jiān)折回,寧帝還在思緒中,“陛下,龍攆來了?!?/br> 寧帝收起思緒,頷首。 成明殿是寢殿,離大殿原本就不遠(yuǎn)。 龍攆在大殿前停下,空氣中還彌漫著燒焦的味道,早前的大殿在眼前已經(jīng)毫無早前的面貌。 大監(jiān)愣住,一時間,心中都是感慨,但見寧帝一步步登上階梯往點前去,大監(jiān)意外,“陛下……” 寧帝踩著天子赤舄,最后在大殿前駐足,看著燒焦的大殿,良久都沒有出聲。 “趙國公,朕想托你一件事?!被貞浝锸?,他都記得清清楚楚。 趙國公拱手,“陛下您說?!?/br> 寧帝輕聲道,“蔣家根基太深,除掉還需時日,李坦年幼,心中尚有怨氣,你替朕多照看他。等事情都解決,朕會讓他去來城封地,做一個閑散皇子,只是他還小,也需要人教導(dǎo),朕思來想去,你最合適。” 趙國公詫異,“陛下?” 寧帝輕嘆,“早前動蕩,朕自身難顧,恒兒剛出生就沒了娘親,也落了一身病根。那時朕在勺城,覺得皇位之爭多無希望,也厭倦了宮中奪嫡之爭。那時坦兒剛出生,就似一切都是新的,他陪著朕,朕看著他一天天長大,一日一個模樣,慢慢會笑,會皺眉頭,會有情緒,會手舞足蹈,也會開口喚一聲爹,就似泥沼之中的一縷陽光,所以朕給他取名叫李坦……” “替朕多照看他,他很聰明,也很敏感,但朕不能像旁的孩子一樣寵著著他,你替朕多照拂他,等事情都過去,朕也就放心了?!?/br> 趙國公拱手,“陛下,老臣自當(dāng)竭盡全力?!?/br> …… 寧帝鼻尖微紅,迎著風(fēng),劇烈得咳嗽幾聲,似是許久以來積壓在心中的,都通通化作濁氣。 大監(jiān)連忙上前,“陛下,起風(fēng)了,我們先回殿中吧?!?/br> *** 算上這一晚,李裕已經(jīng)接連三天兩夜沒合過眼。 白日處理完宮中和城中緊要的事,李??吭诿骱偷钜粋?cè)睡著了。 旁人上前尋他,江之禮搖頭示意等等,三天兩夜,殿下是到極限了,眼下打盹兒一會兒,晚些還要繼續(xù)。 長風(fēng)內(nèi)亂終于結(jié)束,一夜之間長風(fēng)終于歸于平靜。 只剩李坦和早前蔣家剩余的黨羽要清理。 李坦燒死在殿中,消息很快就會傳到前線,這場仗也很快就會結(jié)束,屆時,長風(fēng)才是真正歸于平靜。 這兩年來的時間,殿下終于可以睡一個好覺。 哪怕只是先闔眸小寐一段…… 江之禮就守在殿中。 最后這場仗,江之禮跟來,但殿下沒讓洛銘躍跟來。無論是攻城,還是京中清理其實都有危險,所以讓洛銘躍遲兩日入京。 眼下,駐軍已經(jīng)接管了京中,宋時遇也接管了禁軍。 殿下早前交待過,這次攻城,傷亡越小越好,勿擾百姓。整個昨晚,城中雖然人心惶惶,但今晨起,便聽說太子帶兵入京,拎劍登上天子殿堂,持續(xù)兩年多的動亂,也終于結(jié)束…… 李裕睜眼,差不多是入夜了。 他記得他正聽著江之禮說話,然后就睡著了,是這幾日太累,終于熬不動了。 李裕起身,內(nèi)侍官入內(nèi)。 內(nèi)侍官年紀(jì)不大,李裕有些印象,但記不住他的名字。應(yīng)當(dāng)是以前就在宮中當(dāng)差,當(dāng)沒怎么在父皇跟前露面太多。李坦在宮中兩年,信得過的面孔早就沒了,大監(jiān)是從剩下的人里挑出的??康摹?/br> “利安見過殿下?!眱?nèi)侍官拱手。 李裕頷首,“父皇呢?” 利安低頭道,“天家歇下了,也傳太醫(yī)來看過,太醫(yī)叮囑天家多休息。大監(jiān)在天家身側(cè)守著,等天家醒了,會讓人來明和殿送消息?!?/br> 利安很干練,也清楚。 李裕點頭,“替孤取筆墨來吧?!?/br> “是?!崩矐?yīng)聲。 利安在一側(cè)磨墨,李裕撩起衣袖,溫和落筆。 事情結(jié)束了,他該給她寫信了。 溫印吾妻卿卿…… 抬頭是這么寫的,寫完自己便笑了笑,都能想象溫印拆信時,一見抬頭,便是一幅好氣好笑的表情。 溫印也的確如此。 —— 溫印吾妻卿卿…… 溫印是好氣好笑,但好氣好笑之余,還在咳嗽。 這場病,斷斷續(xù)續(xù)兩月都沒好。 大夫看了多少,都說要調(diào)養(yǎng),不要著涼受風(fēng),她在定州足足兩月,哪里都沒去。 動亂真的在正月平定了,李裕為之努力的事情終于實現(xiàn)。 東宮的書信,快馬加鞭,飛鴿傳書,什么都是最優(yōu)先的,溫印收到第一封信的時候,是正月中下旬。 李裕在信上同她說起密道之事,攻城之事,貴平同李坦一道點火燒了大殿自盡,還同她說起他見到父皇了…… 所有的一切,都在慢慢走向圓滿和結(jié)局。 在看到貴平同李坦一道燒死在大殿中的時候,溫印還是怔了許久。 —— 為什么幫我? —— 二小姐,就當(dāng)在逃命途中,忽然搭上了一輛馬車,舉手之勞而已,不足掛齒。 溫印微微蹙眉,想起那時同云陶一道離開時,貴平一直朝她躬身拱手。 而眼下看到貴平殉主的消息,溫□□底復(fù)雜幾許。 信的最后,李裕是說,夫人可啟程了,緩緩歸京…… 溫印咳嗽兩聲,嘴角微微勾起,但想起大夫千叮嚀萬囑咐,讓她多修養(yǎng)一段時日,哪里都不要去,怕風(fēng)寒加重,等于又來一次。 溫印唏噓,有些頭疼。 …… 但溫印沒想到的是,第二日還有李裕的書信送來,不止第二日,第三日,第四日……每日都有他的信,他好像成習(xí)慣了,每日都有話同她說,好像她沒回去,他就一直寫信,也不催,就是說些日常的事,像他平日里在身邊念叨一樣。 溫印莞爾。 雖然她不在京中,但也仿佛在京中陪著他經(jīng)歷和見證。 一日的書信里,他同她說起,又與父皇徹夜長談了一次,父皇讓他登基,因為接亂動亂,民心不穩(wěn),需要盡快穩(wěn)定朝堂,穩(wěn)定民心,也要穩(wěn)定軍心。他就要擇日登基了,有些快,她還不在京中,等她回來,他是天子了…… 再一日的書信里,他同她提起,今日登基大典,他很早就起,新帝要著龍袍中最隆重的日月星辰十二圖案九條金龍龍袍,頭戴十二玉藻冕旒,整套典禮禮服極其繁瑣,七八個宮娥伺候了好久。等銅鏡里,禮服加身,冕旒安戴,帝王的氣勢與威嚴(yán)俱在,最重要的是秀頎挺拔,相貌堂堂,等她回來,他穿給她看…… 溫印一面捂著手帕咳嗽,一面笑起來。 溫印朝清維道,“碳暖多加些?!?/br> 清維應(yīng)好,又給她多一層毯子。 溫印繼續(xù)看書信。 李裕這處每日都會來的書信,從早前的調(diào)劑,變成了溫印每日里都期待的事情。 她也在書信里知曉他送天家出京,天家去了福山療養(yǎng),但父皇讓大監(jiān)留下照顧他,他其實有些擔(dān)心,等京中之事都處置妥善,他想帶她去福山見父皇…… 書信里也會提起下下,下下每日都陪著他,他想她的時候,就同下下一處。下下很好奇,滿宮中跑,但宮中很大,下下找不到路,累壞了大監(jiān),每日里,大監(jiān)的頭等大事就是盯著下下不讓它亂跑。但下下在也好,大監(jiān)早前每日在殿中窩著,都胖了。 溫印忽然想,李裕小時候,應(yīng)當(dāng)就同大監(jiān)要好…… 昨日路上大雪,書信晚了些,晨間才送她手中,遲了一日,眼下這個時候,李裕還應(yīng)當(dāng)在早朝吧。 金殿被燒毀了,工匠還在緊鑼密鼓的修繕。 眼下,早朝都暫時改成在天威殿中進行。李裕早前就是東宮,早朝輕車熟路。眼下動蕩初平,長風(fēng)國中百廢待興,李裕一改早前朝中的壓抑氛圍,廣開言路,朝中便果真說什么的都有。 這些,李裕都不陌生。尤其是見到江之禮同洛銘躍在早朝上針鋒相對的時候,江之禮想惱又不敢惱,但是有時候就是很氣,又忍住的模樣,但實在有時候離大譜,江之禮還是會下場撕洛銘躍,洛銘躍還擊…… 這是一面,但另一面,每日的奏折和早前未完成的事宜里,李裕其實能看到,李坦想做很多事,也在做很多事,但到后來,都暫緩,到應(yīng)付李恒和他身上。 這也是為什么,有人,譬如黃啟明這類的老臣,愿意跟著李坦的緣故…… 但都過去了。 今日早朝上,李裕接連輕咳幾聲,大監(jiān)擔(dān)心看他。 他笑著擺了擺手,藏在十二玉藻旒冕后的眸間藏著笑意,這時候,應(yīng)當(dāng)是溫印在想他。 下了早朝,李裕朝大監(jiān)道起,“讓禮部尚書崔恒志來見朕?!?/br> 大監(jiān)應(yīng)聲。 崔恒志不知是何事,但能在朝中做到禮部尚書的,至少也是人精。 新帝登基,大事都辦了。 剩下的,就剩立后大典了。 陛下早前同永安侯的女兒成親,名義上也是天家賜婚的,朝中都知曉陛下同夫人這兩年相互扶持,感情好著,眼下夫人還回京,陛下應(yīng)當(dāng)遣人去迎了,等立后大典之后,就是名正言順的中宮了…… 崔恒志估摸著就是立后大典的事。 果真,李裕一面看著折子,一面看他,“朕有事同你說?!?/br> “陛下吩咐?!贝藓阒竟笆?。 “溫印還沒回京,但有些事禮部可以著手去準(zhǔn)備了。”李裕提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