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艷陽高照·第2章·蕩起雙槳

    2020年6月3日

    林子里的路一片濕滑，而朦朧的霧色恰恰又給沉浸其中的樹木平添了幾分神

    秘．順著這條略帶些陰氣的小路深一腳淺一腳地往里走，忽見前面不遠(yuǎn)處閃現(xiàn)出

    一位穿著旗袍的女人．「喂～」

    喊了聲，不見回應(yīng)，書香拔起腿來使勁往前趕，可不管他怎么追，徒勞無功

    不說，人也累得呼哧帶喘．那女人穿著件紫色或者藕荷色旗袍，腳上踩的鞋更奇

    怪，忽而紅忽而又黑．書香以為自己看錯了，在保持著十米距離的加速追趕過程

    中，愣是沒追上這穿高跟鞋的女人．忽忽呦呦也不知追出去多遠(yuǎn)，女人倏地停下

    了步子，書香也趕了上來．他伸出手來，環(huán)抱著飛撲過去，結(jié)果，結(jié)果卻啥也沒

    撈到．女人回眸一笑，輕呼出聲：「嗯～嗯」，那聲音透著股綿軟，說不出的熟

    悉卻又讓他一時想不起來是誰，而坡底下的墳頭上赫然擺著一條rou色連褲襪，煙

    雨朦朧之下，顏色又似乎有些灰了吧唧，叫人如墜云里．這時，女人又「啊」

    了一聲．書香緊盯著她的臉，須臾間她面色緋紅，身下的旗袍竟然不見了．

    女人赤裸的身體豐滿妖嬈，一條腿抬起來，透rou的絲襪紋理清晰可見，晃動中不

    斷散發(fā)出一股股誘人的光澤，yin靡且招搖，而若隱若現(xiàn)的還有股間屄里埋著的東

    西，正咕嘰咕嘰地在水亮肥潤的陰部進(jìn)進(jìn)出出，于是女人又噎起脖子哼叫起來．

    來長安街豈能不吃羊rou泡饃，升旗儀式散了場，眾人去吃早飯，于是每人都要了

    份羊rou泡饃．書香口渴，就又要了碗豆汁兒．一通風(fēng)卷殘云，他拍拍肚子：「真

    地道嘿，跟在家一個味兒．」

    「聽口音小哥是泰南的吧！」

    有人打量過來，cao起長安話時不細(xì)看跟小二也沒啥分別了，「來我家這吃飯

    都說這味兒地道．」

    「瞞不住您．」

    跟店老板說話搭音兒書香不誤支棱起耳朵．年輕人兒耳聰目明早就留意起丁

    孝昆來，但卻并沒從對方嘴里聽到說些什么．昨兒挨過柴靈秀一通數(shù)落，他這賠

    不是，給她捏完腳丫又捶背，前竄后跳的沒敢再像之前在大時直言母親的名諱

    ．睡下時，他也很奇怪自己為何會生無名火，湊來也知道有些事兒純粹就是自己

    瞎jiba想的，可話是這樣，仍舊阻擋不住猜忌，而這些并非只針對于趙解放一個

    人，逗媳婦兒不就要個熱鬧勁嗎，趙解放充其量就是個屁，但很顯然，丁孝昆不

    是．回來之后為時尚早，經(jīng)由老鄉(xiāng)引帶，一行人就提前進(jìn)了園子．過鐵門徑直往

    里走，一水兒大青石鋪的路，很快就看到了把口處的山．說是山，其實也就二十

    來米高，充其量算是個陡坡，不過刀削斧刻的巖壁極其光滑，隱隱然還能顯露其

    當(dāng)年的雄偉，或許更應(yīng)該說是輝煌吧，畢竟這里是京城，這里是后花園．東邊升

    起的太陽被反射過來，照在眾人臉上，右側(cè)斷垣殘壁的破敗景象不由得讓人為之

    一愣．這不歷史書里的圖嗎？書香倒沒攪和，就邊看邊琢磨．這位本地土生土長

    而祖籍卻在泰南的老叔cao起略帶些沙沙的口音：「看見沒？這jiba地方風(fēng)水早就

    破了．」

    又指了指山底下一群忙碌的婦女，跟大伙兒解釋，「野山菰的味道特別好，

    晌午就吃這個了．」

    接著便列舉出一系列吃法，什么水席、什么煎炒烹飪，總之各路兵馬全都叫

    他給絮叨出來．聽來有趣，書香不知不覺就越過人群，湊到了這老叔的身邊：「

    咋不修修呢？」

    意思指的是右側(cè)的斷垣殘壁．把人帶進(jìn)來，老叔和他女人倒是都沒走．他咳

    嗽了一聲，一臉玩味，倏地就義憤填膺起來：「看見沒？」

    啥就看見沒？但書香還是順著他手指的方向打量過去．不遠(yuǎn)處的房子外有幾

    輛雙排座，似乎正在裝卸著什么東西．「嘴比屁股還臟．」

    突如其來冒出這么一句，繼而老叔又說，「倉庫里的東西～飛走了．」

    或許是覺得說出來不過癮，他倒唱了起來．那味兒可不是愛情鳥，但說秦腔

    不秦腔、說油錘不油錘，把人胃口吊起來卻戛然而止．書香四處打量，關(guān)于老叔

    的說法暫且保留意見，他不定時地掃著身后，老叔就又憨笑起來，戳了戳他的胳

    膊：「猜個迷咋樣？打一吃的．」

    爽朗的笑聲一直持續(xù)，掏出紅塔山點(diǎn)了一根，又很熱情地遞給書香一根．別

    人給煙時，說「不會」

    和說「你抽吧」

    顯然兩個概念，書香推脫時搓起鼻子，斜睨著身后時，說的是前者．老叔四

    方大臉，給人的感覺挺幽默也挺熱情，一旁的媳婦兒長得也挺俊，未說話人先笑

    ，說起話時音域亮堂、柔潤、

    豐滿．書香笑著說了句「好」，反正也沒事干：「

    試試吧．」

    「奶罩．」

    奶罩？不漏痕跡地掃了一眼老叔媳婦兒的胸口，書香心道，不就女人包咂兒

    的內(nèi)衣嗎．敢于當(dāng)著老嬸兒的面說這個，老叔夠性情．「果丹皮？」

    察言觀色之下，書香就否定了自己說的這個，他又說：「rou～龍？rou～包子？！」

    「嗯～對．」

    嗯對？老叔這鼻音配上其沙沙的嗓音唱一點(diǎn)問題沒有，不過這個

    時候卻被老嬸兒的呵呵聲打斷，不免令人有些啼笑皆非．「燜餅，就燜餅了，這

    回對了吧．」

    「嗯～，嗯～對．」

    「嗯～對？不對你嗯什么？那你說是啥？」

    楊書香回頭看了一眼身后的眾人，看到人群里柴靈秀正在說著什么，他本想

    喊媽，又覺得臊不唧唧．「扣rou，哦哈哈～」

    老叔這爽朗的笑聲太過激進(jìn)了，以至于書香在看到老嬸兒一腦袋濕漉漉的頭

    發(fā)和那張白里透紅的臉蛋后，不免猜度起來，老叔不會是清早剛崩完她吧？這老

    嬸兒上身穿了件澹綠色蝴蝶衫，颯颯的，而下身穿的是條藍(lán)色板實的牛仔褲，黑

    色短高跟一踩，那前凸后翹的身條就顯露出來，舉手投足彷若起舞翩翩的蝴蝶，

    就是臉上看起來有絲疲態(tài)．不過據(jù)老嬸兒說這是熬夜熬的，老叔則從旁補(bǔ)充「夜

    總會領(lǐng)班不輕松」．當(dāng)后面的大部隊趕上來，老叔順道還提了句下崗的事兒，問

    泰南那邊咋樣？跳舞領(lǐng)班肯定不輕松，至于下崗書香只是略知一二，大人們說話

    他稍后聽著音兒，卻覺察出老嬸兒蝴蝶衫里面的奶子過于活躍了，不免令人浮想

    聯(lián)翩，腦子里便適時閃現(xiàn)出陳云麗來．說實在話，這天兒是熱起來了，但山根底

    下還不至于穿得那么涼快，心里琢磨著，也不知娘娘這小感冒好沒好．正式走進(jìn)

    園子之后，景兒先不說，首先映入眼簾的就是遼闊的北海了．平靜的水面靜怡相

    存，長廊錯落、水榭樓臺，在柳綠花紅的映襯下，讓人這心一下子就敞開了——

    想不到樓宇之外的世界竟然還藏有玄機(jī)，若不是身臨其境，誰會想到皇家園林竟

    會傍在民宅處？打側(cè)門進(jìn)來不比正門，遠(yuǎn)遠(yuǎn)望去，青山之上白塔巡巡、水光瀲滟

    ，還別說，這里就屬橋最多了．除了山腳下采蘑菰的婦人，這片松樹周圍的空場

    還有不少左近的居民在晨練，嗚嗚渣渣倒挺像那么回事，或許臥虎藏龍、或許花

    拳繡腿，誰知道．老叔喊了句園子里可有打槍的，問書香要不要去試試？試試就

    試試唄，到了「靶場」

    一看，書香笑了——?dú)鈽尨蚱堪?，這也叫靶場？小時候跟大爺去鄉(xiāng)里玩

    ，那才叫打靶呢．什么三點(diǎn)一線、什么歸零、怎樣清理槍管，摸的槍可是能打死

    人的真玩意．賈新岳的火槍也是真玩意，可不是眼目前這氣槍能比的．也不能白

    來，試試唄，第一槍過去書香就覺察到了貓膩——還帶瞄呢——都不如保國那把

    ，純粹就jiba煳弄人，也不校槍就交還回去．「起碼這還帶響呢．」

    老叔是這兒的后勤負(fù)責(zé)人，「總比汽車開水里連個泡兒都不冒要強(qiáng)吧．」

    那份快意恩仇果然不愧是我輩學(xué)習(xí)楷模，說著說著他就伸手指向不遠(yuǎn)處，「

    內(nèi)松根底下穿一身白的，還大教授呢，不知道吧？嘿！內(nèi)回在墩子坐著閑聊—

    —跟我擺龍門陣，什么社會學(xué)爛七八糟講了一大堆．我就問他，你丫嗑瓜子扔地

    上得我手底下人給你打掃吧，還跟我談素質(zhì)？看北海沒，下去先洗洗嘴，丫特洗

    干凈再上來談．」

    書香只笑不說，掏出煙敬了過去．老叔一愣：「不不會抽嗎？」

    老嬸兒倒是把煙笑納了：「這還看不出來？！」

    書香嘿嘿著把煙裝進(jìn)口袋．這心里多虛得慌，而清早「尿褲子」

    的事兒更虛得慌，一走神，心就又開始撲騰起來．「這么大了，啊，誰還跟

    媽擠窩窩？」

    給柴靈秀這么一懟，楊書香的臉兒就有些掛不住——睡一宿覺jiba硬起來誰

    控制得了？但這話他不敢說，真要說出口豈止卡巴襠的里連兒不保，估摸狗雞都

    會被殃及了．「楊書香你就臭不要臉．」

    他被說得面紅耳赤，想到后果，捂著jiba從那支支吾吾半天說不出話來，好

    半晌才灰熘熘地尋來手紙．初升的日頭打起來，便暖和多了．北海公園人頭攢動

    ，山水相連，既有園林風(fēng)貌又同時具備自然景觀，西湖美景恐怕也不外如是．「

    香兒香兒，來．」

    正走神，二大爺?shù)穆曇糇圆贿h(yuǎn)處傳來．書香掃了一眼丁孝昆，面向老叔老嬸

    兒時又嘿嘿一聲．日頭高升，李萍和楊庭松先是把前院的面曬出來，而后又把后

    院的面笸了出來，這剛鎖上門，馬秀琴提熘著東西

    就從胡同口走了進(jìn)來．「這是

    打哪來呀，穿得這么洋氣？」

    往常碰面可沒見過秀琴這樣，見她耷拉著腦袋，李萍也沒計較．「啊～哦，

    剛從陸家營回來．」

    馬秀琴在愣了一下之后立時笑了起來，她邊掏鑰匙邊跟李萍夫婦打起招呼：

    「您和大爺這是……」

    李萍指著腦頭，和老伴兒相視一笑：「天兒這么好，正合計著上東頭把面也

    給它曬了．」

    據(jù)她所知，年后這段日子秀琴可沒少往娘家走，今兒又不是集，不知道的還

    以為她去了城里——穿了雙紅色高跟鞋還挺顯眼．進(jìn)了院，馬秀琴趕忙掩上大門

    ——心砰砰亂跳，她低頭看向腳上踩的鞋子，跟做賊的似的，趕忙踩著碎步熘進(jìn)

    屋里．夜兒個晚上搞了幾次她已經(jīng)記不清了，雖說內(nèi)褲最終拿到手了．打來清水

    清洗屁股，內(nèi)褲的正底部早已洇濕，吧嗒一聲過后盆子里的倒影便散了，清晰可

    見的是，往日肥滑的rou體又鼓了三分，而那啪嗒出來的乳白色液體便是從其肥聳

    的下身流出來的．．．．．．「秀琴這是怎么了你說．」

    往東頭走時，楊庭松環(huán)視了左右，壓低了聲音說道，「說話時還直打哈欠．」

    「聽那音兒都啞了，你說這老實巴交……」

    說到這，李萍便咯噔一下停止了話頭，似乎想到了啥，轉(zhuǎn)而憤憤然道：「這

    老不羞的．」

    「怎無緣無故罵開了？」

    楊庭松一愣，當(dāng)即明白老伴兒所指，「哎呀，老安子不也搬走了嗎．」

    「不搬走秀琴就得給他禍禍死．」

    提起這個事兒她就來氣，扯起話頭可就說開了：「也就你容忍他，要我非抽

    他嘴巴子不可．」

    「你也是——咸吃蘿卜澹cao心．」

    楊庭松笑道，「這火性得壓壓，別啥都動氣．」

    「我怎琢磨怎不對勁，你別不信，」

    李萍臉現(xiàn)慍色，若不是在外面，她幾乎要罵出來：「非得給他嘗內(nèi)酒．」

    「喝都喝了還計較啥？」

    楊庭松慢悠悠地，邊說邊笑，「云麗不也感冒了嗎，生老病死哪背得?。?/br>
    「腿兒都拉軟了！」

    李萍笑著捅了他一下．「這不也緩過來了．」

    楊庭松呵呵了一聲．「就不知道心疼自己？」

    李萍瞪了老伴兒一眼，然而眼里卻滿含夕暮之情．唉了一聲過后，她又道：

    「云麗也是，啊，喝那么多酒還非得洗澡，往常洗就洗了，這陰天巴火還洗？你

    說說，啊，那感冒幾天了都？」

    「哎呀，人逢喜事精神爽嘛，她不也憋好幾天沒喝了嗎．」

    楊庭松臉上帶笑，「再說云麗愛美你又不是不知道，完事放松放松不也人之

    常情嘛．」

    給日頭一照他那儒雅的臉越發(fā)顯得紅光滿面，「我看呀，云麗就是虛火趕落

    的，不說晌午給搟點(diǎn)熱面湯嗎，汗發(fā)透了就好啦．」

    一邊說，一邊揚(yáng)起手來，「其實我這也是心里有火，不過是各走一經(jīng)罷了，

    完事兒不也就好了嘛．」

    老兩口到東院時，面已經(jīng)被楊剛搬出來了．晾衣繩上掛著他漿洗出來的衣服

    ，里外屋子也都被歸置出來，爛七八糟沒用的都堆放在獨(dú)輪車上．「這細(xì)面也就

    是白了點(diǎn)．」

    富強(qiáng)粉倒是不多，擺在楊廷松面前的就一口袋．把笸籮放在木頭椅子上墊好

    ，不等他搬，楊剛就把它抄起來倒進(jìn)了笸籮里：「沒家的面好吃？」

    和父母絮叨著，再有個把月就該麥?zhǔn)樟?，而后抄起了?dú)輪車：「我爸這是心

    里有感，就應(yīng)該這樣兒，更應(yīng)該馬放南山．」

    楊庭松沒接茬兒，而是上前從兒子手里搶過了獨(dú)輪車．看著老伴兒的背影，

    李萍應(yīng)道：「他？嘿，你爸這心思就沒在自己身上擱著過．」

    推出去幾步，楊庭松停了下來，他轉(zhuǎn)回頭笑道：「又來了不是？」

    李萍「唉」

    了一聲．楊剛忙問：「夜個兒我爸半夜才睡，又看書了？」

    李萍「嗯」

    了一聲．望著父親消失的背影，楊剛則皺起眉來：「我爸就會給別人解心寬

    ．」

    一邊尋思一邊側(cè)臉打量母親，怕提起妹子來勾起她心思，忙又問道：「清早

    起來不也沒再拉肚子吧？」

    「沒．」

    收回心思，李萍搖了搖頭，「內(nèi)晚上不知他幾點(diǎn)睡的，五點(diǎn)多又沒見著人，

    這宿都不知他跑了幾趟茅廁……」

    「云麗呢，好點(diǎn)沒？」

    「也沒啥事了．」

    隱約聽到外面獨(dú)輪車斗子顛簸的聲音，李萍又趕忙念叨：「你爸這人啊，還

    埋怨我把事兒跟小妹抖摟了……行啦不提了，省得又說我沒事找事了．」

    她提熘起升舀滿了面，邊笑邊開慰兒子：「你爸特意囑托給云麗弄點(diǎn)手搟面

    ，汗發(fā)出來她就好了．」

    看著母親鬢角處的斑白，楊剛嘴角蠕動了兩下——可憐天下父母心．要說沒

    說之際，母親又道：「不是媽說，云麗就是穿的少．」

    從凋梁畫棟的廊子走走停停，書香一直在舉著這把花了他二十塊錢買來的天

    堂傘：「也買不起什么好的．」

    他看著傘底下柴靈秀凈白光亮的臉，素面朝天總覺得應(yīng)該給她配點(diǎn)什么，其

    實這心思在書勤結(jié)婚時就有，只不過此刻內(nèi)心更加迫切罷了：「將來有錢我也給

    你買首飾．」

    打心底里迸發(fā)出來，游走在人群之中．瞅著兒子憋了一路才冒出這么幾句，

    柴靈秀一直也沒言語，直等二人上了小船，這才開口：「這腦子里裝的啥？」

    說話時，眼睛瞟向一旁遼闊的水面．一縷夏風(fēng)吹來，碧波嶙峋的水面折射出

    耀眼的金光，被打散了又重聚，仰起頭時那傘就又擋在了她的頭上．她看著他一

    手舉傘一手撈水，有些不解．「這不就摘下來了．」

    恍然間看到兒子把手伸過來，手心里拘著一疙瘩水，「昨兒我就想摘了．」

    「昨兒是咋回事？」

    柴靈秀一把奪過雨傘，見他腦袋耷拉下來，瞪了過去，「咋沒話了？啊，說

    呀！」

    本心還惦著蒙混過關(guān)，哪知道媽咬著不放．見勢頭不妙，書香哼唧道：「劃

    船就沒法給你打傘了，可打傘誰劃船呀？」

    「誰問你了？啊，問你了嗎？那盒子里寫的郁悶又是咋回事？」

    「也沒咋．」

    「你不說是嗎？不說就甭粘著我……就上去吧．」

    「喂媽，媽，媽你這是干啥？也沒別的，我能有啥瞞著你的？」

    書香緊著手使勁往里劃，十多米出去這才長出口氣，「我都知道了．」

    小心翼翼開口，拿著眼角瞥來瞥去．柴靈秀勐地一蹙眉：「你都知道啥？」

    臉霎時間冷下來，目光也射了過去．在那凌厲的目光注視下，沒來由書香就

    一縮脖子，不知為何，嵴背刷地一下涼了半截．那目光包含的意思他說不清，哪

    怕挨揍時他也沒見過媽這樣過：「我，我……」

    吭哧了一氣憋得面紅耳赤，想及到這段日子自己所遇到的情況，反正嘴也張

    了，橫豎是一刀：「不就是我艷娘生閨女的事兒嗎！」

    這一切的始作俑者他壓根也沒分清到底是從誰那主動開始的，但不管是誰，

    動及根本他就不能熟視無睹，更何況已經(jīng)牽扯到了他，「他們就沒憋好屁！」

    「誒我說楊書香，你怎也學(xué)得婆婆mama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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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柴靈秀也松了口氣．與此同時，她么登起倆大眼直翻騰：「把己個兒先管好

    了吧！」

    斗大的日頭直逼過來，她踹了他一腳，「回去就分開睡．」

    鳥兒正結(jié)群飛過來，起起落落間被日頭一晃，她急忙用傘擋住了臉，「不去

    后院就睡炕梢．」

    那咄咄逼人的勁兒隨著小船蕩悠起來，一圈圈擴(kuò)散出去很快就融入在了青山

    綠水中．書香歪著脖子拿余光尋梭，遮陽傘中媽臉上盡管冷峻，擦了粉的樣子仍

    舊透出一股細(xì)膩和紅潤．有一下沒一下地劃著水，似乎來了倔勁兒，似乎又像是

    獲得了自由，反正周圍也沒人打攪，就一邊劃船一邊問：「媽，內(nèi)晚你跟誰說話

    來？」

    「啥？東一耙子西一掃帚的．」

    「就我二哥回四兒內(nèi)晚上．」

    柴靈秀見他賊眉鼠眼，不免又板起臉來：「我說你這成天都琢磨啥嘞？」

    扭過臉去，半晌才道：「你大了．」

    和緩的聲音飄蕩，與和煦的風(fēng)貼在一處，臉就不再板實了：「媽陪不了你一

    輩子．」

    夏天的日頭已見活躍，在偶爾海風(fēng)的吹拂下，蹂雜了一股澹腥，更多的則是

    甜的、生動的、鮮活的，rou香四溢——來自于身前的這個女人——應(yīng)該稱之為媽

    的女人．書香不知她為啥要那樣說，心里莫名，戚戚落落，低下頭來囁嚅起來：

    「我不該惹你，不該讓你生氣．」

    昨兒晚上乃至整個清晨太過于放肆了，整個過程完全和想象中的情況脫軌，

    有那么瞬間他甚至想一刀砍了自己的狗雞．「男子漢的心應(yīng)該跟這水、跟這天一

    樣，清澈透亮寬廣．」

    傘從柴靈秀的手上拿下來，「看著媽，你覺得媽說得有沒有道理？」

    「可」

    只說了一個字，在陷入那片瓦藍(lán)色深邃的湖水中時，書香竟有些自慚形．

    他低下頭，訥訥地不知說些什么才好．柴靈秀腳上穿著雙白色旅游鞋，腳踝透著

    一抹紅——今年是她的本命年．「你媽會吃了你？」

    這話聽起來讓他覺得心里特沒底，變成啞巴時連船都隨波逐流起來．「世界

    很大」，「不要貶低自己，也不要瞧不起任何人，更不能胡亂瞎猜忌．」

    「抬頭做人，低頭做事……媽怎么跟你說的？」

    不知不覺中，船已行至洞橋．柳綠桃紅的人群行走在鋼索之上，水天一色之

    下看起來緊緊繃繃．而橋的對面——廣域的水面上，荷田隨風(fēng)飄曳，黑不拉幾的

    鳥兒倏地一飛而起，帶著一股股垂涎似的水像是要把洞橋給頂起來，悠悠潺潺地

    幾能聽到人群中的鳥鳴，糟亂得令人頭皮發(fā)麻．浮現(xiàn)在眼前的紅觸目驚心，它在

    散發(fā)著腐朽、霉氣的船底來回跳躍，唯獨(dú)白色始終貫穿，清晰明朗而耀眼．「鸝

    出谷，卻又帶有一股渾不在意之色，而緊隨其后，她輕啟朱唇又悠悠念唱起來：

    「兩水夾明鏡，雙橋落彩虹……世界真的很大呦．」

    回聲迭起，在書香的心底顫巍起來．然而這個點(diǎn)兒的園子里確實無比熱鬧，

    此處彼處，黃皮膚的人群里甚至還夾雜著一些膚色白皙卻粗糙的外國友人，他們

    手里拿著相機(jī)，穿著印有各色涂鴉的短衫、短褲、高腰鹿皮鞋，指指點(diǎn)點(diǎn)不知在

    說些什么．「愁愁愁，下巴都耷拉到船板子上了．」

    柴靈秀使喚著兒子把船頭調(diào)轉(zhuǎn)，這勐然間的調(diào)笑倒嚇了楊書香一跳．他直搓

    起后脖頸，好一會兒才適應(yīng)，見她心情舒展，這才也跟著呵呵出聲：「媽，如果

    我跟我爸一同掉水里，你會先救誰？」

    沿途風(fēng)景盡收眼底，船靠岸邊時，也幾近晌午了．被約好了要去老鄉(xiāng)家里吃

    飯，看著人群匆匆聚聚的步子，柴靈秀指了指不遠(yuǎn)處的地攤兒——瓜子不飽是人

    心——賣多賣少意思一下．書香正有此意——心底里早就盤算開了，該給誰買個

    梳子，又該給誰買個發(fā)卡，多少是份心意——正朝著對面走去，丁孝昆便在人群

    中晃了出來．「要說不信命吧，有些東西確實解釋不清．」

    從櫥柜里拿香油瓶子時，不免因其和盛酒的瓶子一樣，讓李萍又慨嘆了起來

    ，「聽說小二結(jié)婚內(nèi)晚徐瘋子來過？你說秀琴是不是該算算？」

    同是女人，對秀琴這個老實孩子的境遇她總是持以一份同情和關(guān)切，「應(yīng)該

    得找人給算算，要不讓人給看看墳頭不也成嗎！」

    老伴兒的心思楊庭松豈能不知．他用筷子攪和著湯水，暗自回想內(nèi)晚上碰到

    徐瘋子時的樣子，臉上免不了一陣怪異：「不知內(nèi)倆神經(jīng)病從哪冒出來的．」

    接過老伴兒遞來的香油，把煤氣的火滅了，往面湯里點(diǎn)了幾下，「咱們都是

    教書育人的老師，秀琴不懂咱們也不懂？」

    「你意思是讓他倆給看？不是我說你，就內(nèi)倆人？我要是稍微打扮打扮，看

    得比他們準(zhǔn)！」

    李萍上下打量著楊廷松，不禁笑了起來．還別說，老伴兒要是改行當(dāng)個算命

    先生，就沖著這股文雅的勁兒也能把人給唬?。傅挂彩牵O你說年年老大都去

    給他爺奶墊土，孫子不能挪墳，不還提過讓你……」

    「祖墳?zāi)芟箘訂?？你以為這是張嘴就來的事兒？動不好就亂了！」

    楊庭松嘆了口氣，端起鍋來朝外走去，「祖上積德才有后世子孫的萌陰，就

    算是動也輪不到河邊的內(nèi)片地界兒！」

    說不清為什么，提到這些他就膩歪，打心眼里膩歪．「說啥呢這是？」

    楊剛往廂房門口走過來，正聽了個正著：「哦，我爺內(nèi)墳的事兒?。?/br>
    爺仨一同走進(jìn)堂屋時，陳云麗已經(jīng)把切好的鴨蛋、拌過的腐竹端到了桌子上

    ．「云麗也說過甭信他們的話．」

    「什么甭信？」

    她拾掇起筷子和碗，端到桌子上，「祖墳的事兒嗎？」

    見楊剛直點(diǎn)頭，也跟著應(yīng)道：「他們內(nèi)話確實不能信．」

    「云麗你快放下．」

    見大兒媳婦的身子還有些虛，李萍忙搶上前：「直說讓你甭cao持」．楊剛把

    墊子給陳云麗鋪在椅子上，依次給碗里盛好了面湯：「這湯里下羊rou就是鮮，吃

    完事兒一發(fā)汗就好了．」

    陳云麗嗯了一聲：「也沒啥大事兒．」

    扶著椅子往下順著身子．「就是穿得少．」

    李萍這一接話，楊庭松也搭言了：「虛火趕落的都是．」

    他挨在陳云麗的身邊，把筷子遞到跟前，「體溫不沒事吧？」

    「臉兒看上去還有點(diǎn)紅．」

    李萍探出手摸了摸陳云麗的腦門——不熱倒是．見兒子仍舊攙扶著她的胳膊

    ，搖頭苦笑起來：「你說說，這是小感冒嗎？」

    「早上吃ＡＰＣ了嗎？」

    見兒子點(diǎn)了下頭，楊庭松側(cè)身扶著椅子，直等陳云麗落座這才松手：「早說

    西醫(yī)這塊治標(biāo)不治本了

    ，要我說呀云麗就是虛火太旺，其實這也不是壞事，泄出

    來就好了．」

    李萍斜睨著老伴兒，笑道：「病來如山倒，病去如抽絲．就算沒云麗重你不

    也半天沒起炕嗎！」

    「要不說得標(biāo)本兼治呢，藥固然得吃，」

    楊庭松呵呵了一聲，指著陳云麗面前的湯碗，道：「身體這塊嘛還得合理調(diào)

    整作息時間，同時得注意飲食和忌究煙酒，再說藥補(bǔ)哪如食補(bǔ)……」

    他低頭掃了眼腳底下，見一旁兒媳婦粉紅色拖鞋里面裹著雙rou色絲襪，瑩潤

    的腳指甲都印透出來，就搖晃起腦袋，「這天兒是熱了．」

    「我爸還真沒瞎說．」

    楊剛倒了杯酒，沖著母親點(diǎn)頭道：「大夫也這么說來．」

    遞過去時被李萍攔下了：「你喝吧，我跟你爸都不喝．」

    「爸這眼可亮堂著呢．」

    跟兒子擺了擺手，楊庭松又看向兒媳婦，「這湯得趁熱喝，身子骨舒坦了就

    好了．來～快接著，油兒都流出來了．」

    他抿嘴而笑，夾起鴨蛋遞送到陳云麗的碗里，又自言自語叨咕了一聲，「就

    是愛貪涼，這可全從腳底板上來呀．」

    「嘶～啊」

    面湯實在是太熱了，一口下去燙得陳云麗直噓噓．熱湯面前她來回眨動著眼

    睛，氤氳的香味四溢，內(nèi)瓜子臉都跟著紅了起來．「這前兒？不到五一我都不敢

    脫厚褲子，還甭說腿，腰就先受不了．」

    李萍是過來人，年輕時也有過兒媳婦的這種經(jīng)歷，「絲襪多薄啊，不跟沒穿

    一樣嗎！」

    拾起筷子夾著腐竹送到她的碗里，「你呀就是愛美．」

    「昨兒給她擦身子沒？」

    飯后收拾，楊庭松在廚房支問了一句．「擦了，就用那藥酒過的．」

    提起這話，見外面日頭又挺足實，楊剛朝外走去，「我給你們泡壺茶，完事

    你跟我媽去泡個澡．」

    李萍卜愣起手來召喚著兒子，把柜櫥里的半瓶酒遞給了他：「緊著去給云麗

    再擦擦，這里你就甭管了．」

    楊庭松也說：「行啦，我跟你媽這也該回去了．」

    飯后睡個午覺已然成了老兩口每日每必修的事兒．「喝完茶再走唄．」

    楊剛給父親遞了根煙，「晚上就不過去吃了．」

    「又出去？」

    楊廷松點(diǎn)著了煙，看了看老伴兒，最后把目光落在兒子臉上，當(dāng)即搖晃起腦

    袋：「那幫朋戚除了喝就是喝，這身子……」

    「控制著呢，始終也沒敢超量．」

    楊剛給父親搬了個馬扎，又給母親遞了根煙．李萍夾著煙，點(diǎn)著嘬了一口：

    「在外面應(yīng)酬沒法子，家里就少喝．」

    上次若不是因為老安子攙酒又貪杯，老伴兒何至于鬧出拉肚子內(nèi)事兒，「你

    看你爸以前多愛喝，可這前兒饞了頂多也就一杯，多半還是跟媽一塊喝．」

    「老大，你媽說的沒錯．」

    陽光照射進(jìn)來，楊廷松的臉細(xì)皮嫩rou的，顯得油光锃亮．襯衫的扣子他解開

    一個，端坐在馬扎上腰桿筆挺，笑起來既儒雅又不失慈藹：「人這輩子呀，離不

    開酒色財氣這四個字．」

    「但身體是革命本錢．」

    一口煙下去，娓娓道來，「退休時爸得了場大病，也算是給爸敲了警鐘．」

    老伴兒說起這段往事，感同身受，李萍心里也很感慨：「除了運(yùn)動那會兒，

    也就退休時又郁郁了一回．」

    「內(nèi)前兒云麗和小妹輪著班伺候，不知情的還以為犯更年期呢，其實啊就是

    心理落差．」

    「從工作幾十年的崗位上下來，繃緊的弦兒松弛了，心里一下就空了，反倒

    不適應(yīng)了．」

    「一畝三分地上鋤鋤刨刨，吃也香甜睡也安然．」

    楊廷松把手搭在李萍的手背上，摸著拍著，「身子骨沒毛病就是給兒女最大

    的幫助．」

    「這話說得在本！」

    李萍唱和道，「再活他個二十年．」

    笑洋溢出來，眼神里都是慈祥，「我跟你爸該回去了，你去陪云麗吧．」

    「丁巳年四月生人?。@生辰倒齊整．．．．．．」

    這位端坐在椅子上的人穿著一系灰色馬褂，邊說邊掐指頭，一副高深莫測的

    樣兒．其身前擺了個小桌，桌子上筆墨紙硯一應(yīng)俱全，桌布上依稀可見的是毛筆

    所寫的周易——至于后面的字，太過于潦草柴靈秀認(rèn)不出來．而桌兩旁的算命幡

    上書八卦六爻、神機(jī)妙算等等她還算勉強(qiáng)能看出來的字．聽他絮叨，又?jǐn)[弄起卦

    盤來：「既是土命也是火龍命．你看，丙辰丁巳沙中土，喏，五行里又屬火．」

    這些東西柴靈秀統(tǒng)統(tǒng)不懂，既然讓人家給看，多少得弄明白些：「我聽人說

    那些什么三災(zāi)六命，內(nèi)個．．．．．．」

    那算卦

    之人擺了擺手：「三災(zāi)六禍吧，」

    依舊是擺弄起卦盤，還搖晃起腦袋來，「容人之處且容人，無需雙眉鎖庭深

    ，人到而立家運(yùn)起，雙收名利本還真．」

    說得云山霧罩，柴靈秀看了看丁孝昆，又看了看眼前這位算卦先生——這說

    得都什玩意？回身朝著不遠(yuǎn)處正采買東西的楊書香喊了聲，又轉(zhuǎn)回身沖算命先生

    說：「您能再說具體一些嗎？我把他喊過來了，要不您給他相相．」

    楊書香把攏子、發(fā)卡一股腦裝進(jìn)口袋里，說不好到底是該感激二大爺還是該

    記恨于他——但這一切肯定都是他給安排出來的，不然為啥會這么巧？來到媽近

    前一看，不禁又嘀咕起來——瞎子口五米斗，最是煳弄人不過了．恰巧聽到對方

    說了句「十塊錢」，就貼著柴靈秀的耳朵念叨起來：「媽，這玩意你也信？他要

    行早就發(fā)了，還從這算命？」

    轉(zhuǎn)身要走，卻又撞上了一旁的丁孝昆，就嘿嘿一聲：「二大爺沒算算嗎？」

    丁孝昆搖頭笑笑：「我們都看過了．」

    都看過了？合著就等我了？「媽你忘了，前兩天我大爺不說在北原寺找人給

    我看過了嗎．」

    沖著柴靈秀邊說邊笑，見她直盯過來，就直說直胡擼嘴：「外來的和尚會念

    經(jīng)，看還不行嗎！」

    遂面向算卦先生，一邊打量，一邊說：「我這名字不太好，您給看看應(yīng)該怎

    么改．」

    看其裝神弄鬼的模樣，心里就存了幾分戲耍對方的念頭，私下里抓住了柴靈

    秀的手，又捏了幾捏．這算卦先生揚(yáng)起臉來對著楊書香端詳了一陣兒，又看了看

    柴靈秀．「男生女相？」

    他這小聲嘀咕了句，看的同時又不緊不慢地說：「命宮挺透亮，這山根準(zhǔn)頭

    也周正挺拔，財運(yùn)福運(yùn)都挺好，祖上燒香吃過齋吧．．．．．．哎哎，你別晃悠

    腦袋呀．」

    「老實讓先生給看看．」

    「看什么？都聽不懂他說得是啥．」

    「看都看了，你矯情啥？」

    被柴靈秀說了兩句，楊書香不情愿地轉(zhuǎn)回身面向算卦先生：「我對名字挺感

    興趣，您還是給看看我叫什么吧？也能讓大家伙明白．」

    聽兒子嘀咕，柴靈秀顰起眉頭，推了推他：「別攪和．」

    「娃娃臉，杏核眼．．．．．．腦門下巴人中都在一條線上，身體這塊沒什

    么問題，家里應(yīng)該是哥兒一個．．．．．．」

    他盯著楊書香上下打量，楊書香則是用手不斷胡擼鼻子，眼珠子和下巴也跟

    著動來動去．「桃花眼？」

    算命先生凝神端詳，見他小動作太多，微微皺起眉頭時又把目光定在柴靈秀

    的臉上：「要不測個字吧，再給細(xì)算算．」

    書香把頭一轉(zhuǎn)，跟柴靈秀撇起了嘴：「他連我叫什么都看不出來，測個屁啊

    還．．．．．．」

    耳語還沒說完，卻攔不住媽這邊已經(jīng)接過騙子遞過來的筆．他心里泛著合計

    ，見柴靈秀在紙上寫了個三，眼珠子一咕嚕，計上心來：「都說師傅厲害，」

    搶過筆來，在三上覆蓋了個四字，嘿了一聲：「這回您給看吧！」

    先生被楊書香的舉動弄得一愣．他看著桌子上的白紙黑字——不三不四迭在

    一處，細(xì)看之下不禁搖晃起腦袋：「人無完人！」

    一邊打量一邊念叨，「百家姓里面，李、吳、陳、楊可都是七畫．．．．．

    ．這小哥的名字似乎也脫離不了這些吧．」

    「您這話我就不明白了．」

    書香打起哈哈．心里有些咯噔，真的假的？心里又想，不會從我鼻子上看出

    啥了吧？驟然間想起徐瘋子，就也跟著打量起來，奈何對方戴著眼鏡，根本看不

    清嘴臉——眼神．「糾纏在一起．．．．．．這位女同志，他沒少讓你cao心吧！」

    聞聽師傅所言，柴靈秀笑而不語．「心都給他cao碎了．．．．．．嗯，別的

    ，好像也沒什么．．．．．．再看看，」

    比對著小哥的臉，算卦先生盯著字又看了會兒．他邊說邊皺起眉頭，沖著柴

    靈秀嘶了一聲，又咂摸道：「不對呀，你把手伸出來，我也給你看看．」

    書香心里早就煩了：「不都看過了嗎，差不多得了！」

    瞪起倆眼死盯著這個戴眼鏡的，心說，你個招搖撞騙的還敢如此明目張膽？

    「這貴人線的弧兒挺齊整～身體挺好，事業(yè)這塊也沒問題．」

    算卦先生端著柴靈秀的右手比劃著，一一指點(diǎn)，「感情這塊，也沒．．．．

    ．．」

    從虎口上來回尋唆，挪移到小手指處正要繼續(xù)往下說，桌子「咚」

    地一下，簽筒差點(diǎn)顫悠歪了．「我說你這人別動手動腳好不好？」

    書香心里的無明業(yè)火騰地就燒起來了．被這一杠子插進(jìn)來，算卦先生的手自

    然而然耷拉下來：「

    本是夫妻綱常，奈何陰陽法界徒悲傷，人倫之道本天長，一

    傷再傷墮無常．」

    聲音小得不能再小，倒吸了口冷氣，盯著白紙黑字兀自又訥訥道：「啊，沒

    看錯?。?/br>
    勐地抬起頭來，把眼鏡一摘，囧囧閃亮的眼睛直射過去．被這混蛋看得渾身

    不自在，書香也把目光剜了過去．眉頭緊在一處，算卦先生趕忙又把目光撤回來

    ——盯向桌子上的字，隨即又拿起卦盤，怎么琢磨怎么不對，不禁又搖晃起腦袋

    ：「三三四四糾纏．．．．．．」

    他眼前的那雙眼睛是杏核眼沒錯，英氣勃發(fā)倒也不假，就是兩眉角處微微挑

    了那么一下，「紋理太雜！」

    說了這么一句也不知是指柴靈秀還是楊書香的模棱兩可話．「你瞎攪合啥？」

    斥責(zé)著兒子，柴靈秀邊掏錢邊又暖聲和氣地跟先生賠不是：「對不住您，叫

    他給攪合了．．．．．．」

    楊書香往后錯著身子，一臉無辜：「我又不是成心的．」

    算卦先生連忙擺起手來：「錢不收了．」

    從桌子底下掏出煙來，點(diǎn)了一根，盯著卦盤頭也不抬：「縫七避之，好自為

    之．」

    哪怕柴靈秀把錢放到桌子上，但再問什么俱都不再言語．好一陣兒過后，人

    群里走出一個酒糟鼻模樣的人，他手里提熘著兩張夾著小蔥的薄餅，湊上前來：

    「無言你歇會兒吧，我這還有口酒呢．」

    把腰里的酒葫蘆摘了下來．叫無言的人接過酒葫蘆抿了一大口：「邪不邪，

    真叫邪，剛我就撞了個邪的．」

    「我還有花生米呢！」

    酒糟鼻從馬褂里掏出一包黃表紙包裹的東西，擺在了卦桌上，從卦桌底下把

    煙拿出來，點(diǎn)了一根：「邪？鞋拔子？比我溝頭堡的丁字路還斜？」

    叫無言的這個人把眼鏡復(fù)又戴在臉上，又抿了口酒：「上回給看的內(nèi)家祖墳

    卷簾水倒灌，水太盛了．．．．．．這回這更絕，福德深厚的人家．．．．．．

    不說了，再說我非得挨雷噼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