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邊的小敏根本就沒打算把我們介紹給對方，她甚至開始完全忘記我了，特別熱心地問徐宏澤最近項目做得怎么樣，忙不忙，之前申請的款項是不是如數(shù)到賬了。說到這個，徐宏澤馬上就謝謝她，工作效率高，給項目組打款子那么快。

    小敏想聽的就是這個，笑瞇瞇地回應(yīng)徐宏澤，那是當(dāng)然了，您的項目組現(xiàn)在做全公司最重要的研發(fā)，我們老大說了好幾回，凡是您這邊有什么需要，我們第一時間配合。

    我低頭吃自己盤子的東西，耳朵是關(guān)不上的，他們說的東西我全聽見了，除去那些聽不懂也記不住的技術(shù)名詞，很自然地對二人之間的關(guān)系產(chǎn)生了判斷：小敏顯然并不知道徐宏澤已經(jīng)在跟別的女孩兒約會了，她對他多少有點傾慕之意，他是單位里的技術(shù)大牛，而且年紀不大，相貌英俊，她在期待他們之間的可能性；徐宏澤呢，他應(yīng)該是知道自己對于小女生的影響力，但是以我對他的了解，他對此并沒有十分感興趣，他對她的回答贊揚和感謝，都是疏遠的，公事公辦的——其實他跟誰都一樣，包括他的女朋友。

    我一直都沒跟他們說話，安安靜靜地吃著自己的食物，真的，必須說一句，每一道菜非常好吃，絕對不是普通食堂大 鍋菜的味道。

    徐宏澤說起來去深圳開會時候的趣聞，把小敏逗得哈哈大笑，我看看手表問她，提了一個不太合適的問題：是不是可以回財務(wù)部了，我還得找李科長，跟他再仔細談?wù)勎疫@邊的事兒。

    小敏轉(zhuǎn)頭看我，詫異地，你的事兒還沒有說完嗎？科長去撫順了，剛發(fā)微信告訴我的。

    沒說完呀。當(dāng)然沒說完了。我也震驚了。剛說了個開頭，他什么意見，怎么給我們批錢，這些事兒還沒說完呢，他怎么能走呢？

    徐宏澤也停了筷子，看著我，留意著我們說的事情。

    小敏道：“那我不知道了，領(lǐng)導(dǎo)就讓我?guī)銇沓燥垼阏f的事情，我也處理不了。”

    “這事情只能找他辦，是嗎？”我說。

    “對。他接待你的，那這件事情就是他管?！?/br>
    “那我回去等他！”

    “今天不必了。他今天肯定是不回單位了?！?/br>
    “那我明天還來。謝謝你呀，小敏。你們這兒飯菜不錯，我吃得挺香。雞腿兒特別好?！蔽矣貌徒聿亮瞬磷彀停蛔忠痪渎馗嬖V小敏，我要讓她知道，她能告訴領(lǐng)導(dǎo)最好，我可不是好打發(fā)的。我收拾了自己的餐具，拎起包走了。我沒生氣，我答應(yīng)了袁姐這個差事兒，我要給孫好忠家把維修基金要下來，我預(yù)想到事情不可能一次辦成。負責(zé)的人說走就走，根本不給你把話說完的機會，無所謂，我還來，我等他，我每天上午來，然后吃中 午飯，反正他們單位食堂這么好吃。

    … …

    而徐宏澤追出來跟我說話，我覺得還挺意外。

    從食堂出來往大門走，是個綠茵茵的小湖，柳條垂到湖面上了，圓滑的石頭拼成過河的小橋，鯉魚胖得像潛水艇一樣，一只大鴨子帶著好多小崽兒悠閑游過，園藝師傅坐著個小船在清理水草，空氣里彌漫著一陣陣悠悠的水塘和花草香氣。

    我們找了個地方坐下，他給了我一個酸奶，這次我沒裝不認識，簡單說了說來辦的事情。

    “你們單位可真好呀，比北陵公園修得還漂亮。”我說，“估計每年維護這個湖的錢都得有幾萬塊。食堂也那么高大上，哎，就不能從哪里擠點兒錢出來給我們居民把房子修了嗎？”

    “大公司規(guī)矩也大，你要的錢不多，但是手續(xù)得全，邏輯得清晰，被收購企業(yè)幾十年前的老員工，人都去世了，現(xiàn)在要我們修房子，這事情聽上去希望不大。”

    我扭頭看看他：“那你找我說話是要干什么？我以為你能給我?guī)蛶兔δ亍！?/br>
    徐宏澤眼睛看著我，吸了一口酸奶，他在這個過程中考慮著，猶豫著，憋了半天，終于說話了，語氣居然還頗為幽怨：“我是想要問你，你… …后來你為什么不接我電話了？你為什么把我微信給刪了？還有，兩個星期前，串店里，你看見我了吧？怎么都沒打個招呼呢？”

    我轉(zhuǎn)過頭來，不去看他，縮著肩膀

    咬著酸奶的吸管兒，暗中喘了幾口長氣，手指在輕微地哆嗦，是的，他這句話問出來，真是讓我心里面暗爽，爽得很，爽翻了。好像跟他相處一年半，整個過程，那個如同上補習(xí)班一樣定期見面的規(guī)矩，不得摟不得親的冷淡，終于被我報復(fù)了回去：我的平白消失是讓他觸動的，把他給修理到了的。

    “忙唄?！卑抵兴藥追?，我說，滿不在乎地，“我這不是在社區(qū)上班了嘛，工作可忙了，顧不上跟你見面，微信聊天呀什么的。反正都不聊天了，刪就刪了唄。怎么了，找我有事嗎？”

    “那… …你考研的事情怎么樣了？我主要一直想問你這個?！?/br>
    我愣了一下，感覺到自己腦袋里面有一個最不愿意打開的抽屜被徐宏澤刺啦一下子給抽出來了，頓時碎屑橫飛，滿目凌亂，考研，考研，對呀，我想起來了，我怎么把這件事情給忘了？跟他的冷淡相比，這才是我最終決定飛掉他的核心理由。

    我被激怒了，不用看也知道自己耳朵充血變紅，我騰地站起來，攥著拳頭騰地站起來：“沒考上，怎么了？第二次也沒考上，不讓活了嗎？我現(xiàn)在在社區(qū)工作，雖然整個辦公室都沒有你們食堂發(fā)例湯的窗口大，但是我也是國家雇員。沒啃老，也沒跟您借錢要生活費，我沒有覺得哪里不好。哈哈，這么看著我干什么？不能理解是嗎？不能理解怎 么會有人不如您聰明，不如您念書好，不如您好學(xué)上進，是不是？對不起，就是有這樣的人，你面前的就是一位！再說了，您還應(yīng)該謝謝我呢，沒有我這樣的在分數(shù)下下面當(dāng)分母，把您這種學(xué)霸，這種精英給背起來，怎么顯得您優(yōu)秀呀！怎么襯托得您高高在上呀？對不對？！怎么顯得您工作的單位好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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