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哈哈大笑起來，努力的，擠眉弄眼地，向他展示我的愉快，我的幽默，我的心無城府，可是轉(zhuǎn)過身，整個人從眉毛到腳趾頭就垮掉了——裝樣子的時候好累呀。

    … …

    我快二十四歲了。

    在我之前的生活中，其實(shí)我沒有真的傷過心。

    跟徐宏澤結(jié)束一場都不算真正開始過的戀愛，只能讓我覺得輕松。小汪警官從派出所調(diào)到出入境管理處的時候，我跟胡世奇徐宏澤還有韓佳軒嘮叨，放完了血也就痛快了。最主要的是，那個時候，我并不是真的從心底里面覺得我跟他完了，那更像是一種矯情，一種并非面對面的撒嬌，一種等待，一種不能當(dāng)面把話說清楚那就迂回 表達(dá)的戰(zhàn)術(shù)，我總覺得會有誰把我說的話告訴汪寧，會讓他知道我的心意，從而忽略身邊的所有的漂亮小女警官而跟我搞對象的。

    但是現(xiàn)在我知道這不可能了。

    我知道什么是真正的傷心了。

    傷心就是… …

    反正傷心的時候，你說不出來，也解釋不清楚。它并不存在于淺表層的血管，像張阿姨腿上的靜脈曲張一樣，扎破放了就好了，它是一個緩慢運(yùn)行在大血管里的栓塞，把你堵住了，讓你慢下來，無精打采，夜不能寐。你甚至可能會喪失一些觀感能力，比如吃東西不香了，聽不見別人說話，或者對很多從前有興趣的事情視若無物。你知道自己恐怕生命垂危，但是你沒法給人看，你也不能把它挖出來。

    你無計可施，無話可說。

    到底我呆頭呆腦的樣子好像把胡世奇和韓佳軒都嚇到了，他們兩個人趴在桌子上勸我，輪番逼著我講話，生怕我抑郁，或者干脆做出傻事兒來。我有點(diǎn)抽離地看著這兩位，腦袋里卻在回憶著從前跟汪寧交往的畫面，終于認(rèn)清楚了一點(diǎn)：小汪警官其實(shí)從頭到尾都沒有對我表露出格外的親密，我的所有火花，所有幻想，其實(shí)都是自己一廂情愿的誤讀罷了。

    “這事兒得怪我?！笔榔嬲f，“其實(shí)你原來也沒那么喜歡他，就是我覺得你們倆之間有點(diǎn)意思，我覺得他也挺喜歡你的。我剛開始也是逗你玩，結(jié)果逗著逗 著，你看把你給逗到坑里面去了。小汪警官他呀，就是會來事兒的人，童叟無欺，跟誰都挺好，再說了，人家好像一直都說自己是有女朋友的?！?/br>
    “對?！蔽尹c(diǎn)點(diǎn)頭，張張嘴巴，后面的話卻沒有說出來：小汪警官一直都說自己有女朋友。就一次冒充我的男朋友，還是在韓佳軒和徐宏澤跟前給我撐場面。

    “沒必要替他說話！”佳軒瞇著眼睛，向前送了送下巴，用一個非常不屑的表情讓胡世奇趕緊閉嘴，完全不同意他的說法，“對洋洋沒意思的話，都是單身男女，干嘛又處處幫忙，又請她吃飯的呀？哼。洋洋我告訴你，”她的手扶在我的肩膀上，“我還是那句話，你得跟他說清楚你是怎么想的。你喜歡他，無論孫瑩瑩本人有多可憐，但是你喜歡汪寧不會因?yàn)樗蓱z就不存在了。這事兒是你的包袱，不能你一個人背。你得讓他知道?？此趺崔k?！?/br>
    我看著佳軒，合計半天，抽口氣：“——不?！焙竺娴脑?，我也沒有說出來：我已經(jīng)知道小汪警官那個傳說中跳芭蕾的女朋友就是孫瑩瑩了，我已經(jīng)知道這么多年他都在等她了，那我還要說什么呢？我現(xiàn)在最慶幸的事情就是我跟他從來就沒有傻了吧唧地表白過，我一直還算體面。我打算繼續(xù)體面下去。

    佳軒看著我搖頭，恨鐵不成鋼，恨我不是她：“那你至少，找機(jī)會把這件事情從頭 到尾跟他問明白吧：小汪警官跟這個孫瑩瑩之間到底是怎么回事兒？他以后想干什么？… …他真能跟她談戀愛結(jié)婚嗎？”

    佳軒這個建議，胡世奇倒是沒有反對，兩個人都緊緊地看著我，我怎么看都覺得這兩個家伙一半是處于對我的關(guān)心，另一半就是想知道關(guān)于小汪警官和孫瑩瑩的這個八卦的詳細(xì)內(nèi)情。

    我猶豫良久，終于決定硬氣一把，裹緊了身上的毛衣，一只手從中間把他們兩個扒拉開：“我干嘛非得知道？你們太欠兒了，吵死了。趕緊都給我起開?！?/br>
    第十一章 （4）

    沒幾天孫瑩瑩病愈出院回家，她mama腿上纏著繃帶也回家休養(yǎng)了。

    又過了一個星期，十二月中旬，一件讓社區(qū)里的同事們都十分震驚的事情發(fā)生了：對面派出所，接待大廳，小汪警官又回來了。他不是來出差辦公事的，他不是來省親聊家常的，他更不是順路來借廁所的，他回來了，從市局出入境管理局那個高端的洋氣的對外窗口單位又回來當(dāng)片警了，繼續(xù)負(fù)責(zé)身份證發(fā)放掛失補(bǔ)辦，失物招領(lǐng)，出生證死亡證還有狗證的辦理，落戶遷戶銷戶… …等等拉拉雜雜各種瑣碎公務(wù)，還少了三百多塊津貼。

    胡世奇回來說自己追著小汪警官問的：“小汪警官，汪寧，汪哥，我沒看錯吧？你怎么回來了？出入境那邊多好呀，你怎么又回這兒來了？”

    小汪警官正在給一個被群眾送到失物招領(lǐng)處的皮包做錄入信息，一邊試圖在里面找到失主的身份信息，被胡世奇問得難以招架，笑嘻嘻地說：“世奇看你這話問的，我想你了就回來了唄。沒有你上班多沒意思呀。”

    “說真格兒的?！?/br>
    “什么玩意真格的，”小汪警官道，“我原來也沒真的調(diào)走呀。前一段時間國家入境政策稍有開放，那邊缺人我就臨時借調(diào)過去了，現(xiàn)在人家不缺人了，我不回來上班，你給我開工資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