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瑤輕抿了唇，心下劃過抱歉。

    小皇帝繼位不過兩年，根基尚淺，當(dāng)年自己輔佐他繼位，都可謂是九死一生。太上皇手中還有不容小覷的勢力，聽聞此事時甚至砸碎了一屋的瓷器，如今正是磨刀霍霍。

    小皇帝為她退到這一步，沒有人比馮瑤更清楚他將付出什么代價，以至于她在一瞬間都有些失神。

    只是，自己注定要辜負(fù)他的好意了。

    馮瑤沒有接話，也沒有任何動作，殿內(nèi)的眾人明白了她的意思，心下慌亂，趕忙將頭垂得更低，生怕被皇上的怒火波及。

    皇上與她相識已久，自是了解她的性格。他緩慢地閉上眼睛，心緒翻涌，指甲早就掐破了掌心，滲出血來，可最后只剩下一抹苦笑。

    殿內(nèi)靜得可怕，周圍人都被壓得喘不上氣來。

    虞洋看出馮瑤的堅(jiān)持，望著她如青竹般筆直的背影，心頭像是被什么狠狠地撞了一下，胸口的酸脹翻涌。他猛地低下頭，狠狠地閉上眼睛，卻控制不住情緒的激蕩，睫毛不住地顫抖，攥緊了布料的掌心一陣陣發(fā)癢。

    突然，有柔順的布料劃過手背，隨后便感覺一只溫?zé)岬氖指驳绞直成?，輕輕拍了一下，帶著極強(qiáng)的安撫意味。

    有人壓上前途來保他，不僅保他的命，甚至想要保留下他的尊嚴(yán)。

    在這命懸一線的情況下，這人竟還憂心他的情緒。

    她……

    虞洋的瞳孔驟縮，那片皮膚像是要燒起來，心跳忽然停了一拍，薄唇被抿成一條直線。

    在寬大的袖子的掩飾下，馮瑤的動作并不明顯，給虞洋帶來的沖擊卻不亞于一場山崩海嘯。

    “嘭”的一聲，突然一個玉制的茶壺?cái)S過來，擦過馮瑤的側(cè)臉，在地上摔得四分五裂，隨之便是皇上近乎破音的咆哮：“滾出去跪著！”

    馮瑤的動作，皇上在上面看得清楚，腦中緊繃的弦?guī)缀鯏嗔?。他將茶壺扔出去后，掩藏在袖子下的手抖得厲害?/br>
    茶壺帶著的力度極大，即便是劃過，也擦破了馮瑤的臉。

    呼吸間白凈的側(cè)臉上出現(xiàn)了一道血痕，似是白玉微瑕，觸目驚心。

    皇上的眸中閃過意外，動作一滯，手下意識動了動，視線落在馮瑤平靜無波的神情上，最終還是僵硬地背過身去。

    殿內(nèi)的人行禮告退，走到正殿外，李尚書走到馮瑤面前，遞了一方帕子，看著她臉上的傷痕，目露不贊同：“丞相，擦一擦吧?！?/br>
    “無事?！瘪T瑤始終很平靜，淺笑著擺擺手，語調(diào)平緩溫柔，“要勞煩你另一件事……”

    她說著話，轉(zhuǎn)頭看了一眼虞洋。

    “你真是……”李尚書也有些氣結(jié)，黑了臉卻還是答應(yīng)了下來，“我會給他安全送回去的?！?/br>
    “有勞?！瘪T瑤的神色一松，頷首道謝。

    “我……今日應(yīng)當(dāng)……”說話間虞洋拉住了她的袖子，一雙桃花眼微微泛著紅，滿是歉意，聲音帶著些許哽咽。

    馮瑤轉(zhuǎn)頭看他，目光更溫柔幾分，抿唇微微笑起來：“不必憂心，萬事有我?！?/br>
    她有簡單地囑咐了兩句，拍拍虞洋的手腕，讓李尚書將人帶走了。

    同僚三三兩兩地出了宮，周圍很快安靜下來。馮瑤整理了袍子，對著緊閉的殿門跪了下來，舉手投足沒有半分狼狽，仍舊嫻雅貴氣。

    她的眉目微垂，不知在思索些什么。

    而在一門之隔的殿內(nèi)，皇上就站在門后，比起方才的暴怒，此時的他精神顯然萎靡，握著一個葫蘆的小玉墜，指尖輕輕摩挲著，眸中滿是疲憊。

    周圍的宮人不敢打擾他，謹(jǐn)小慎微地候著。

    天色漸漸暗了，跪在殿外的馮瑤臉色愈發(fā)蒼白，但是動作沒有半分懈怠。

    皇上始終立在門內(nèi)，手中的玉墜早就被捂得溫?zé)?。他突然抬手捂住眼睛，驟然咧嘴笑起來，只是怎么看都是慘淡的意味。

    他苦笑了許久，最終將玉墜收回懷里，貼著心口妥善放好，拂袖從側(cè)門出了大殿。

    “轟隆”一聲雷響，刺眼的閃電劃破了陰陰沉沉的天。

    馮瑤抬頭看了一眼遠(yuǎn)處的天，微微瞇起眼睛，眸色幽暗下去。

    “宿主，穩(wěn)住穩(wěn)住！治愈虞洋的任務(wù)勝利在望了！”一聲稚嫩的童音出現(xiàn)得極為突兀，然而旁邊的宮人都沒有半分異常。

    “冷靜點(diǎn)，1107?！瘪T瑤的視線仍停留在天空，心念一動，神色沒有半分變化。

    “哇！完全看不出宿主是新人呢！連著兩個任務(wù)都是滿分完成?，F(xiàn)在這個A級任務(wù)，也是信手拈來……”童聲的語速極快，壓抑不住的興奮。

    耳邊的彩虹屁連綿不絕，馮瑤卻沒有再回應(yīng)他，神色始終平淡。

    大概半刻鐘后，隨著又一聲雷響，瓢潑大雨傾盆而下。

    “呀！宿主都跪了這么久了，再淋雨該感冒了。閆宸好過分！居然在宿主面前耍皇帝的威風(fēng)！宿主宿主！小七給你兌換了減痛的藥劑！現(xiàn)在就給你用上吧！”小七說著話，簡直是義憤填膺，嘰嘰喳喳地幫上忙。

    “不必。還有……”馮瑤跪得板正，眼眸微垂，神色透出些嚴(yán)肅來，“不要非議閆宸?！?/br>
    “行，行吧……”小七的聲音一下子降了下去，回答得委委屈屈，“宿主，小七在你心里還比不過閆宸嗎？”

    馮瑤沒有回答，目光透過雨幕落在那扇緊閉的殿門上，眸光悠遠(yuǎn)。良久，她微微抿了唇，語調(diào)沉了下去：“他很好?！?/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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