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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皇帝今日換了一種心情,便很有聽臣子家事的興致,含笑道:“不與國事鉤連,朕覺得也無傷大雅?!?/br> 楊文遠聞言應了一句是,他清了清喉嚨,將自己心中所中意的人選一一道來,既然是博君王一笑,那也就謹慎地選了幾個應該不會引起皇帝反感的人物。 這些郎君出身五姓望族,抑或是舊時王謝名門,家世已然一等一,而他們的父兄也大多是皇帝重用親信,身邊通房侍妾最多不超過三人,年齡在二十如許,男子家中也有意無意試探過隨國公府。 當然除了這些人家,也同樣有位高權重之人求娶他的女兒為宗室側妃、或者高門繼妻。 這些人家心里也不是沒有章程的,能提出續(xù)弦與做側妃的人并不辱沒楊氏門第,只不過在他看來,女兒嫁給這樣的人,多少是有些不顧清譽、攀附權貴的嫌疑,且齊大非偶,女兒心氣高傲,或許并不愿意,因此沒說。 他煞費苦心選擇了一圈,見圣上的面色越聽越沉,不免有些心下發(fā)緊,赧然道:“臣豈敢有選妃之意,不過是結兩姓之好,自然更為慎重,因此難免多選了幾家留心備選?!?/br> 如果對方不是圣上,而是與自己年齡相近的同僚好友,他大抵要將這些人選藏得嚴實,還要大吐特吐一番為人父母的不易,生養(yǎng)許多孩子,便會有cao不完的心,不過圣上也就是聽個熱鬧新奇,想來入耳卻不過心,他說完便自己閉口了。 “早聞民間嫁女,乃是一家女,百家求,”圣上聽罷,良久無言,繼而笑道:“今日真正聽聞,才知傳言不虛,不過卿說的這些人朕幾乎聞所未聞,不知道楊卿遴選可有標準?” 何有為侍立在一側,窺見圣人落在椅扶處的手攥緊,幾乎將其折斷,不免同情地看了隨國公一眼。 他身為內侍監(jiān),也算是極會做人的了,每每王公大臣塞些利好與他,他也樂得提點一二,省得彼此難做,也惹得圣人弗悅。 可惜楊娘子這件事情上沒法說,一旦他自作聰明地泄露只不過是自尋死路,楊文遠這樣有成算,叫他主持百官考校與否,似乎都不那么重要了。 他不忍心眼睜睜看著隨國公在錯誤的路上愈走愈遠,因此默默垂頭,眼觀鼻,鼻觀心,隨國公說到底是楊娘子的生父,就是在圣上面前說錯了話,想來也是不打緊的。 “回圣人的話,臣以為,若選東床,其一擇身世,齊大非偶,寒門難貴,”楊文遠今日在未婚的天子面前這樣滔滔不絕,居然不是因為國計民生,而是因為兒女婚事,“臣女嬌弱無依,恐不能柔順夫君,亦不能受柴米油鹽之苦?!?/br> 宗室親貴有想從遠志館里挑選女學生為妃的也不少,皇帝大概明白楊文遠這是有意委婉拒絕與皇室通婚,這也屬他們五姓望族的通病,并不稀罕。 “其二選人品才學,臣下雖蒙陛下恩賜,得以蔭封入朝,但這幾位郎君,卻也是有意走科舉的,”楊文遠在這一點上十分放心,楊徽音是讀書識字的女郎,丈夫若不能壓過她去,恐怕夫妻不順:“能不圖捷徑安逸,自信胸中文墨,臣以為上佳。” “其三年齡,也是為難,”楊文遠也是個風流得不過分的男子,因此深知男子秉性:“若是同齡又或年長五歲為佳,若姐攜弟、父牽女,皆不可,不過這些年紀的郎君大抵還沒有科舉入仕的前例,臣故而猶豫?!?/br> “其四則是侍妾……”楊文遠窺見圣上神色似乎逐漸失去耐心,自覺說的太多,連忙把后面其五其六都咽了回去,“臣以為弱冠的男子當以建功立業(yè)為首要,房中不超過三名侍婢為佳,其余臣暫且無暇顧及。” “若是年長……超過十歲,楊卿覺得如何?” 圣上沉吟片刻,手指無意間在桌案“篤篤”敲了兩下,似乎是在問他,又像是自言自語:“齊大未必非偶,侍妾倒也無妨,便是科舉入仕與年歲……” 雖說皇帝的老師都是殿試三甲的人物,圣上自己可以自己點三甲,但是他身為君主,已經(jīng)是百尺竿頭,難再進步。 楊文遠垂頭聽著,漸漸覺出些古怪來,他家自選他的東床快婿,就算是這些例問過苛,又關圣人甚事? 難不成那位太上皇的掌上明珠朝陽公主忽然有了嫁入世家做冢婦的念頭,圣上隨口便問一問? 不過根據(jù)他的經(jīng)驗,但凡旁人詢問出一個具體的輪廓來,或許便是有那么一個人選等在那里,圣人想要明說,卻又有些為難。 他陡然一驚,總不會有莽夫倚仗天家出身,先一步求到了陛下那里賜婚罷? 不過楊文遠也是精細人,他方才恭敬,并未細窺圣容,如今卻瞧出了些許不妥。 圣上不經(jīng)意露出的手腕和頸側,似乎有寵幸激烈時留下的女郎指痕。 或許是誰送的賀禮里,有一位頗得圣心的美人,所以今日圣人心情極佳,卻又遲遲不愿意起身。 他眼明心亮,卻仍避而不答,大驚失色,關切問道:“圣人御體,是何物竟致?lián)p傷?” 圣上夜間雖未徹底得償心愿,然而男子被女郎抓傷非但不會羞愧,反而引以為傲,他在鏡前匆匆一瞥并未覺得不妥,也沒有刻意掩蓋,更未處理。 他順著楊文遠目光去瞧,那是夜間她承受時耐不住痛楚,在他手臂處留下抓痕的一角。 “無妨,”圣上將空了的杯盞撂下,不著痕跡地理了理衣襟,淡淡道:“不過是朕養(yǎng)的貓犯了春病,性情暴躁,夜里相戲所致。” --